《浮尘音》逐月风

22、毕业

　　高中的毕业典礼上，主持人问同学们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这是齐英高中毕业典礼上代表学生发言的一段话：

　　齐英说我想让自己拥有幸福的能力。

　　今天的我们，何其有幸，生活在一个能为自己创造幸福的国度里。我们要珍惜当下来之不易的安定，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也许我们的生命不够璀璨，但也会有一段丰富多彩的人生。

　　我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所以我们从一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要有不同的人生，可是我们人生的结局是相同的，即死亡。

　　有些人一出生，她的人生就是大于号，即：出生>人生>死亡，他们即使不奋斗，他们高贵的出生足以照亮他们人生的整个结局。

　　有些人一出生，她的人生就是小于号，即：出生<人生<死亡，如果不奋斗，他们的人生就一眼到头，简直生不如死。

　　有些人即使出生卑微，也能活出自己精彩的人生，即：出生<人生>死亡。可是他们努力奋斗，不惧生死，让出生和死亡在精彩的人生面前显得那么渺小，他们才是括号里的人生赢家。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闲，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张海迪高位截瘫，坚持把光留给人间；老舍九岁才入学堂，19岁便成了校长；法国现实主义作家佐拉，在贫困潦倒中写出了轰动一时的《卢贡-马卡尔家族》。”

　　“……”

　　古今中外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所以同学们无论今后的我们处于何种逆境，都不要放弃自己，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努力奋斗吧！愿你我都拥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

　　掌声响起来，齐英三年的高中生活结束了。

　　齐英走出校门时，回头看看，人生的每一段旅程看似结束，却又刚刚开始，下一站会在哪里，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姥姥说过人这一辈子就像蒲公英，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好好生根发芽。

　　姥姥焦杏花是从外地迁移到这里的，那几年大西北干旱的厉害，连黄河都开始断流，尤其是距离黄河一百多公里的赵家沟，因为干旱，连着五六年庄稼颗粒无收，好多人都坚持不下来，搬到了黄河附近，在干燥的大西北，黄河是土地的命脉，有水万物才能活。

　　焦杏花刚到这儿时，人生地不熟，她也吃了不少苦，再加上老伴赵昌盛在迁移途中病倒了，一路给老伴看病花了不少钱，到这里时身上的积蓄也所剩无几，最后老伴赵昌盛还是没有坚持下来，死在了他们到齐家庄的第一年的冬天，那一年是焦杏花过的最难忘的冬天，天气冷的厉害，埋葬完老伴，家里已经没有一分钱了，眼瞅着快过年了，焦杏花来不及伤心，赶快去县城做工，那时候给别人家做工，一小时两毛钱，焦杏花因为老实肯干，又不怎么讨价还价，很多人都愿意用她，到年底焦杏花已经给四个孩子一人置办了一套新衣服，还买了二斤肉回家过年。

　　那些年，焦杏花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最终在齐家庄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每当说起往事，别人说她不容易，她只是坦然一笑。

　　如今日子好了，孩子们都长大，焦杏花时常看着老伴的照片在想，如果老伴活着该多好。

　　当年老伴赵昌盛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不想再拖累焦杏花和孩子们，宁可不吃药，也要把最后的一点积蓄留给她和孩子们，让她一定要照顾好四个孩子。每每想到这些，焦杏花就非常难受，年轻时的赵昌盛上过两年学，曾经是赵家沟有名木匠，要不是干旱，他们在赵家沟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一场干旱，带走了他们原本幸福的家庭。

　　焦杏花看着老伴旁边闺女赵秀娟的照片，不知道以后见到老伴要怎么交代。

　　......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齐英坐在妈妈的坟前，平静的说道：“妈妈，我考上大学了，您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为高兴吧？”说完这句话，齐英早已泪流满面，连一旁的赵秀玉都忍不住落泪。

　　每年的这个时候赵秀玉和赵秀娟都会带齐英上山来给赵秀娟扫墓，一晃十年过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没人能理解齐英那一刻的感受，贫瘠的黄土坡上掩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高考带走了许多大山儿女希望，也留下了无尽的悲伤和失落在呐喊，风起尘浮，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这次高考是齐燕最后一次参加高考，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读书上了，知道自己考的不好，回家怕挨父亲齐联海的话，也怕别人说闲话，便一直在外面瞎混。

　　齐英考上大学，最高兴的应该是张翠芳，张翠芳虽然不喜欢齐英这个孙女，可是这两年因为大孙女齐燕不争气，一直没考上大学，让人看笑话，张翠芳在齐家庄总感觉抬不起头，如今齐英考上了重点大学，她逢人就显摆，说什么光宗耀祖，祖上积德的话，感觉那全是她们老赵家的光彩。

　　爸爸齐联海还说要给她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升学宴，张翠芳还提出让齐英认祖归宗，因为齐英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紧张，齐联海为了生儿子，把齐英的户口一直挂在焦杏花的户口上。现在齐英考上了，计划生育也没有那些年紧张了，便想把齐英的户口提回来。

　　可是齐英不同意，她觉得没那个必要，往事历历在目，她不想因为户口再次被奶奶张翠芳牵制住，现在她长大了，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能作主。可是张翠芳却不高兴，觉得齐英不识抬举，还不让齐联海给她齐英上大学的学费。

　　齐联海表面上答应老娘张翠芳不给齐英钱，背着张翠芳准备去给齐英拿点钱，现在生意不好做，他怕以后没钱给齐英，想着先去城里了的银行取上三万块钱，拿给焦杏花，让她给齐英留着上大学用。

　　随着城镇化的步伐加快，小镇上很多人都去县城了，并且买了房，留在了小县城生活，小镇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齐联海也有了去城里的想法：一是想着城里人多，好做生意。二是考虑到儿子齐宝福已经到了入学的年龄，可是齐家庄镇上的小学，已经连最基本的文化课老师都没有了。

　　城镇化之后，教育的失衡，使得农村的孩子求学更加艰难。农村孩子和城里孩子的差距越来越大，有些发达地区的大城市教育资源非常全面，可有些农村的小学连最基本的文化课教师都没有。

　　比如齐家庄，齐英之前上学的学校，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学生和老师了，因为城镇化之后，有能力的人都去了城里，留下的只是走不了，而且很多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

　　现在的齐家庄学校一个班最多不超过二十个学生，一个老师带着好几个班，语文老师不仅教语文，还要教历史、地理和政治，要是会点英语的，还要教英语，数学老师亦是如此。

　　村里的孩子去县城上学，说的英语，英语老师完全听不懂，只有孩子自己知道学了个啥，同学嘲笑说这是临时散装的土味英语。

　　教育资源和教育水平的结构不平衡，使得学校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作为农村的孩子，他们无力，也无法去考量教育失衡的问题，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突破自身，他们要和大城市的孩子在同一个考场竞争考大学，无异于要比大城市的孩子付出的更多。

　　齐联海老年得子，十分爱惜儿子齐宝福，也想给儿子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不想儿子以后像自己一样，这么辛苦。

　　可是好巧不巧，齐联海去城里取钱时被大女儿齐燕看见了。

　　齐燕身无分文，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本打算回家找奶奶张翠芳偷偷要一些去，谁知在县城的街上时看到父亲齐联海的身影，齐联海停下车，进了银行，齐燕急忙偷偷跟了上去。

　　齐燕躲趴在窗子上，看到齐联海取了好些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被突然回过头的齐联海发现，看到好几天不见得闺女齐燕，齐联海气不打一出来，装好钱，就追了出来。

　　被父亲发现，齐燕本想跑的，可是一想，自己连坐车回家的钱都没有，能跑哪儿去，还不如趁着父亲的车回去，于是跑了两步就停下。

　　齐联海追了上齐燕，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道：“齐燕，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

　　“我……”怕父亲骂，齐燕支支吾吾的说道：“我知道自己考的不好，和我同学商量准备去外地打工。”

　　“打工。”听到女儿要出去打工，齐联海心里不是滋味，这些日子他也想通了，只要孩子们都健健康康的，考不考上大学，他都无所谓。

　　齐燕本想着父亲逮住，少不了一顿臭骂，只是没想到父亲竟然不生气，还安慰她不要急，考得不好，就去上个大专，等大专毕业了也好找工作。

　　齐燕突然发现父亲变了好多，便安心的和父亲齐联海回了家，只是关于上学的事，她早就没那个心思了，她只是想回家多弄点钱花花，城里没钱活着不如鬼。

　　齐燕跟着父亲齐联海回到家，却一直不见父亲齐联海提今天取钱的事，齐燕很好奇，父亲齐联海取了那么多钱，怎么也不见拿出来，平常她取了钱可是会交给奶奶的，这次竟然在奶奶张翠芳面前只字未提，这让齐燕不免有些疑心，一次取那么多钱，肯定不是放家里用的，难道他又要偷摸着给齐英给钱。

　　晚上，齐联海开着车出去，齐燕骑着小电车紧随其后。

　　齐联海前脚刚到焦杏花家，齐燕后脚就跟了进来。

　　齐联海看到齐燕，惊讶的问道：“大晚上，你不好好呆在家里，怎么来这里呢？”

　　齐燕笑笑，说道：“好久没见老二了，我过来看看她嘛！”说着凑到齐英面前问她：“在干什么？”

　　齐英翻着一本绘有秦腔脸谱的书说道：“画脸谱！”

　　“你可真行！”齐燕看着齐英认真的样子说道。

　　齐英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觉着好玩，画着玩，怎么样，像不像？”齐英拿起一张画好的脸谱问齐燕。

　　“你还别说，真有那么点意思啊！”齐燕说着，还给了一点建议，指着一只脸谱上耳朵旁边的位置说道：“这儿是不是还缺了一笔。”

　　“哦！对。”齐英看见了，急忙拿起笔补上去。

　　看两姐妹聊的很好，齐联海也没有说啥。

　　“燕子来的正好，我院子里的草莓吃不完，今天我和英子摘了满满一盆，我去给你们拿。”焦杏花说着就去厨房端草莓。

　　“我去帮你。”齐联海说着跟着焦杏花一起去了厨房。

　　齐燕老半天不见父亲齐联海和焦杏花来，想着父亲齐联海临走时带走的那些钱，坐不住了。

　　这些年父亲齐联海总是背着家里给齐英钱，难不成这次取了那么多钱是准备全部给齐英留下吗，不行，她得出去看看。

　　齐燕对齐英说自己刚从家里出来忘记上厕所了，要去上个厕所，齐英画的认真，随口应了一句，齐燕便悄悄的出去了，到了院子里，看厨房的灯亮着，齐燕静悄悄的走过去，躲在墙边的拐角处，从窗户上看到齐联海把今天取出来的钱，全交给了焦杏花。

　　焦杏花推辞好久，才把钱收下。

　　焦杏花没拿过这么多现金，拿着钱不知道放哪儿。

　　“您慢慢放，我先端着草莓过去，不然齐燕那孩子知道了告诉她奶奶就不好了。”齐联海说着端起草莓从厨房出来，齐燕急忙躲了起来。

　　焦杏花犹豫好久，将钱暂时压在土炕上的席子下面，不放心的在上面放了一个虎头枕，这可是齐联海给齐英上大学的钱，她可一定要放好了。焦杏花放好钱，关掉厨房的灯，才从厨房出来，去了上房。

　　这一切被躲在暗处的齐燕看的清清楚楚，想到父亲齐联海平日里背着家里就给齐英钱，现在还一次性给那么多。齐燕顿时不平衡起来，心里直犯嘀咕：“既然一碗水端不平，那我齐燕就是把碗砸了，也不能便宜别人。”

　　齐燕趁着大家这个时间都去了上房，一个人偷偷跑到厨房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这打火机是在理发店的老板周二毛那里拿的，齐燕走到土炕边，将打火机打了一下火，就看见了放钱的位置。

　　齐燕本想把钱全部拿走，可是那么多钱放在身上也太明显了，现在是夏天，穿的衣服少，拿了钱根本没地方藏，只能先拿一砸。

　　齐联海到上房半天不见齐燕，问起来，齐英说她去了厕所，齐联海也没有多想什么，必定谁也想不到齐燕现在胆子有那么大。

　　齐燕偷完钱，假装刚上完厕所回来，回到上房吃了一些草莓，然后借口说自己肚子疼不舒服，要赶快回家去。

　　齐联海便带着齐燕回家去了。

　　齐联海带着齐燕走后，焦杏花想着这么多钱放在家里她也不安全，现在齐英长大了，有自己的银行卡，而且齐英很懂事，从不乱花钱，把钱全存到她的卡里最安全。

　　于是当晚焦杏花就准备把钱取出来，拿给齐英，让齐英存起来，可是当焦杏花打开厨房的灯时，她发现她压在炕上的虎头枕被人动过了，大晚上的也没有外人，焦杏花心中一惊，急忙拿过枕头，卷起席子。

　　三砸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怎么变成两砸，焦杏花以为自己眼花了，急忙喊齐英过来瞧瞧。

　　齐英听到姥姥的叫声，急忙放下画笔，跑到厨房，一进门看到炕上两砸百元大钞，惊奇的问道：“姥姥，你哪儿弄的这么多钱？”

　　“英子，你快数数这多少钱，姥姥是不是眼花了。”焦杏花着急的将钱拿过来递给齐英。

　　齐英看着整整齐齐的两砸钱，说道：“这不就两万吗？”

　　“你再数数，这是联海…你爸爸给你的学费，给的时候是三砸钱三万，这咋一会儿的功夫变成两砸钱两万了呢？”焦杏花有些激动，感觉说话都不利索了。

　　“姥姥，您别急，我在数数。”齐英听了急忙一张一张数了一遍，确定是两万没错。

　　姥姥一听是两万，整个人都急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齐英让她慢慢想，看刚刚发生了什么。

　　焦杏花把刚才父亲齐联海给她钱的事说一遍。

　　齐英也把刚才齐联海带着齐燕来家里的事又捋了一遍，突然就想到了大姐齐燕，因为今晚的齐燕实在有些反常，上厕所很久才回来，回来之后又说肚子疼着急离开。

　　“难道是...？”焦杏花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心里不愿意那样猜忌自己的亲外孙女。

　　“姥姥，咋办？”齐英看着焦杏花说道。

　　“这么多钱，我得打电话赶快告诉你爸爸齐联海。”焦杏花说着给齐联海打去电话。

　　从焦杏花家里出来，齐燕骑着小电车说要去奶奶张翠芳家里过夜，奶奶说晚上齐溪他们要从城里来老家，齐燕说她好久没见齐溪了，想和她好好聊聊。

　　“你不是肚子疼吗？”齐联海问道。

　　“现在又不疼了，应该是草莓吃多了，正好我把剩下的草莓拿给齐溪吃，她也喜欢吃草莓，这草莓要是放到明天都不新鲜了。”齐燕体贴的说道。

　　听到齐燕这么说，齐联海突然发现大女儿齐燕长大了，好像比以前懂事了。只是一想到齐燕总爱乱说话，有些不放心，临走时告诫她：“和齐溪在一起时，不要说之前那些没用的。”

　　“好！知道了。”齐燕应了一声，便骑着小电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