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天敌是继承者一事》瑟瑟色色

44、愚蠢

　　山风刮过街道，石板路上藤蔓荒草胡乱生长，死亡阴影笼罩整个小镇，街上见不到几个人。
　　刘鸦和浔路的出现给镇子上带来了更为不祥的意味，他们的气场，就非常的瘆人。
　　浔路是只顾着刘鸦，为讨他欢心他是谁也能下手杀，整个人阴沉沉的，神情又是异常狂热的，别人只要看到他，第一时间会怀疑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至于刘鸦，刘鸦纯粹是杀孽太多，不特意收敛伪装的话，他整个人就是个邪！黑发白面，乌眉红唇，跟个鬼似的！就算身上衣衫再白再轻，也挡不住别人看他第一眼时，那心灵与灵魂感受到的压抑黑暗，极端不祥。
　　刘鸦出来就没想再伪装，他呼吸着山的空气，眯眼看到眼前道路的空旷和随着风吹落的树叶，这座镇，蒙上的阴影，自然是他亲手施为的。
　　在那个小崽子跑路的雪夜里，他随意的哄着山神和浔路几句，就让山神困住了镇民们，让他们无法逃出山去，而浔路也千方百计给镇子带去恐惧。
　　杀人鬼天生就对世间生有恶意，以刘鸦邪恶的秉性，不牵连其他人未免对他想的美好，更遑论，他如此举动还有动机。
　　郑清秋……
　　不过，刘鸦却困惑郑清秋对影秋镇的杀戮反应过于平静，只是无奈对郑清秋的记忆有亏损，对于此刻现况，没取得预想的反应，他也只能怀揣着诸多思绪静等事态变化。
　　“鸦，”浔路觉得刘鸦才好，走这么点路也该累了，便开口劝说，“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影秋镇说是镇，但规模不大，这两年才开始发展建设，路都没修完，依山傍水，买衣服买小吃的店，也没几家，因为最近接连发生的杀人事件这些个店更是全都关门谢客。
　　“去面馆可以么？”浔路羞涩的邀请。
　　“我给你煮面吃。”
　　刘鸦自无不可，浔路手往下走，试探性的去抓他的手，见刘鸦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愿神色，浔路阴郁的眉眼得到了些快活，他拉着刘鸦，朝浔东面馆走去。
　　街道房屋，各个地方都长着杂草藤蔓，从上空俯瞰，便可发现影秋镇被蜘蛛网般交错的绿意给搂住，天空昏暗沉沉，刘鸦若有所思的眯眼。
　　到了面馆，浔路带刘鸦进了后院，他抖了抖被铺，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灌入屋内，天色昏暗，挂着的小灯泡亮着微弱的灯光，“你在这休息会，我会很快弄好的，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倚靠窗户，坐在竹椅上的刘鸦微笑的说，“你看着做吧。”
　　浔路看他笑，自己也就笑了，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了下他额头，心脏蹦蹦跳动，他红着脸拿着刀走了出去。
　　“……”放落膝盖的手指微动，刘鸦垂眸，终究是比不上原本的么，走了这么点路，就已经有点疼了，山神，是它做不到恢复如初，还是故意为之？
　　算了，这并不重要，从始至终，他在意的都并不是这种事，自杀这场戏，应该会给这平静的湖面荡起涟漪，他拭目以待。
　　殷红嘴角勾起，刘鸦那张苍白色的脸上，邪恶，毫不收敛，眯缝的眼，在看到窗外院中的时候，有所停顿。
　　天色比刚才还要黑，白天黑夜，好似没差，院里的枯井，来时没注意，现在井口位置，却突兀的，人脸，半张，在看着刘鸦。
　　浔路院里的井下面填的是泥土，离井口四五米高，刘鸦曾在井口坐过，知道井口只够放下一个水桶的大小，说起来，确实能容纳一个人头。
　　那张人脸蒙着暗影，加之天色又昏，刘鸦也没看清楚面容，但是，给人一种，恍然见过的感觉，刘鸦很轻易的就联想起了，他在对浔路出手的最初，有个黑影就趴在这屋子的梁上。
　　再往更前，小崽子对浔路为所欲为的时候，它还是一个轮廓分明的墙上影子。
　　来到影秋，再诡奇的事都发生了，刘鸦摩挲尖瘦下巴，猜测对方身份，眼前仿佛闪过了一双擦的锃光发亮的皮鞋，还有那含糊绝望的哀鸣。
　　心脏紧缩，妖冶艳色晕上眼尾，长落黑色发丝的男人起了身，瘦长手指撑住玻璃，他忽视有些顿疼的部位，难得主动的且有些急促的，出了屋子，走向院里。
　　“浔东……”刘鸦朝井口人头伸出手，昏暗的环境里，他的手过于白了，那手指朝上，指节微微蜷缩，像是在，迎接的手势，“好孩子，让哥哥看看你。”
　　井口的人头一动不动，越是走近，那脸上蒙上的暗影越浓，院里的风，刮着裤腿，长衫飘飞，发丝也飘飞，刘鸦仿佛怕惊了那诡异，收敛了浑然恶意，走的很小心，很轻，他的声音，比风都要飘忽，“大哥哥不是坏人……”
　　他的话刚落，那井里的人头倏忽转换了方向，直挺挺的从井里窜出，脚不沾地，鬼影直扑向杂物间，入门不见。
　　狞然杀意只在刘鸦脸上出现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他看向杂物间，想了想，还是迈步过去。
　　杂物间的木门紧闭，窗户关着，太黑了，从外面看不清里面情况，依赖直觉，刘鸦感觉到了丝丝异常，他抬手推动木门，木门有些老旧，打开时有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一点寒星从天降落！刘鸦歪头，侧肩，眼珠转动，眼角余光才瞥到一只手，他的手已经捏住了袭击者的手腕。
　　细长刀锋在对方手里顺势倒扣，刀锋准确刺向刘鸦的小臂，刘鸦肘窝收缩，脚下移动，身形一闪撤到袭击者身后，手指用力，卡住对方手腕关节一扭，袭击者倒是硬气吭也不吭，但是当刘鸦的另一只手落到对方结实有弹性的腰上捏了一下时，袭击者倒是发出了哼声。
　　“呜，叔叔……”
　　年轻的男子扭了扭腰，肩膀抵住了门框，放松身体，把大半重量交给身后的刘鸦，他转过脸，眼镜框卡住高挺鼻梁，一双秀气有型的眼睛，带着点天真感觉望着刘鸦。
　　“重死了。”刘鸦推了推他，没推动，便松开了他的手腕，轻忽的往后退开半步，“小崽子，在这干什么？”
　　羊青枝像失去骨头软着身子朝男人倒，再又一次被躲开后，他瘪了瘪嘴，脸上幽怨，“想你了嘛。”
　　扯淡。刘鸦想。这小崽子明显是躲在这里，不慎被撞见。那黑影，故意引我来这的，有点意思。
　　屋子空气里有着挺大血味，刘鸦的视线落在他遮掩姿态的肩膀，想到刚才动手，小崽子也只用一只手，而且，这小子整体状态都挺糟糕，刘鸦笑了，“受伤了？”
　　羊青枝落在他下身的目光晃动了一下，不用抬脸他都能知道刘鸦脸上大概是兴奋的，愉快的，他扯出一个了然却又僵硬的笑脸，昂起下巴，语气淡淡，“让你失望，我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刘鸦眯了眼，红唇勾起妖异弧度，没深入追问，只是用轻飘飘的语气说，“是这样呀～”
　　讨人厌的语气，还有讨人厌的微笑，羊青枝略略咬牙，控制住要暴走的情绪，他不能每次一见到这人就失了分寸。
　　微吸口气，羊青枝用同样轻飘飘的语气，露出假笑，“是这样哦～”
　　两人在昏暗屋子里，虽然彼此看不太清，但是两人都是虚伪微笑，注视对方。
　　“那你在这养伤吧。”这种无声对峙以刘鸦开口结束，大概小崽子现在为了无聊的自尊和自以为是的成长，能跟他在这幼稚的耗到天长地久。
　　刘鸦抬腿越过他，拉开门，打算离开。
　　见他对自己真一点兴趣都没，羊青枝不自觉松了口气，却又感到憋屈，拿着手术刀的手，忍不住攥住他衣角，小医生犹豫着开口，“叔叔，你，你……”他竭力压抑，手上扯动两下，有些哽咽，“别走。”
　　“又不是小屁孩了，还这么撒娇？”刘鸦一副无奈的语气。
　　羊青枝垂下头，他的头发散乱着，语气低落，“跟年龄又没关系。”
　　大概发生什么事了。不管他的手臂是不是被郑清秋所伤，但那应该都不是让这小子如此情绪异常的原因，小崽子在意的东西可不多，挑动眉毛，单薄的眼皮微抬，身形消瘦的，杀戮之道上的前辈，用他那有点瘦脱相却更显邪异味道的面容，挨近了小医生。
　　刘鸦低语蛊惑，“这么寂寞的话，我可以收留你哦~”
　　刚才还陷于消极情绪的小医生，抬起脸来，他的眼睛，就算在昏暗里，也有些光亮。
　　“不要。”
　　俊秀的面上，陡然闪出冷笑，语气也极为冷静。
　　“叔叔，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本来刘鸦只是问问，却没想到，小崽子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呵。”在昏暗里，刘鸦只是发出了很轻的笑声。
　　羊青枝敏锐发现了他这笑声前的那点停顿，眼珠转动，嘴角拉起欣悦弧度，或许，刚才自己一不小心，让这个人失了方寸，“叔叔，你可别觉得是谁都要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羊青枝压低嗓子，徐缓言语。
　　他准备乘胜追击，好生奚落打击一顿这可恶又傲慢的混蛋。
　　“嗯。随便吧。我饿了。”刘鸦却是不想听他说话，摆了摆手，还是没甚兴致要走。
　　羊青枝冷哼，这次却很大方的松开了爪子，不打算阻拦他了。上赶的比草贱，他算是明白了，而且，他现在这个状态，其实不该跟这人纠缠，太危险了……
　　小医生有危机意识，可惜，还是醒悟的太晚。
　　所以，直到拳头击中下巴，疼痛蔓延开，他都没反应过来。
　　刘鸦甩了甩手指，变瘦了，打人自己居然也疼，真是个操蛋的状况，他看向摔地上昏过去的小崽子，摇了摇头。
　　这小子，还是太嫩了，他难道真以为我是那种吃了亏不报仇的冤种？
　　唔，果然还是太迷恋我，才会犯下这种错吧。
　　人类，可真是愚蠢。
　　*
　　刘鸦肚饿倒是真的，可惜热气腾腾的面条，他没吃上一口，浔路看到晕倒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羊青枝时，直接红了眼珠，撞翻桌子，面目狰狞的要冲过去砍死小崽种。
　　让情绪失控气势疯狂的浔路止住杀意，其实很简单，刘鸦从浑身发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的男人背后，搂着他的腰，他咬着浔路的耳朵，轻声说着，别太急了，慢慢来……
　　微冷的白的过分的瘦长手指，握住了浔路滚烫紧握的手。
　　手臂猛然抬起，又挥落，菜刀从上到下，刷出了一瀑铁色闪光。
　　小医生被剧烈疼痛从深沉的昏迷状态里拉出来，他牙齿紧咬，两颊肌肉鼓起，浑身线条绷紧，青筋跳动。
　　他昂起头，漆黑双瞳里聚集着亮光，那是悬挂垂落的小灯泡的光，可是，他却没看到亮光，因为在悬挂的灯泡下，他看到了拥抱着浔路的男人，黑色长发顺直散落，比起喘息个不停，还难以控制恨意表情凶恶的浔路，他的叔叔懒洋洋的把下巴抵在浔路的肩头，看似安抚的蹭着浔路的脸，但是，但是……
　　叔叔他现在，垂着错落眼睫，一脸微笑的正在看着的，是我。
　　是我，羊青枝。
　　脸旁滚烫，鲜血的味道，刺激鼻腔，羊青枝却觉得那先前能撕裂灵魂的痛楚，转换成酥酥麻麻的感觉，他盯着刘鸦，傻了一般咯咯笑了起来。
　　“叔叔……”
　　就算被砍掉了一只耳朵，他的神态，完全没有惧怕，痛苦，刘鸦能感觉稍微安稳下来浔路又要炸，手指扣住对方腰肢的力道加大，刘鸦瞅着小崽子那傻笑，一时之间，眼神有些恍惚。
　　这种触动，是因为是同类么？
　　还是说，单纯是因为，他和他都在某个地方，蠢的无可救药？
　　刘鸦竟然不知道答案了。
　　“小浔路，把他给我，好好玩玩可以么？”
　　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摩挲到了浔路的下颌，刘鸦语调温柔。
　　浔路在他怀里僵了好一会，也没回答，刘鸦侧眼，看到浔路却是闭上了眼睛，脸上有了泪痕。
　　暧昧抚摸着浔路下巴的指腹，微微用力，刘鸦并不催促，耐心等待着，期间，小崽子一直在用黏糊糊的语气，期期艾艾的喊着他，有点烦人。
　　“好，你玩腻了让我杀他。”
　　最终，浔路睁开了眼睛，他的手，抓住了刘鸦徘徊在他下巴的手。
　　刘鸦的手指被他捏的都快断了。
　　“真乖。”刘鸦像是没意识到他有在生气，又把脸挨近他的脸颊，亲昵的蹭了蹭，“不愧是我的小浔路～”
　　浔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