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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反逆(上) ...

  •   傍晚,我在灯下读书,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不在蔫。夕阳斑驳的影子落在书页上,我心中牵挂着陛下,甘露殿不曾传出任何侍寝的诏令,我亦不知他此刻正在何处。
      突然,丹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充容,不好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我甚少见丹云如此情急,想来定是出了事。
      “齐王……齐王殿下在齐州,诛杀长史权万纪,要,要拥兵自立……”
      “你说什么?”我听了,吓了一跳,“拥兵自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齐王打起了自立为王的旗号,如今齐州城门紧闭,招募死士,一夜间,就有上万人响应,说,说要向长安进发。”
      “这……不就是谋反?”我越发惊讶,甚至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丹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一下子跌坐到下来,“天。李祐……他是疯了吗?”
      原来,原来他一早就存着这样的心思。我顿时头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直爽顽劣,却又真诚可亲的样子闪过……可谋反是何等的罪名?他为何要这样做?
      更何况,他何德何能?虽然的确隐藏了不少才华,但也不一定有天下志的才干,且身边又无武将、良臣。他能凭借什么谋反起事呢……这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吗?
      我心中恼他的轻率何无知,只想闭上眼睛,但愿我是在梦中,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事实却恰好相反。“陛下知道了吗?”我终于回过神来,少气无力地问。
      务必要……要将齐王押解回长安问罪……”
      “齐王这等谋反的算计,不是形同儿戏吗?他怎么会敌得过李勣?又怎么可能赢得过陛下……”我只有叹气,知他是个必败的棋局。
      丹云见我如此,宽慰我说,“事已至此,恐怕也没有什么办法了。齐王举兵谋反的事实已成,只看陛下如何处置了。充容担心,怕也无用。”
      我听了丹云的话,渐渐沉稳下来,倒是不自觉地回想起前几次在藏书阁见到李祐的情形。如今和他在齐州举兵之事联系起来,倒也不是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比如他曾经不止一次故意要在太子和魏王的事上抽身事外;比如他曾经告诉我下一次就不必再称呼他为殿下;比如他的身世和伪装的记恨,还有他屡屡出现在藏书阁本身……但他不是一个真的急躁而鲁莽之人,为什么突然起兵了呢?
      不,此事应该没有那么简答。我越想越觉得蹊跷,猛然想到那一日他的革带上那枚有着山桃形状的令牌……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连忙吩咐,“丹云,你是不是有一个同乡在东宫做值守的侍卫?你现在去,想办法看看他今日值守的令牌上面是什么图案。为保陛下和太子的安全,东宫与甘露殿一样,值守的令牌每逢换岗就会调换一次图案,都是不同的。快,你快去看看。”
      丹云听了,知道事情的严重,马上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神情严肃地告诉我,“今夜令牌的图案是——山桃。”
      我一阵发晕,山桃本就是只有李祐才知的信号,为何能出现在宫中侍卫令牌之上?看来,这件事还远不止齐州叛乱这么简单,也许宫中马上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李祐身处异地,鞭长莫及,一人的力量自然无法撬动整个宫禁,那么皇宫大内必然会有身份贵重的人策应此事——想来必是太子。原来,他早已和太子同谋,要一同起事。
      我只觉眼前一阵漆黑,是丹云伸手把我扶助,“充容,如果你的猜想是对的,那我们该怎么办?情况紧急,应该赶快秉明陛下才是。”
      我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丹云,我想去面见太子,去劝服他不要做万劫不复的事。若他能就此停手,不再继续,也许还能有补救的办法。”
      “充容,我怕你此去只是徒劳。太子谋划多时,怎么会听你的话?而且,若太子笃定如此,你一进东宫,就是身陷危险。他必定杀掉你的。”
      我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知道多半会是如此,但我必须要去东宫一趟。这是我的责任,就像长孙皇后从前所托付的那样。即使徒劳,我也要尽力一试。再说,我相信,陛下是不愿看到太子走上绝路的。只要太子肯悬崖勒马,即使已然有所布局,陛下也许还会……给他机会的。”
      “可是……”丹云仍然一脸的担忧,她知道我此去十分凶险。
      “不要可是了,我也是为了陛下。我必须知道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我们此刻没有证据,无法贸然出面直接指证什么。如果太子本与此无涉,或还在按兵不动,我若唐突回禀陛下,岂不是更有罪过?但如果他们真的有所勾连,就在今夜谋事的话,那么为了保护陛下,我也必须知道他们的布局。所以,去东宫更是义无反顾。难就难在,如何既能提醒陛下小心,又不要把这件事和盘托出。万一我能说服太子,他便还有一条退路。”
      丹云见我坚持如此,自然也是赞同,“既然充容决定如此,那事不宜迟,早点动身吧。只是陛下那,究竟该怎么办呢?”
      我来回踱步,左右掂量,“这样。你现在去找王德,给他通传一个消息,求他一同想想办法。若我半个时辰还没从东宫出来,就是我出了事,宫中定然有不妥之处,要速速告知陛下以求万全之策。好在现下夜色还不深沉,我想,夜深之前,我们还有时间。”
      “好!”丹云向我屈膝,“可是,充容,你的安危……”她突然拉着我的手,十分忧心和不舍。
      “我没事的。再说,为了陛下和太子,还有皇后,我义不容辞。”我紧紧地握着丹云的手,给她传递着我此刻的感受。
      “对了,充容不如换上宫女的衣装,随着送晚膳的人一同进入东宫,这样不会打草惊蛇,也能更好地见机行事。”
      “这个法子好,快,去拿吧。”丹云很快利索地给我换上宫女的襦裙,又把写着姓名的腰牌递给我。
      “对了,丹云,你不妨也换上我从前做才人时的衣裳,我一出门,你便先去别处躲上一躲。如果太子图谋不轨,见到我之后,一定会找人盯住延嘉殿的,到时候你也不得脱身,反误了大事。你若穿上才人的衣服走在宫中,众人不过以为是新入宫的嫔妃一处闲逛,不会拦阻你,到时你再想法子速速告知陛下要紧。”
      “好,我明白。充容快去吧。”丹云干脆地答应,她也是个勇敢的女子,肩负如此重要的使命,也是毫不退缩,笃定沉稳。
      不一会儿,我奉了膳食,随着一队宫人进入了东宫。丹云给我的宫女腰牌帮助了我,让我躲过了东宫门口的侍卫近乎严苛的查验。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沉着。
      东宫今日的确有些不同,一路上的侍卫皆是神色紧张,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我低着头,一路碎步,随众人进入殿中伺候。竟是高朋满座。我轻轻地扫视四周,除去太子之外,还有侯君集、李元昌、杜荷、李安俨、赵节等人。我瞬间明白我的猜测无疑是正确的。
      太子端坐正中,却并非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反而有些沉重,“众位!李祐在齐州业已起兵,父皇从未想过李祐会有此举,震怒之下,派了李勣领大军讨伐。这正如我们所料,极大地牵制住了长安的兵力,于我们有益。只有内宫的事……虽已安排妥当,但我仍不想这么做。本来就是迫不得已,能让父皇答应逊位即可,何须铤而走险?”
      侯君集听了大笑了起来,“太子!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心存幻想?你倒说说,不铤而走险,你可有什么法子能挟制陛下呢?”
      太子握紧了拳头,“可父皇毕竟是父皇。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侯君集粗声大气地嚷了起来,“太子!成大事者,如此优柔寡断可不行!你可知道,武德九年,老夫随陛下密谋玄武门之变,陛下是何等铁血刚硬,弑兄杀弟,连杀十个侄儿,在所不惜,才有了今天的帝位和治世啊。你要向当年的秦王学习啊!”
      “你……你不要再说了!”侯君集的话几乎直插太子的心扉,连我听了也心如刀割。
      “太子!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旦走露消息,陛下就会打你个措手不及,咱们这些追随你的人可就在只有死路一条了!太子,莫要辜负了大家与你生死与共,鼎力相助的情谊啊!”汉王李元昌出言劝道。
      “可是,我们终究势单力薄,如何能与父皇抗衡呢?”
      “太子!宫变之术,没有人比当今陛下更是行家。陛下当年血洗玄武门,你以为有排山倒海之势吗?不!只有秦王府十余个死党,八百个将士。但却兵行险招,出其不意,胜就胜在快、准、狠!如今太子若要成大事,一样也是此道。”侯君集说得自信满满,他的确是支持太子起事最重要的人。
      “太子!侯大将军当年就是玄武门之变的中流砥柱啊!要没有他,陛下如何能取得胜利?所以,你就听侯大将军的,必定万无一失!”杜荷也上前拱手,劝着太子。
      “好!既然如此,就依你们。待大事定下,各位就是一朝元勋,加官进爵,封王拜相,比凌烟阁那些还要气派。”太子提高了一些音调,看来自知没有退路,便也尽力鼓励着大家。
      “谢太子殿下!”众人齐声高呼。
      “侯君集这双好手,交由殿下使用!”侯君集更是豪情满怀,好像马上就要把十七年前的胜利轻而易举的重演一遍。
      “左右十二位禁军大多已在我们的手中,东宫早已如铁桶。夜深时分,殿下只要称病,引诱陛下前来东宫探望即可。只要陛下一到东宫,我会派心腹之人把兵符交到禁军手中,振臂一呼,把东宫团团围住,大事可成!”我一面听着今日真正的布局谋划,一面感到阵阵寒凉,太子,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好,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伤及父皇!”
      “殿下放心!”众人齐声领命,每个人看着都信心十足,好像一夜之间也能定千古之功。
      “上酒!”太子大声吩咐。
      我赶忙捧了酒碗,与几个亲近宫人一同上前。我要奉上之人正是侯君集。我跪下来,低头将酒献给他的时候,发现他腰带之间的兵符和令牌,正是山桃的形状……果然,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且与李祐里应外合,连成一气。
      “成功!”殿中的太子正与众人歃血为盟。而我退到殿外,心想如何才能得以单独面见太子。过了一会儿,太子起身欲回房更衣,其他人等也退下各做最后的准备。
      我原本低头站在廊下,眼见太子就要经过我的身边,便将我的一枚钗环丢在地上。钗环发出叮当一声,果然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什么人?”太子十分警觉。
      我看周围还有侍卫走动,一面连忙按宫女的规矩跪下,一面半抬起头,“求太子殿下饶恕。”
      “怎么是……”太子看到是我,惊讶之意脱口而出,又叹了口气。他原想叫人把我拖走,但忽然看到李元昌向这边走来,便示意我先跪伏在地,把面容遮挡起来。
      他向着李元昌改口道,“宫中的近身侍女,没事。”又对我凶狠地说道,“蠢材!若再出错,定不饶恕。”
      李元昌虽有些起疑,但见太子神色淡然轻蔑,便也不曾追究。只说,“太子,今晚东宫一应女眷皆不可随意走动,随身伺候之人更要小心,能少则少。”
      “好。我明白。”太子眼见李元昌离开了视线,才示意我一路跟随他向寝殿走去,他特意带我到一间偏僻的宫室门口。我从窗子向里望去,竟是太子妃、象儿、良娣等一应家眷众人。
      太子冷冷地说道,“你也进去吧。我现在不会杀你。你既然来了,就和她们待在一处,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罢,他就要打开那沉重的铜锁,又做要将我推进其中之势。
      “不!你不能!”我挣扎起来,厉声说道。
      “我不想问你是如何知晓的,我也不想再听你的劝。她们也曾劝过我,谁人不比你更亲厚?所以,怠慢了。”
      我又被他用力地向前一推,我几乎就要被他关押起来,但我仍然要努力一试。
      “你等等!我的确有一言相告,求太子听完。这是长孙皇后托付我的,更是皇后托付你而托付于我的。你必须听完,算是以后再不愧对你的母亲,也是你欠我的!”
      “你长话短说吧。”太子听我如此说,忽地眉心一动。他背过身去,伫立在那,想来正是能听我说话之时,却的确无法正视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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