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40、愿否（下）

　　有了贺氏为前车之鉴，恐怕后宫中的新人再不敢乱动其它的主意。一场风波很快就平息了，陛下又连连召我侍寝，但每一次似乎都有一股子狠劲。
　　晨起，我拖着隐痛的身子回到延嘉殿，虽仍有纂书的事做，但那片疑云似乎仍然覆盖在我的心头。
　　“丹云，我从前从未细想过。陛下宠幸嫔妃不少，为何这些年来宫中不仅没有皇嗣，连有孕的嫔妃也无一个？就算我福薄，那还有其他人呢？”我无从探知答案，只好先问着丹云。
　　“婕妤勿要多想，诞育子嗣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陛下这些年来从未专宠过谁，有孕自然也就困难些。”丹云自是好言相劝。
　　“这般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毕竟嫔妃人人都想诞育龙裔，难免有人会多花心思。若不是贺氏此番出格之举，我还不曾想到这些。”
　　“这次贺氏怕是惹恼了陛下。正好也给后宫一个警告，再不许嫔妃存着生子争宠的心思。”
　　“此举亵渎圣上，的确有罪，但陛下为何会发这么大脾气，差点就赐死了贺氏，还那般训诫嫔妃？似乎很不愿嫔妃念想此事。”
　　“这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若说陛下是真的……倒也说得通，但杨夫人和李明又作何解释呢。可见陛下龙体康健，绝无问题。但这又是何故呢？莫不成，是陛下不愿让后宫生子？”
　　“婕妤，不可胡乱猜测。”丹云听了一惊，连忙示意我压低声音，不可再说下去。
　　“难道是真的？这是为什么？从前的妃嫔，怕是已然知道其中的关窍吧？”
　　“这……奴婢是当真不知。至于其他嫔妃……”丹云跪了下来，劝我道，“婕妤，无论是不是如此，这番猜测，终究也无意义，倒不如不去追究，把这看成是自然而然的事。陛下龙体康健，婕妤恩宠不衰，不就行了？子嗣的事都是缘分，其它的么，若是陛下当真不喜的，不碰触就罢。”
　　丹云的意思倒是明白得很，让我不必刨根究底。我一想其实也有道理，这深宫中如果定然有些秘密的话，浑然不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与我有关，我一己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若不与我相干，何必多思扰了自己的心智，自寻麻烦。
　　我点了点头，总觉得陛下不许后宫生子也说不通。“你说的有理。不过，虽然不知我终究是不是那个有福气的。但如此一来，这些日子却有些更盼着了。”说着说着，我便不自觉地轻触着小腹，似乎又感觉到内里涌出昨晚的一阵酸疼。
　　过了些时日，我正要将藏书阁中的几部书册要录奉给陛下，却见王德不在甘露殿门口守着，便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快到书房的时候，却听到陛下正在与王德闲话。我原本想要告罪一声再进去，突然听得陛下的话似乎和我有关。我心中一惊，又是好奇，又不敢发出声响，便用珠帘掩住自己，静听他们的对话。
　　“王德，你说，朕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惠儿服侍朕那般尽心，又与朕情意相投。朕也是难得的愿意和她交心。她如今动起了子嗣的念头，那样盼着，倒叫朕为难了。”
　　“哎。这……老奴也说不好。”王德叹了口气，“皇后仙逝，只能说，她当年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惠儿若知道了，不知该怎么伤心呢。朕不愿欺瞒于她，但朕答应过皇后，不再与其它嫔妃生育子女，又不愿食言。”
　　“从前嫔妃皆不敢动错了心思。只因陛下筹谋高妙，以为巢剌王续后为名，让杨夫人生了曹王，从此无人敢怀疑到陛下身上，都只能怪自己福薄，连番去太医院求医问药，总也是无用的。这新人不明就里，竟然没几日就胡来，老奴也是不曾想到啊。此番情形，徐婕妤心里多想，也是正常。”
　　“朕这几日，总是想起皇后。她临终让朕护住承乾他们几个孩子，朕不能违背。她担心的朕身边无人真心照拂，给朕留下这么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朕也答应了她。”
　　“陛下，皇后担忧的也有道理，这法子其实也是个难得的良策。陛下想想，如今陛下与徐婕妤情投意合，恩爱有加。若徐婕妤诞下龙子，就算陛下不动废立之心，母子天性，徐婕妤必然护着自己的孩子。这样一来，所求就多了，还如何能公允，还能一心一意服侍陛下呢？若一旦行有偏私，太子他们几个多少总会吃亏的。”
　　“可是……韦贵妃、淑妃、燕妃他们也都有子女，皇后当时却从不曾担忧，朕不曾想过难道有朝一日朕还会偏听了她们的话？”
　　“可韦贵妃她们，又何曾走进过陛下心中呢。不过只是后宫众人罢了。这一点，陛下心中明白，皇后更加明白。”
　　“哎！若是有什么灵药，能让惠儿只生公主，倒好了。”
　　“依皇后的意思，那也不成啊。这一来一去的，什么先女后男，什么开花结果，人都会乱了心思的，欲望也水涨船高，哪里还靠得住？倒不如孑然一身，就能安安心心地服侍陛下了。”
　　“旁的嫔妃，朕自然不会理会。可惠儿毕竟不同，朕喜欢她，想护着她，想实现她的愿望……”
　　“陛下听听，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细想起来，陛下是不是已经为她破了不少先例？所以，还是皇后看得透彻。这一点，老奴虽然心有不忍，倒也是敬佩得很。
　　“可是，朕觉得对不起惠儿。一想到这儿，心里也是难过得很。”
　　“凡事都不可两全吧。不过老奴觉得，徐婕妤的心意也许不同旁人，或许能懂得陛下的难处的。”
　　“哎，你去罢。让朕一个人静一静。皇后啊皇后，你一生贤良，你的儿子朕一定会好好守护。可你能不能让朕的惠儿不这么难过呢。”陛下自言自语地说着，似乎有着无尽的无奈。
　　听到这儿，我的眼泪奔涌而出，再也忍不住，原本要悄悄地离开，情急之中却不小心一下子碰触了案几的一角，只听得“咣当”一声。
　　我连忙跑了出去，陛下一惊，却发现了是我，他连声唤着，“惠儿，惠儿……”
　　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心中五味陈杂，委屈，苦涩，难过，伤怀……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如何感知，只觉得泪水流过我的脸庞。
　　陛下一路追上了我，他一把扯住我的衣袖，把我拉了回来。
　　“惠儿，你听到了朕的话？哎！朕这不也是心头烦闷，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又是不忍。你很难过是不是？朕有朕的难处，你别怨朕好不好？”他面色不好，却仍然压低了声音，似乎想要安慰我。
　　“陛下，臣妾不敢怨及陛下。臣妾知道自己卑微，不该想其它的事。陛下不必担心，臣妾会恪守嫔妃的职责，好好服侍陛下的。”我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
　　“不要这样，惠儿！你听朕解释。这原本也不是朕的本意……”他想要用很大得力气把我拢住，让我安静下来，但我却无能为力，只用泪水和着暗哑的声音诉说着：
　　“陛下和皇后高高在上，臣妾不过是皇家的奴婢，陛下又何须给臣妾解释什么？臣妾不敢有一丝怨怪，此刻只求陛下放臣妾回去……等臣妾想得明白，独自抚平心伤，定会再如常服侍陛下的。”我哭着说完，挣脱开陛下的手，匆匆地跑着……
　　“惠儿！惠儿！……哎！”
　　我不顾陛下在身后唤我，一路回到延嘉殿中。我无法接受我无缘生子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缘由。因着陛下与皇后的约定，多少忠心侍奉的后宫女子早就梦断。那些赏赐，那些品秩，无非都是安抚无辜而已。而我呢，这些格外的恩宠，就算有些不同，大概也就是多些补偿罢了。
　　我一时泪如雨下，丹云见我如此，也无法安慰我，只好任由我的泪水一遍遍浸湿了衾枕。她也流泪，毕竟她从未见过我如此无助和难过。
　　我没有了知觉，再醒来已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一场泪，的确耗尽了我的多半心血，有好几日都缓不过来。
　　我心中怨着陛下，因我被剥夺了身为女子的夙愿，因他和皇后那般看待于我，实在辜负我的一片赤诚。谁又能知这些年来的相守，竟含着这样令人悲泣的定数。
　　每每想到相伴的惬意，落泪。想到承恩的婉转，落泪。想到觅得知音的欣喜，落泪，想到他对我的栽培和引领，落泪……
　　陛下来到延嘉殿看我，我心中难受，对他也有几分冷淡。他眼见我心结未舒，却也尽量出言安抚。
　　“惠儿，你别这么难过。朕知道这件事于你有些不公，可事出有因，你也要试着理解朕才是。”
　　也许我的确真的能够理解得了，但那一定不是现在。我仍然止不住地落泪，怯生生地说道，“陛下，臣妾不敢这么想。臣妾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朕的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朕待一向你不同旁人，就是想能让你多感受到朕的心意，好弥补那种亏欠的感觉。”陛下脸上分明挂着歉意，但他为遵循对皇后的答允，竟然执意这么亏欠……
　　“陛下，臣妾原以为与陛下的情意浑然天成，实在美好，并不知其中还有此深意……如今……心头落寞也是难免，还求陛下也能体谅。”我含着泪望他，淡淡地与他说话，任他紧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的竟然不再是力量，而是禁锢。
　　“朕体谅你，难道你竟然一点都不体察朕的心意吗？就算没有子嗣，你还有朕。朕难道不是你的亲人吗？惠儿！”这一句倒令我心碎，他此刻，渴望我成为他亲人的愿望似乎要超过我。
　　“陛下，臣妾只是不懂。臣妾就算有了皇子，且不论嫡庶尊卑一向森严，但看臣妾待陛下的真心，对长孙皇后的敬重，陛下难道相信臣妾会因一己偏私而惑主，伤及太子他们吗？”
　　陛下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许知道我不会，他相信我不会。但这又能如何呢，他已然对他一生挚爱的女人如此承诺。他就定要这么做。
　　我又只剩眼泪，止不住的眼泪……此刻，就算他心也柔软，我还能再说下去吗，去质问他，还是要他不再信守承诺？
　　我刚颤巍巍地开口，还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却见他已然起身，“罢了，你歇着罢。记住，别这么苦着自己。一切没那么糟！朕改日再来看你。”
　　我并未挽留他，也未说出什么恭送的话。只望着他的身影，用力抑制自己那止不住的难过和委屈。
　　第二日，陛下又来，见我还是差不多的模样。他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耐下心来，抚着我的额发好一会儿，又为我擦干眼泪。
　　我分明见他眼中的歉意更深了，眼窝又是发黑，想必一夜未曾好睡，似乎也想从我口中听到一句理解，或者关切，但我没有给。
　　第三日，陛下再来，我形容懒散，时不时还会落泪。他不住地摇头，叹气，留下些补养的饮食，在我身边略坐了坐便走。
　　……
　　丹云和青玉自然也是心急，苦口婆心地劝我。
　　阴妃和燕妃也曾来过，只说探病，却并未有过太多的宽慰，或者解释。她们深知其中深意，更加洞悉长孙皇后为什么要在身后做如此安排。
　　再者说来，从女人的角度，在她们看来这或许是公平的。她们拥有子女，却从未有过陛下的心。而我，与之正好相反。所以这也不是一个多么惨烈，或者是多么不可收拾的结果。
　　我也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燕妃所说的“她已有了我永远不会有的东西。”子嗣傍身，平安终老。而我呢，属于我的，也许只有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