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32、和亲（下）

　　“徐姐姐，谢谢你能真心为了兕子。有你在，后宫中她也能有所倚靠了。”晋王与我一路同行，前去驿馆。
　　“希望这次我真的能够帮到她。倚靠不敢当，公主也是时常护我的。当然，还有晋王殿下。”我一面轻声说着，一面看着晋王微微泛红的脸。
　　禄东赞已经在等候我们，见礼之后，分宾主坐下。他备了吐蕃上好的藏茶，一股甜腻的味道直冲我的喉咙，不觉被呛了一下。
　　“大人备的，可是吐蕃常饮之物？”我遮掩自己的失礼之处，想到兕子的事不便直言，不如先试探一番。
　　我侧脸打量着禄东赞，他神色宽和，从容平静，不卑不亢，心中倒也感叹异族竟有此等人物，想来那吐蕃赞普也并非凡人。
　　“婕妤，这原本是上好的藏式茶，冲泡时使用牛乳。臣来到长安多时，怕婕妤不习惯，也已入乡随俗，换了中原常见的煮茶，替代我们高原的青稞茶。不然，味道还要浓重些。”
　　“大人想得如此周全，实在难得。这味道并非让我不惯，只是我常有气疾，一时不能适应，可否换些清茶来？”
　　“这是我吐蕃的驿馆，不备此物。但婕妤若随身带了，我倒可以让侍女为婕妤替换些来。”
　　“今日是我来拜访，若连茶都自己备好，岂不是过于见外了。”我细品他话中之意，始终微笑。
　　“倒也不妨，衣食住行原本都是小节。所以说，入乡随俗嘛。于我而言，这藏茶也已非高原的味道。但我来长安日久，便也惯了。”
　　“大人果然是才智不凡，这简单的一事，似乎说明了很多道理。”
　　只见他将一个描金碟子推到我们眼前，“还不止如此。这藏茶用了煮茶，滋味两下里一和，倒有新意。婕妤可知，近日长安城很是流行呢。我又派了膳食官改进了些，凝结、蒸制，便是这种茶色的酪浆了，婕妤和晋王不妨一试。”
　　我与晋王对视一眼，拿起了一块，“这滋味，倒也罕见。若已是长安流行之物，足见很受人喜爱了。我倒觉得，若到夏天，冰到七分凉的时候，想必滋味更好。”
　　“这于我吐蕃便不必了。高原凉爽，并无盛夏，天气宜人。婕妤若有兴趣，明年不妨在长安一试。”
　　“这倒也是。但无论如何味道如何，我这气疾时断时续，夏天从不食寒凉，怕是难以消受了。”
　　话至此处，禄东赞俨然已经明白我的来意。他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婕妤，你说的这种气疾，可是发病时喘息得厉害，也会咳嗽，脉象虚寒，用药时虽可好转，但却难以痊愈，一拖数年。”
　　“大人此言甚是。所以，须得精心调养，经不起劳碌，最远也就能陪伴陛下去趟行宫。却还得烦劳陛下多多照顾，实在不是嫔妃之幸。”
　　他听我此言，似乎并未想要回应我话中的深意，只一股脑地说着，“婕妤。你说的这种气疾，在吐蕃却是不妨的。一来，高原物候强健心肺，几日下来，于气疾而言，恰好应了中原的一句话‘以毒攻毒’，故而此病少见。二来吐蕃有种灵药，十分珍贵，因色如青烟一般，故名‘软紫烟’，对此病很有效用。”
　　“哦？想不到，吐蕃苦寒之地，却连药物的名字都如此清雅，但不知里面是何物？”
　　“既为灵药，臣不便多言，但其中的关键是一味千年虫草，乃我吐蕃独有之物。如今我远到长安，未曾多带，只三颗灵药，便献于婕妤。每月当于月圆之日子时服下，三月后便可好转。能助婕妤摆脱此病的苦楚，臣很是欣慰。”
　　“既然如此，我便谢过大人。想不到此番拜访，竟然有如此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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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我和晋王从驿馆出来，这一番对答下来，我便知道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晋王刚才于一旁搭话，前后顺着我引出情由。但禄东赞始终淡然，谦恭有礼，应对得宜。
　　“徐姐姐，这禄东赞果然是个有才之人。他先用藏茶的事隐喻了一切，告诉我们水土、乡俗都是小事，而大唐与吐蕃却因此得以交融，互通有无。经他这么一说，连我都觉得和亲之事只有益处了。”
　　“是啊。接下来，我用自己来比拟兕子。你看他虽然明白我的意思，但却进退有度，反而还进贡了‘软紫烟’这一气疾的灵药，倒让我们难以开口了。你想，连兕子的顽疾都能医治，我们还有什么借口能搪塞呢。”
　　“哎。真是没有想到。那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也没有想到。走吧，先去回禀陛下要紧。此法虽不成，但若‘软紫烟’真的有用，歪打正着，也算没有白忙一场。”
　　晋王点点头，一路随着我回到甘露殿，却见王德守在门口，告诉我们等会儿进去。一问才知，原来陛下正在召见江夏王李道宗和她的女儿李琚，年方十五岁，今为县主。
　　我与晋王对视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殿下，这位县主，你可熟悉呢？”
　　“江夏王是我族叔，他常年在军中领兵，少有往来。琚儿嘛，我见过两次。她倒真的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那年给兕子挑选伴读，她也在其中。只是……一来她下棋的时候输了三招，二来和你一样，只写小楷，不练飞白，所以落选。”
　　我听了倒笑了起来，无奈地摇头，“这个兕子，还真是刁钻。哪有因为这个就拒绝人家的。”
　　话音刚落，我便眼见殿中出来一位模样姣好的女子，见到我们，微微欠身。她面上并无泪痕，也没有不悦之色，想来还未有什么结果。李道宗跟随陛下多年，战功赫赫，想来陛下是很难强行下旨令他嫁女的。
　　我与晋王入殿，向陛下行礼，回明今日发生的事。然后只身一跪，“陛下，是臣妾无用，不曾说服禄东赞。这一法子算是败了。不过，他进贡了一味吐蕃灵药，说是能治好公主气疾的。”
　　陛下全无责备，连声说，“快起来吧。朕已经知道了，不怪你。这也是朕让你去，而不是朕直接说与他的原因。”
　　“陛下，原来陛下早就料到了？”
　　“是啊。若朕和他提起这个理由，他又对答如流，这事不就再难反悔了吗？所以，朕才让你去试试的。万一成了，皆大欢喜。万一不成，也不失朕的颜面，对不对？”陛下笑着拍我的肩膀。
　　我撇了撇嘴，微嗔道，“陛下……原来陛下还有这样的如意算盘，真的是什么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哎，其实，朕原来想，实在不行就委屈兕子吧。可昨日看到你想保护她的那种样子，让朕想到了她的母亲。若皇后还在，她也定会如你今天这般努力的。所以，朕就再也不忍心了。惠儿，现在只剩下第二个法子了，倒是得好好准备准备。治儿，你也一同去。”陛下轻轻地执了我的手，似是解释给我听。
　　“陛下可是选中了江夏王之女吗？”
　　“琚儿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朕多年来一直厚待江夏王，如今轮到让他为朝廷出力，也是理所应当。但都是为人父母，朕不愿下旨强令他献女。若琚儿自个儿也能情愿，就再好不过了。后日在丹霄殿设宴，朕宣召嫔妃公主还有宗室女子入宫，再比诗才。惠儿，就由你来主持。能成便罢，若无人能被禄东赞选中，朕也无法了。”
　　“也只能这样了，臣妾明白！陛下，今日禄东赞一番话，倒是提醒了臣妾。诗赋固然能令使臣青睐，但毕竟不合吐蕃风俗。臣妾有个想法，不如陛下在宴会开始前，比试一场马球如何？臣妾听说吐蕃人擅长马球，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好！就依你之意。下去准备吧。”陛下满脸赞许，即刻答允了此事，又不住地点头。
　　我和晋王告退出来。却听陛下又唤我一句，“诶，惠儿。虽说是为了兕子，但这事关大唐的颜面，你要以国事为重，不可漏了痕迹，亦不可强人所难。”
　　“是，臣妾遵旨，请陛下放心。”
　　“去吧。”陛下又叮嘱了一遍，才让我们离去。晋王却有些疑惑，连连问我，“徐姐姐，这马球赛是何意？……”
　　“我听说江夏王独擅马球，李琚应也擅此道。吐蕃人有好胜之心，一场马球下来，更能见人的品性。那就烦请殿下去准备，无论公主、侍从还是女伴，务必要配合李琚，让她一鸣惊人。”
　　李治重重地点了点头，眉目也舒展开来，“嗯。姐姐此举，实在高妙。我现在就去！”
　　他笑着转身离开，仿佛已经看到我用努力留住了兕子。我和丹云回到延嘉殿，一路都在琢磨要如何去把此事做得完美，又忽然想着虽然帮了兕子，却也要惹得人家女儿千里远嫁，有些不安。
　　丹云知道我的心事，在一旁劝道，“婕妤，你不用担心。奴婢听说过这位县主，倒是个有眼光的人呢。她绝非凡物，陛下肯定是深思熟虑后才想到她的。婕妤就放心去做，不必太过忧虑。”听了丹云的话，我的心的确宽了些，只求这法子能有些用处，免得大费周章之后，兕子还是逃不掉这般命运。
　　到了诗会的日子。我一早精心妆扮，信步来到丹霄殿前。还未走到，却只听到了欢呼声，原来马球赛已经提前开始。
　　“诶，怎么会提前开始呢？”我问着晋王，看他一脸笑容，直指着前面的赛场：“不是我要开始的，而是他们，按捺不住。”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名穿着胡服的女子正挥一杆长球，直直地射入彩色的球网。她正勒住马，回看着她的对手们，飒爽英姿。
　　内侍又把球抛出，“走啊！”她爽朗的笑声洋溢出来。只见吐蕃人快马挥鞭，围追堵截。渐渐地，她和一名男子争相策马向前，一面追逐，一面比起了骑术。两根球杆更是交替逐球，令人眼花缭乱。只见旁边一个女伴突然上前掩护，她一个机灵，便从那男子的球杆之下调出球来，又加鞭赶了几步，马还未稳，便挥杆出去。那男子尚未反应过来，便任她又进一球，好不精彩。
　　比赛将停，那男子上前拱手致意，“这位娘子好技能，敢问如何称呼？”
　　“我叫李琚！”她伸手卸下胡服冠子，长发飘落，那耀眼的美丽悉数展露出来。
　　“你呢？”她扬声问道。
　　“在下是吐蕃使者，禄东赞。”
　　竟是个如此美好的女子，我心中不禁感叹起来。再看禄东赞的神色，我和晋王对视一眼，明白幸亏有了这场马球，实在开了个好头。
　　接下来便是诗会了。丹霄殿布置得十分华丽，诸多女眷美如繁花。今日题为五言，咏颂宫中景物。虽有陛下在场，但想来大多数宗室女子已知今日宫宴的含义所在，都不显山露水。
　　正如那日燕妃所言，诗赋之才乃是天分使然，竭尽全力尚且佳句难得，何况如此遮遮掩掩？于是几番来回，多是寻常之句。我只好把握着分寸，无奈中也做些平庸文字，好平和氛围，不那么刻意。只是联句便显得沉闷了些。
　　过了一会，我刚刚吟出“桂宫延复道”一句，便听有一女子高声联道，“槐路起红尘。”这是少有的好句，我一下子振奋了精神，定睛一看，不是李琚还能有谁？
　　宴席上自然都是高手，马上就传来了啧啧称赞，目光渐渐集中在我们身上，看我与她如何联句下去。我望及陛下，他手中的酒杯也停在了半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我知道，这便是最好的机会，心中轻轻笑着，倒放松了起来，只管作诗，于我而言是多么轻松的事。
　　“飞虹临绮翼”
　　“轻轩影画轮”
　　“合殿生光彩”
　　“离亭入初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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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琚果然也有才华，竟是接连不断的佳句。我也肆意洒脱起来，一来一回，渐渐联得畅快。我看到陛下早已放下了酒杯，晋王的神色已然舒缓，更有禄东赞满脸的赞许，甚至是那日看到兕子的时候所不曾有的。
　　我揣摩着差不多了，便想着用一句收尾，便联道：“新丰遥倚树”
　　“吐蕃凭陵人。”李琚脱口而出。我听了也感到惊讶，她不仅将吐蕃二字嵌入诗中，如此大方妥帖，还在句中委婉表明了心意。
　　“好！”禄东赞听到此处，又见她便是刚才同打马球的女子，自然带头先称赞起来。
　　只见他大步来到殿前，向陛下行礼，“陛下，臣那日求娶晋阳公主，只因听得公主的联句，便冒然求娶。今日，臣有幸又见这位大唐奇女子，英姿飒飒，诗才不凡，更难得的是竟将吐蕃国号入诗，实在是上天赐给我吐蕃的礼物！臣想向陛下求娶这位公主许嫁吐蕃赞普，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陛下眼见李琚自己联出这样的诗句，想必她的心中自是愿意，听了禄东赞的请求，便顺水推舟，“禄东赞。她并非是朕的女儿，而是江夏王之女，是朕的侄女。朕可封她为公主，下嫁吐蕃。今日她就在这里，不妨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
　　陛下转过头来，唤着李琚：“琚儿，禄东赞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可愿意吗？”
　　李琚大大方方地起身，走到殿前：“陛下，臣女若无此意，便不会于诗里暗地表露出来了。只不过，臣女答应之前，还有一道题目要考验来使。若答得对，此事方成，若答错，臣女便不会同意了。”
　　陛下听了，反倒笑得开怀，显然是对李琚又将一军十分满意，“禄东赞，琚儿的话你以为如何？”
　　禄东赞非但没有觉得为难，反而欣然答应，口中仍然对大唐国的女儿赞不绝口，“果然与众不同！臣自然愿意应试，请吧。”
　　李琚拍了拍手，宫人们捧出十幅小画，在殿中排成一排。“禄东赞大人，这十幅小画是我和宫中姐妹画的吐蕃，只有一幅是我所作。我们都没去过那里，也不曾想过要去，凭的只是想象。你若能猜出哪一幅是我画的，我便答应你的请求。”
　　此题目竟然如此风雅，也是我们未曾想到的，倒真的平添了几分情致。只见禄东赞上前，盘桓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指出了其中的一幅。“就是它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琚很是惊讶。
　　禄东赞欣然一笑，“吐蕃遥远，于中土之人而言，皆在想象，难以有情。所以，画了什么，皆不重要，只看是否从画中透出了‘情’字。山水之情也罢，忧思之情也罢，非对吐蕃有情之人所能画出。臣遍观这十幅画作，唯有这幅凭陵远眺，情感复杂，所以当是这一幅没错。此题看似毫无头绪，实际上却简单得很呢。”
　　李琚一听，脸上泛起了红润，她俨然满意禄东赞的回答，而禄东赞的聪敏智慧也令在座之人折服。
　　陛下眼见此情境，便问趁势一问，“琚儿，禄东赞的回答你可还满意吗？”
　　只见李琚微微颔首，谦和一笑，“陛下，禄东赞大人一下子就破解了此题，实乃奇才。臣女……臣女自当遵守诺言。臣女求陛下恩典，允许臣女嫁于吐蕃，尽一己之力，愿大唐与吐蕃永世修好。”
　　陛下满脸笑意，自座中起身，“好！琚儿。朕允你所求，即刻册封你为文成公主，嫁于吐蕃赞普弃宗弄赞为王妃。”
　　“谢陛下恩典。”李琚跪于正中，向陛下叩首谢恩。
　　“琚儿，朕封你为公主。你就是朕的女儿，可以唤朕父皇了。”
　　“是，儿臣谢父皇。”
　　此时的丹霄殿应该是十分美丽的，至少有李琚的笑靥，有禄东赞终于完成使命的骄傲。我也终于长舒一口气，兕子终于不用远嫁，而看样子，琚儿又是期待这桩婚姻。
　　我早已退下，回到自己在宫宴中的坐处，遥望着陛下。我真的帮到了他，为他小小的尽一份力，这实在很圆满了。陛下举起夜光杯，不断地豪饮，却又不断地穿过件件绮丽的裙裳寻我、望我，投来一种信任、赞许和感爱的目光。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