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31、和亲（中）

　　翌日。我晨起便听得青玉带来宫中四处的私语，说得许嫁晋阳公主已宛若确凿之事。我觉得奇怪。依王德所言，昨日陛下并未答允，一夜之间，这言之凿凿是从何处而来的？
　　我心中挂念兕子，匆匆带着丹云去明丽馆。我一路想着要如何为兕子解围，刚到门口，迎头便遇上了晋王李治。
　　“晋王殿下！”我看他一脸的着急，怕也是想了一宿的法子，“是为公主的事吧。我也懊悔了一夜，都怪我，真不该昨日与她联句，惹来麻烦。”
　　我手中揉着披帛，心中难受得很。晋王见状，倒安慰我，“徐姐姐，这怎么能怪你？一来你本是为了哄住兕子。二来，你们的才华本就是藏不住的，连父皇也……何况禄东赞呢。”
　　我见他话中又增添一分焦急，忙说道，“谢谢你安慰我。我不足虑，只是眼下还是要想法子让此事有所转圜才是。陛下心中自是不舍，今日恐怕还有的相商呢。”
　　“姐姐，你还不了解父皇吗。为了国事，为了大唐，他再不舍得，最终还是会答应的……你可知道当年豫章公主的事？”
　　“豫章公主？什么事？”
　　“豫章公主生母本为下嫔，母后心疼她自幼丧母，就一直养在身边，视如己出。当年父皇为消灭突厥，不得已与突利可汗结盟，许嫁豫章公主。母后十分不舍，左右请求，可最后还是被父皇送去了突厥。谁知路上经历突厥围攻，突利又救援不力，差点送了性命。好在突利可怜她遭遇劫难，又有自己的过错，答应放她还朝。可那一次毕竟伤了元气，才两三年的功夫就去了。”
　　“皇族的女儿看似尊贵，命运总由不得自己做主，竟也如此可怜。但愿不要在兕子的身上重演一次。如若那般，要我如何能够心安呢？”我听了豫章公主的故事，心中难过，竟不自觉地双手合十，向着天空这般一说。
　　“所以，我猜父皇虽然昨日未允，今日，明日，迟早也会允准的。”
　　“前朝自有长孙大人，他照拂你们兄妹多年，自然会想法子。后宫之中，若许嫁公主，陛下定会和韦贵妃和淑妃相商。我原本想去求她们一同商议个法子？”
　　“韦贵妃怕是不成啊。恐她心中乐得兕子远嫁。”
　　“这又是为什么？”
　　“徐姐姐，你入宫晚，许多事都不知道。韦贵妃的女儿定襄县主，那年议婚的时候，父皇要把她嫁给突厥贵族。其实也不差什么，都在长安，只是门第不能令贵妃满意吧。她亦求了母后，想要恳请父皇改变心意。母后不愿忤逆父皇的意思，未曾扭转此事，在韦贵妃看来便是不曾相助于她了。如今她怎么会真心去帮助兕子呢……”
　　听了晋王的话，我恍然明白，今日一早听到的宫中传言，怕就是从韦贵妃那里传出的，无非是推波助澜，想让这传言胁迫陛下，答允和亲一事。我叹了口气，“这宫中的是是非非……哎，罢了，我只愿兕子能够逃过此劫。”
　　“徐姐姐，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我刚从她那过来。”晋王说到这，也是两手紧握，露出不少无助的感觉。
　　“我们兄妹七人，兕子与母后最是脾性相像，她是不会让父皇为难的。更何况，她若起了什么‘身为公主，和亲是责任，要为大唐鞠躬尽瘁之类的念头’，我们也是拦不住的。可我……我是真心心疼兕子，她身子又弱，如何才能受得了那苦寒之地的生活啊。”李治一边说，一边竟然落下泪来。
　　我也只剩下感叹，知道晋王已然左思右想，分析得十分明白。“你说得的确如此。兕子虽然一向被陛下娇宠，但却是个刚烈的性子。她的身子才好了些，就有这一遭，若执意要去，岂不是……殿下，你先别着急。让我想想。”
　　听晋王这么一说，我倒突然冷静了下来，昨日的画面也一幅又一幅的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左右踱步，想来想去，“殿下，我觉得有两个法子。一是有足够的理由让兕子不嫁，二是让那禄东赞能够接受陛下另嫁他人。我们不妨都去试试！”
　　“徐姐姐说得对。具体要如何做呢？”
　　“我先去看看兕子，你且去前朝打听着，看陛下与众臣是如何相商的。”
　　“嗯！”李治听了我的话，连忙转身离开，临去的时候递给我一个信任的眼神。我也冲他点了点头。在这深宫中，他那清澈的眼睛，还有与兕子的兄妹情深，都足以令我感动。
　　我到明丽馆的时候，兕子显然哭过。她看到我，一下子便扑到我的怀里：“徐姐姐，我真后悔昨天没有听你的，若是我不那么执意要去，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我抚着她的额发，想把我全身的心疼和抚慰都给她，看着平日十分骄傲和可爱的兕子竟也这般无助，我也落下泪来。但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要坚强。
　　“我又何尝不是懊悔不已，一直在责怪自己。但你先别急，陛下不是还没有答允嘛。让我们来想想法子，说不定还能有转圜。”
　　“父皇一向以国事为重，昨日未允，已是对我格外的疼爱。我的确难过了一宿，但我最终又怎能会让父皇为难呢？我们这些儿女，表面看都受父皇的庇佑。但我们，何尝不是也在用这一生来守护父皇呢。”
　　我心中一紧，被她说得掉下了眼泪，“兕子……你还如此年幼，就懂得这么多，要经历这么多。陛下对你是真心的疼爱。再说，你来守护陛下，就是守护大唐的国土，大唐的子民。身为公主，这不也是崇高的责任吗？不过，你先别多想，毕竟还没有旨意，就足见陛下有多不舍了。”
　　兕子不曾再言语，只是一味蜷在我怀中，我一直安抚着她，她倒慢慢安静下来。
　　此时，却听得宫人来报“陛下驾到”，我连忙起身恭迎。兕子与陛下对视了片刻，还不及行礼，便被陛下一把揽了过来。兕子并未说一句话，只默默地流泪，陛下也紧紧拥着她，那场景倒十分令人动容。
　　“兕子，你莫要怪父皇。朕的女儿，大唐公主，都是坚不可摧的。父皇相信你。”陛下声音有些发颤，他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他的痛心。
　　“父皇，我已明白了你的决定，作为公主，我当然不会怨怪大唐皇帝。但我离开长安，如果对我的父亲魂牵梦萦，我该怎么办呢？”
　　陛下把兕子搂得更紧。也许他现在更希望看到的是哭闹的孩子，他还有讲些道理的空间和威仪，而如今兕子如此安然，却让他更加不忍。
　　“我知道父皇有各种理由，可以回答我所有的疑问。但我只想知道，若母亲还在的话，她会不会想出一个法子，最后，还是会让女儿能够留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呢……”
　　“兕子……”我唤住她，这看似普通的话，却提到长孙皇后，恐怕会让陛下更难过了。
　　果然，陛下的眼眶湿润了，“朕没有替你母亲照顾好你。朕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作为大唐的皇帝，朕只能这么做。你母亲在的话，她也会同意的。”
　　“陛下可已颁布了明诏？”我上前一步，插了话进来。我知道陛下心疼女儿胜过一切，此刻就不要再添加他的自责。想到刚才和晋王说的，就必须赶快向陛下讨个主意。
　　“明诏尚没有，但今日与众臣议事的结果，朕不得不忍痛割爱。”
　　“陛下，臣妾有话，想单独回禀陛下。”
　　陛下听了，知道我要说些什么，点了点头，“陪朕回甘露殿吧。兕子，你勿要多想。就算朕最后不得不这么做，你尚且年小，在朕身边还有几年功夫。”
　　陛下说完，竟一狠心，抬脚离去。我握着兕子的手，想要传递给她一种信念，告诉她，我还没有放弃，会努力想出法子。
　　回到甘露殿中，陛下只一股脑地坐下。我唤宫人为他奉上茶饮，服侍他喝下。
　　“你说吧，朕听着。”
　　我深吸一口气，“陛下，臣妾知道陛下为了大唐江山稳固，已决定许嫁晋阳公主，但陛下心中却是有千万个不舍的。如果再无转圜的余地，臣妾也不敢多言。但此事上，或许还有两个法子可以一试。若能成功，既能为公主解围，也能缓解陛下的心痛了。”
　　“哦？你说说看。朕听朝臣、韦贵妃她们商议了半日，结果都是一样。”
　　“陛下，臣妾觉得，道义、亲情之外，只看公主自身就实在不宜远嫁！”
　　“为什么？”
　　“公主的身子……是不能远嫁异域高原的。公主常犯气疾，虽能好转，但症状和病理与长孙皇后当年十分相似。这病如若真的是从母体中带来的，就难以根治。在长安有良医良药，尚需精心调养，病也时断时续。这样的底子，如何能嫁去高原？那里空气稀薄，生活艰苦，只怕公主根本撑不了几时……”
　　“什么？这是真的？”陛下听了，他全然未想到这一层，一下子急了起来。原来前朝后宫想的都是国之大礼，息事宁人，从未为公主考虑过。连公主身子羸弱这样明显的理由都无人提及，连陛下也疏忽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来回朕？御医呢？御医怎么说？”
　　“御医早就有此担忧。只是公主年小，平日里恢复得快，不愿惊动陛下，其实一直都在细细地为公主调养。而这般揣测，若无十足的把握，御医又如何敢回禀陛下，让陛下和公主心中蒙上隐忧呢？所以只能尽其所能的为公主医治。若不是今日公主遇到这样的麻烦，臣妾也不敢告诉陛下。”
　　陛下长叹一口气，“九成宫一段，朕见兕子调养得不错，那日让禄东赞瞧着也并无病色。可这气疾，朕也时常会犯，服些药物就能轻些，本不影响嫁娶。若此时以此为缘由，吐蕃必定会觉得是朕不愿许嫁公主而搪塞他们。兕子自幼多病，为什么偏偏此时却好了。哎！” 陛下重重拍在案几之上。
　　“陛下，臣妾其实还想问……虽然许嫁公主，以求边境安宁也是常事。但吐蕃弱小，不同于突厥，且陛下是天可汗，威震四方，原也不需依靠此策安定社稷。陛下为何不能替公主回绝他们呢。”
　　陛下摇了摇头，“贞观八年，吐蕃就派了使节想要求娶公主。朕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区区小邦，有什么资格求亲？就回绝了他。谁料吐蕃以为是吐谷浑汗国从中作梗，竟然发动攻击，扰得边境不和。朕不得已派兵出战，两三年才平息战火。虽无伤国运，但军士死伤，空耗国力，也是少不了的。这回是第二次求婚了，回绝怕是不妥啊。”
　　“陛下说的极是。此番吐蕃如此执意，怕也只能答应了。那，我们就想法子让禄东赞相信，公主身子的确不宜远嫁高原。陛下，臣妾想着，既然那日臣妾与公主同在一处，不如让臣妾去与禄东赞交谈一番。臣妾知道后宫嫔妃不能私见外臣，更何况是外邦使节，所以必得求了陛下的允准。”
　　陛下想了想，点了点头，“既如此，朕命晋王与你一同前去。还有一个法子呢？”
　　“那就是……让禄东赞同意陛下许嫁他人了。那……陛下心中可还有人选吗？”
　　“这……高阳公主已经出嫁，新城公主年龄太小。宗室女中倒是有不少人选，只是禄东赞会同意吗？”
　　“陛下，禄东赞中意兕子，不过是因为那一日臣妾与兕子联句，让他偶尔看中了兕子的才华。但若论及才华，大唐女子才貌双全者比比皆是。兕子固然出挑，但人外有人说不定。再说，陛下虽允准和亲，但求娶大唐公主也并非易事，还要考验来使的才华才行。臣妾听闻禄东赞汉语极佳，亦能做诗赋。不如，陛下于后宫中举办宴会，邀宗室的适龄女子参加，好好比试一番才华，也许禄东赞就能看中他人了。”
　　陛下的目光中透出赞许，“朕知道了。朕会去安排。惠儿，你为何要如此坚持呢。”
　　“臣妾自入宫来，公主待臣妾如亲人一般，所以臣妾一样舍不得她，心疼她。臣妾也知道，陛下心中最疼爱这几个嫡亲儿女。想让他们都能幸福安康，更何况是亲手带大的晋阳公主呢。若公主远嫁，陛下虽然于君王之道上得宜，但于父母情理之中，陛下定会觉得痛心和亏欠。臣妾不愿陛下难过。还有……公主最后那句话，也是深深打动了臣妾。虽然不敢比拟长孙皇后，但臣妾却知道，皇后若还在的话，她也会为女儿尽力一试的。”
　　陛下听了，轻轻地揽住我。“惠儿，谢谢你。这些法子能不能成暂且不论，你这一番话，倒让朕心头轻松了很多。皇后去的早，这副儿女的担子，终于有人和朕一起分担了。”
　　“陛下……”我静静地帖在他的胸前，感觉到他的心跳，也感受到他要与我分享，我能为他分担，我将与他融为一体的感觉。我也更加明白，今生，我会为他的一切而尽己所能，也许并不成功，他也不一定会有所回馈，有所奖赏，但他已然习惯并接受，也会依恋这一切的发生，并感到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