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明月贤妃》玄时蘩

134、番外（五）李治*徐颖 （上）

　　深夜，李治独自一人坐在甘露殿中。这里已经是他的居所，外面是他的朝堂。
　　永徽，她曾说过，永是长久，徽是仁美良善。而他在永徽里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把她送去了昭陵。
　　也许，还有很多，比这更重要的。可在他心里，这一道坎，却是迟迟不能过去。他是天子，自然不能亲自送一个前朝的嫔妃前去安葬。可他的心，却似乎跟着走了很远。
　　他仿佛还能感觉到甘露殿中有她的影子，她的笑，或者更多的，是她的悲。她的一生太难了，不是吗？她便真的有那种延绵不绝，付出不尽的爱吗？令她满足，令她尝到幸福的滋味？
　　她难道，真的不曾彻夜伤怀过？遗憾过？去埋怨君王的无情吗？何况，他还是要走了她的生命。即使他没有说出，她又何尝不能猜到……
　　一个嫔妃对待皇帝，一个女人对待男人，真的会无私爱慕至此吗？这是父皇的荣幸吗？是福分吗？还是原本就是她的一厢情愿，或者，是她的宿命，还是单单留给后人的那些痴？
　　也许父皇从不曾缺过这样的女人，她再添上一个。会特别些，可究竟又能有多少情重？终究是有些辜负她吧……即使她如今，永远有了在他身边的位子。
　　他默默地端起酒，轻轻转着杯盏，在心中说道：“姐姐，愿你真的幸福过。不，不是愿，而是宁愿相信……你死得其所。我现在，竟也愿意这么想，才能让自己不那么为你悲伤。或者，不那么想念……”
　　他在恍惚中起身，一个人向着宫外走去，是延嘉殿的方向。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父皇，而她，还在延嘉殿里。他走得稳重，一路想要甩开心中的烦事，而她呢，在殿中静静的等，想要化解这宫中所有的愁云。
　　她做到了，可她不也是筋疲力尽？一个女子的爱，竟有一种是在这么多的情怨交织之后还不会有一丝磨灭，还这样完整和深沉……
　　而真心爱一个女子，难道不是给她所有，疼她全部，让她拥有世上最美好的东西，让她事事能够得偿所愿吗？如果，能给的是这种呢？自己会不会也能赢得她的心？
　　他细细地品着，揣摩，却始终弄不清楚其中的关窍。罢了，谁让他是千古唯一的太宗皇帝，而她，已是永恒的徐贤妃。
　　他不自觉地推开延嘉殿的大门，恍暗的灯影照着颖儿，在书案旁边习字。她去后，颖儿哀伤欲绝，数日不曾缓了过来。又一再央求住进她从前的宫室，想要永远守护着她。
　　他心里难过，不想允准。只因对她思念得透彻，触目伤怀，又如何肯轻易到延嘉殿里来。可他又答应过她，要照顾好颖儿，怎能不成全她这点小小的心愿呢。
　　他悄悄地走近，想要寻找更多那熟悉的气息。他站在院中的桂树下，望着颖儿，才终于想要真正面对自己的心。
　　颖儿比她生得美些，也是文采飞扬，可偏偏两人看着，毫不相像。颖儿不及她的柔婉，可她却也是真的倔强。她比颖儿看淡这些宫廷的名利，可颖儿却也从未有过争宠，或是讨好自己的心思。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如此，淡淡的，连笑意都那么委婉。除去寻常的问礼，便再无别的。她为何就不能有她对父皇一样无暇而炽热的感情呢。
　　若是那样，他恐怕会渐渐忘记她，在颖儿的身上慢慢地找到，可如今看着却也不能……
　　他抬起头，看到临湖殿中放起了孔明灯。他知道，是萧淑妃在等他。可这眼前人呢，为什么，为什么连她从前的那一丝暖意，也无……
　　他轻轻拨弄着树枝，刚刚想要离去，却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陛下，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走？”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徐颖站在他的身后，正向他款款拜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前，似乎执意想要让那幻觉重现，可还是在一个刹那间止住。“颖儿……平身吧。”
　　徐颖淡淡地笑：“陛下从来不曾来过延嘉殿，何不进来小坐片刻？”
　　“好……”他黯然无神，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客套的微笑，从来不是她暖人心脾的那种。
　　徐颖将他迎至窗边坐下，又为他奉茶。他拿起桌上的字帖，“你习钟繇？”
　　“是。臣妾自幼不喜旁的，只习这一种笔法。”
　　“好字。你也是个有才华的。只是宫中如今习钟繇的，怕也只有你一人。”
　　他轻轻地放下，仔细看着徐颖的脸庞。这些年，自己还是冷落了她。所谓照顾，也无非是吃穿用度不曾亏欠，喜欢什么赏赐颇多。对女子而言，对和她一样心性的女子而言，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他向近处凑了凑，抚摸起她的额发，“这几年，朕有些冷落你了，是朕的不是。”
　　徐颖却忽地起身，“陛下……”
　　他一片茫然，看着已经离他几步远的徐颖。她轻声说道：“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陛下。你若真的想念，便能常常来此。只是我……始终不能成为姐姐……”
　　“颖儿！”他吃了一惊，呆住了，竟有些悲怆地唤她，“原来你都知道？”
　　“原来这是真的。”徐颖的眼里闪着泪花，却又换上淡然一笑。“以前我不愿这么想，但今日全都明白了。”
　　“颖儿，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呢？她已经死了，再说……这从来都是朕的一厢情愿。”他擦去徐颖的眼泪，又握住她的手。
　　“有过，不就足以了吗？要到何时才能忘却？”她轻轻地挣脱开，叹息着。
　　“为什么一定要忘却？藏在心中不好吗？其实，若她同意，你们今日就都可以待在朕的身边……”
　　“不……”颖儿摇着头，“你还是不了解姐姐。也不曾，了解过我……”
　　“对，对……”李治说得有些急促，“就算她的事朕看在眼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么选，这么做……可你呢？就算你说得对，可你已经是朕的嫔妃，朕也愿意好好待你。可你……你为什么从来都不……”
　　“让我如何去争宠呢？或者……”她答得利落，又抬起头来，两人一起看着那天空中放飞起的又一盏孔明灯。
　　李治全都懂了，他长叹道：“你姐姐，难道就没用过心思吗？难道就不曾绞尽脑汁地服侍君王吗？夫妻之道，不用心思又岂能长久，何况只不过是妃妾？”
　　“只不过是妃妾……”徐颖又一次涌出眼泪，“陛下说的对。这便是我们姐妹的命运吧。”
　　“颖儿！”李治不自觉地抬高了音调，“这命运不全然都是悲惨的，可叹的。若你有心，也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幸福的。”
　　“那陛下觉得，姐姐一生，她可曾真的幸福？”
　　“至少，朕现在愿意这么想……”李治将徐颖揽在怀中：“为什么不呢？朕不愿再自苦下去。这么想，会令朕宽心，也会令她安慰。还有你，她最放心不下的你，能好好地活着。”
　　徐颖想要挣扎，李治却不再松手，“明天，朕着人重新布置宫室，把这延嘉殿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朕会常来的。”
　　徐颖泪如雨下，她终于解开了心中数年的疑问。她曾经拥有美好的梦想，也想过这位俊朗的少年能给自己最真诚的守护。可砰然心动、心有灵犀、两情相悦，却大抵都不会有，他们终究不过是寻常的帝王与嫔妃。
　　也罢了，他愿意坦诚相待，她也许不该再有执念，或是抱怨。她也应该回到一个嫔妃的位置，去做该做的事。她从未有过像今夜这般胆怯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侍奉他。
　　她终于懂了。从前，她特立独行，随心任性，都是因为姐姐在他心中还不曾远离。或者，他还不曾打算忘记。可今日之后，这一切也许将不同，他已然决定前行了。
　　“姐姐……”她心中百感交集地唤着。“姐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陛下心中有你。我不愿承认，也不能想象这些年来我仍然一直因你的护佑才能如此平静生活。今日也许是个结束，但我却无法预料这是个怎样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