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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番外(四)远观 ...

  •   “你说什么?太子将她送去了昭陵?为什么?”李祐从案几后面腾起,质问着来使,书信也一味从他手中飘落而下。
      “齐王勿恼。太子并无恶意,只是徐才人进宫便太过出挑,新人又多,错综复杂,怕她吃了暗亏。所幸就此避开,来日方长。”
      李祐心中燃着一把怒火,“这是什么话?他一个太子,想要保护一个女子,还能没了法子?何必送她去那种地方受苦?”
      “太子毕竟也不能常在后宫的,还请齐王殿下息怒……”来使并不慌张,拿捏着分寸,对答如流,“再说,也不会有太多时日的。不过一年半载,自会峰回路转。”
      “一年半载?一个年轻女子,用一年半载去守陵,你知道这对她来说会意味着什么?她会怎样?万一……”
      “不会的。太子殿下会打点好的。徐才人也非俗物,不会耐不住心性的。若真的耐不住,怎还会有未来可图呢?”
      “那也不行!太子答应过,要照顾好她的!怎么能……”
      “太子会的。齐王放心。无非都是为了未来铺平道路。再说,若真想得了陛下的欢心,没这一点亏欠在前,终究难成气候。何况还有服侍帝王的琐事,若不好好-调-教-一番,如何能入陛下的眼?所以,徐才人宠冠六宫,是指日可待的……”
      李祐挥了挥手,让这滔滔不绝的来使下去。他一下子跌落在榻,抚摸着心口的疼和冷。
      那年徐府匆匆一见,她的样子便映入了他的心里。他曾经想过,不让她去,不让她入宫,甚至用些什么法子,把她留在身边……
      可她天下诗名已成,连个替身找不到。他有多少次暗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如此顺从太子的意思?
      他满心厌烦地将前来求宠的姬妾撵走,一个人在房中沉默。齐州的春日来得晚,夜半的寒冷更让他思绪漂浮。他独自饮酒,想让自己深醉,可却比哪一日都清醒。
      罢了。他想起那首赢得赞誉的《拟小山篇》,翻来覆去读着。他的心忽然剧烈地颤抖,竟然涌起一丝胆怯。
      “将千龄兮此遇……”他反复地诵读。越读,就越觉得,她心里的那个人从不是他……
      他无奈,他悲伤,可他却在今日真正读懂了她。这一字一句,宛若箴言,看似淡淡的情愫,却诉说着海誓山盟。可这又会是谁呢?谁能承载她的千龄?谁能值得她在人间等候?只有那超然的气宇和盖世的功勋……
      他渐渐平静下来。原本也只盼她安好,盼她能得偿所愿。但谁料还会有着昭陵的劫难……
      这恐怕不曾出现在她的虹梦中。他苦笑,其实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仅仅是开始吧。那座宫廷里有着多少悲泣?她还不得一件一件地捱过?
      就算,太子会安排好一切。以后,也会仔细地护她。从掖庭到后宫,再到皇帝的身边,早已打点周到。但除此之外呢,她真正的劫难在哪?想来也只有那个人能给吧?
      果然,一年,又一年。他听到她重回宫中的消息,听到她又得圣宠的消息。她一转眼,真的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子,不几日就封了婕妤、又迁充容……
      听说,皇帝是真的爱重她。他应该放心了,或者说,是放下。任她去绽放吧,去沉醉。
      可他的世界呢,当他仔细审视着这远在天边的督府,数不清已在这儿过了几年。
      他想念长安的繁华,想念幼时偷跑到街市游玩的快乐,想念母亲,还有他最喜欢的那座藏书阁。他总是在夜半悄悄地进入,畅快地读一个彻夜。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便捉来几十只萤火虫,四处点灯……
      他微微地笑。霎那又全部变成了苦涩,他浅浅地尝着。还要和谁去伪装吗?或者一再委屈自己。为什么?他不能有所改变?
      许久,他都不曾明白,也始终不能确定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
      直到他听说她的两难,她注定要卷入一场逃不开的纷争。纷争的起点与她无关,结果更与她无关。更何况,那个皇帝竟不允她求得傍身的一子。那么其他局中人呢,何尝真正替她想过。
      窗外的树叶无情晃动,乌啼。他仿佛听到了肆虐的嘲讽。“李祐!你如此担忧,但你要如何替她去想?又该替她想些什么?”
      一股喷薄的怒火,让他竟不自觉地拔出剑来……却只晃出一道虚无的影。
      终于,他悄悄地回到宫中。他精心布局着一切,却仍然不忘去藏书阁中。不为别的,只为读到武德年间的起居注。
      他忽然笑得畅快,手中比划着形形色色的轮廓。还有谁,比他更能排演出逼真的一幕?
      可她呢?她可在其中吗?她最像那年间谁的影子?他怔住了,没有。她在他的心中,也在那个人的枕畔……
      他终于遇到她。她瘦了,眼圈有淡淡的乌青。想必服侍君王总是辛苦,何况还有接踵而来的劳力劳心。
      他不想扰乱她的心思,也不愿透露得太过明白。他故意显得轻松,甚至——仍然顽劣。
      无论是她无奈的摇头,还是发自内心的惊异,还是因他的愚弄轻轻一笑,他便会开心许多。他知道,他要靠这短短的一面,积攒起数日,甚至是数年的能量……
      她却还有着淡淡的泪痕……也许刚刚擦去不久。什么?皇帝怎么舍得让她落泪?什么?皇帝竟也对她会有责罚……
      可她,却这么平静地受着。总想着是自己的错处,丝毫不会抱怨半分。
      他呆住了。这,便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吧……顺从,温驯,忘我,无私又无怨……
      她是那样冰雪聪明,可能够明白这其中的一切?是她不愿意懂,还是干脆已无法感觉的到……
      她还能知人间真情究竟是何种模样吗?她可还会对这寻常人生有所期冀?……他叹道。却也哂笑不已。
      就算还有,但,谁又能给?
      想到这儿,他抽身而去,再也没有犹豫,走向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东宫。这是从小最能庇护他的所在,也是他曾经感受过温暖的地方。而如今,又有希望。
      他想做那个带她回到人间幸福的人,甚至不管她是否愿意……不,她不是不愿,她是从未如此作想。
      东宫的酒,与夜,让他醉得切近。他听到今夜由她侍寝的消息。还有比这更令人心碎的吗?
      他看太子那同样绝望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他终于答应了他,虽有千般追问,却不曾说出真正的缘由。
      “可有什么所求吗?”太子借着酒,问道。
      他抬眼望向皇帝的寝宫。仿佛,又听到了什么声音传来。“他几近捏碎了酒杯,“美人如花,人间富贵。就够了。”
      “你若真的想达成此愿,这可不够,还需要向前一步。”太子说得无比深沉。
      “你……都知道?”他的泪竟崩溃而出。
      “她何尝缺过富贵?又何曾向往过人间?”太子说着,也望着寝宫的方向。原来,他竟然什么都明白。
      “难道你也……”他惊问,杯中的酒乱洒了出来。
      太子摇了摇头,“我终究不如他。既然如此,便不会。”
      长久的沉默,令人窒息。男人深邃的目色,正被一点一点寒意浸染。
      “我们没有退路的,只有成为他。也许是我,但也不乏可能是你。但那样也许,还不如是我……但无论是谁,我们今日必须下定这个决心。”太子拂袖,一字一句道。
      又是久久不语,连灯烛都已熄灭。那不远处的寝宫仿佛汇聚着夜晚所有的光芒,华丽如白昼。
      他们仍然各怀心事,却一同望了许久,又一次碰响了手中的酒杯……。
      一年后,李祐在齐州拥兵自立,与长安联络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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