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在黄昏后》纱和寺尾

3、执念

　　小升初，我破天荒的考了个还不错的成绩，其实也不算是破天荒，事实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顾莫阳用糖果巧克力还有请我吃汉堡等等作为学习的奖励哄骗出来的功劳，就这样我勉强考进了重点中学实验班的最后一名和依旧是第一名的顾莫阳继续成为了同学。

　　我们依然默契的坐了同桌，而我和他的革命友谊关系好像那秋末放进缸里腌制的大白菜慢慢的被时间和盐粒发酵成了酸菜，渐渐的变了味道和性质。

　　我逐渐失去了对顾莫阳口袋里的零食的兴趣，开始自己主动好好学习，最大的动力是因为我看不惯当时班里排名第二的那女生，她看我的眼神和看顾莫阳的眼神完全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我隐约能懂，她喜欢顾莫阳，讨厌我。

　　顾莫阳虽然长的不属于美男的类型，但是他学习成绩优异尤其是女生们上了初中后开始头痛的数理科成绩更是拔尖，不夸张的说，他就是一个陨石一样的天才不小心掉落在了我们这个小课堂里孤独的发着光和热。

　　天才的烦恼我从来没有过，但是做天才同桌的烦恼我深有体会，每次下课后总有班里的女生凑到他的旁边借着问问题的假名借机靠近他，关键最气人的是顾莫阳还傻傻的以为她们是真的想来问他问题的。

　　起初我是不在意，但看到他因为给她们讲题而越来越多占用了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后我开始嫉妒了。我故意在顾莫阳讲题的时候在那些女同学面前说他的鼻子好大好丑，故意说他的眼睛小的只有一条缝，故意一次次贬低他的存在感，通过一次次这样做恶来让自己的内心有某种安全感。现在想想，可能我生来就是个卑鄙的人。

　　原本我的故意只是想让顾莫阳不要在我面前那么骄傲，不要因为骄傲而发觉一直在他身边存在的我其实一无是处而离开我。可是他还是慢慢的信了我的话，每天不再在小区门外等着我一起上学，上课时也不会偷偷再塞给我不同口味的糖果，不会偷偷摇醒昏昏欲睡的我，下课后不会再傻兮兮的看着我笑或者是轻轻的摇我的马尾辫，放学后他也不会再等磨磨蹭蹭收拾书包半天的我，而是立刻冲出教室。

　　我们的关系在初一下半学期骤然降至冰点，这是我从来没有预料过的局面，他对我的照顾和陪伴让我慢慢得意忘形、恃宠而骄，而我不承认他的优秀还贬低他的长相让他一颗少年最强烈的自尊心被我伤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比院子里那些孤立他的小孩做的更差劲。

　　我们关系的交恶被班里其他的同学感觉到了，那些引起了我嫉妒心的女同学们这时候反而一个个安静了下来，她们倒不是意识到了要顾及我的感受，而是顾莫阳脸上的不耐烦和冰冷让她们不敢再过来。

　　即使是认识了几年他的我也开始有点害怕，他的冷漠让我想起了最开始他搬来我们小区时的样子。我想过要去和他沟通，但是最终我都会被我自负的自尊心打败，而且只要离开了教室，我根本就找不见他的人。不久之后他还主动和老师提出要求和我换座位，我虽然没见到那一幕，但是我猜老师应该很是愉悦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换了座位后我们彻底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偶尔在教室有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会很快的躲闪开我，这种微妙却不微妙的气氛连班主任都察觉了。任何活动和事项组队，我们都很“巧合”的不会组在一起。

　　我每天从醒过来到睡觉前内心都处在深深的煎熬中，我讨厌这种局面，和他做陌生人的感觉，第二名的女生如愿以偿的坐了他的同桌，每天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后来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为了气我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让我讨厌他恨他而和我私下里多次和他说过的讨厌女生坐了同桌。我当时能怎么办呢，自己做的恶，只能自己沉默面对，我不过是被我自己的嫉妒编织起来的利剑刺伤了自己。

　　当时我和顾莫阳形同陌路时，我的新座位后面的男生开始频繁的招惹起我来，他相当讨厌，平时不是捉条还粘着泥土的蚯蚓放在我笔盒里就是在我肩膀上放一只蠕动的不知名的虫子，或者是上课的时候揪我的辫子，或者是突然从后面蹬一脚我的凳子。

　　这些都没有让我觉得害怕或者是难受，我在我们小区院子里带头抓□□和毛毛虫的时候可能他还在搓鼻涕玩呢。真的让我难受的是顾莫阳的反应，他对我这边引起的骚动一直置若罔闻，冷着一张脸对我被欺负的遭遇无动于衷。

　　于是渐渐的我对他的愧疚越来越淡，随之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冷漠生出的恨意。可是我毕竟还是无法真的做到全心全意的恨他，因为不久之后他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下课的时候他会消失在教室不知道去了哪里，上课的时候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助。而我则陷入了想恨他又怜惜他的两难境地里，那段时间我也明显的瘦了许多。

　　我们冷战的第三个月，他的整个眼眶几乎都深陷了下去，瘦削和不近人情的孤傲给他染上了越发迷人的光环，喜欢他的女生开始从班级内部延伸到年纪外部。

　　哎！小姐看着点路啊！我被车喇叭声惊醒在马路中央，原来是我闯了红灯。这条路是条单行道，孤儿福利院对面有一家书店，我要过马路买等会送给孩子们的书本读物。

　　我弯腰和车主表示歉意，索性赶快走了过去。书店里人不多，只有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坐在漫画区域的角落里入神的看着。看着他们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我也特别喜欢逛书店的事情，尤其记得最深的是当时我对一本精装书《源氏物语》的执念。有段时间我天天放学都去书店里看它，这个看指的就是看看封面，因为它被塑封在里面不能翻阅。以后慢慢长大了，也读过了简装版本的《源氏物语》，当然对那本精准书的执念也随着时间一点点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再后来和秦宗明结婚后，有一年他给我送的生日礼物竟然就是那时我在书店里渴望很久但是没钱买的那套精装版本的《源氏物语》，有时候我真的相信秦宗明可能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虽然用虫来形容一个美男子实在是不雅。

　　我精心挑选了一些适合三到六岁的少儿读物，还有适合更大一点孩子读的名著，每一年的今天我都会到不同的孤儿院去看望里面的孩子，这是我和顾莫阳十年前约定好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第一年他就食言了。十年前的今天，我就是穿着这身白色裙子在他长大的孤儿院里等着他，但是到最后没有等来他的人，只是等来了他还是离开了人世的消息。

　　顾莫阳被亲生父母遗弃是因为他出生时就被查出来患上了先天性MND，属于进行性肌萎缩类型，无法治愈，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生命的枯萎。

　　冷战的时候，有两个星期顾莫阳都没有来上课，我着急之下终于肯放下自己高贵的自尊心去他家找了他，结果他家里也没有人。不得已去问了老师，老师一脸揶揄的告诉我说顾莫阳的父母来请过假说是带他去隔壁省城看病了。

　　那时候我以为生了病去医院看了就会好，在他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本子上记录着他病好回学校以后我要和他说些什么才能求得他的原谅。但我还没确定好最终要说的内容时，顾莫阳已经看完病回来了，他去我家主动找的我，我打开门见到他的一瞬间一下扑进了他怀里。

　　后来我们大学时候正式确立了关系后我才知道，原来在初中冷战的那段时期里，他第一次发病然后知道了自己身体的真相。

　　不过那时候他知道的并不是全部，他的养父母为了让他有活下去的信心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也正是因为有这个谎言才会开启顾莫阳与我和解到后来和我谈恋爱的进程。

　　我们和解了，互相对对方道了歉，而且不言自明的第一次确定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重要性，只是我们默契的把这份萌芽的感情暂时先埋藏了起来。

　　顾莫阳恢复了课业，继续回来上课，他和老师申请要和我调回座位，老师一脸难色，但最后各退一步，等那一学期结束后再让我们换回来。

　　座位换回来前还发过一件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事情，总喜欢欺负我的后座男生意外的安分了下来，在教室里见到我都是躲着走，上课和下课也终于不再对我搞那些讨厌的小九九。

　　就在我以为会这样相安无事到换回顾莫阳身边时，临了到了快放寒假的时候，他突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物理课一觉睡起来的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辫子被剪掉了拇指长的一截，剪下来的头发就被大剌剌的丢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哇的一下就哭了。

　　这一次顾莫阳听到我的哭声二话没说上来就把他一顿好揍，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发了脾气。以前院子里有恶劣的小孩说他是亲爹妈不要的孤儿时他都没有生过气。我惊愕的忘记了掉眼泪，赶快上去他拉住，但怎么都拦不住，这件事最后惊动了班主任，最后我们三个都被留下来抄了一遍校规后才被放行回家。
　　我和顾莫阳讨论过这事，他和我说，那小子就是喜欢我，所以通过欺负我想来吸引我的注意力，安静消停的那会是因为顾莫阳警告过他，但是后来要换回座位前剪我辫子完全是他没预料到的。
　　第二天早晨我在小区门口见到顾莫阳的时候，他顶着一个剃的不是很有水平的光头在等我，陪你一起，他说，还揉了揉略微发青的脑袋对我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我想，就是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想要和顾莫阳在一起一辈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