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在黄昏后》纱和寺尾

2、第 2 章孤儿院

　　起身走进我的衣帽间，里面从衣服到鞋子到包全是这些年秦宗明给我置办的。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几次之后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买回来的东西我很少有不喜欢的，所以之后就任由他去了。

　　结果如此下来，十年间，除去中途我们搬过一次家捐掉的许多衣服，还是慢慢累积到了一个可观的数量。就这么形容吧，如果有朝一日我剃头给人剃差了，把这些衣服卖掉的话至少还能养活我个十年半载不为过。不过我还没有卑鄙到这个地步，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我从未打心眼里真正当作过是自己的，包括秦宗明这个人。

　　我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单独隔间，这里面只挂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它样式简单，也被时间染上了无声的沧桑。甚至比不上它旁边的任何一件衣服或者鞋子包的零头。但是它已经在我的衣柜里挂了整整十年，每年只有今天我才会穿出去一次。

　　秦宗明会定期帮我整理衣帽间，我们家这些年请的阿姨只会一个周来打扫一次家里公共区域的卫生，但是厨房和我们的卧室包括各自的衣帽间都是由秦宗明一手操心的。他会帮我清理掉我逐渐不喜欢穿的衣服和鞋子，然后悄悄的挂上一批新的。但是唯独这一件他从来没有动过，我并没有嘱咐过他，他也没有过问过我为什么会把一条便宜裙子留了整整十年。

　　理由很简单却很难说出口，它是十年前顾莫阳离开我的那天我穿在身上的裙子，也是顾莫阳给我买的第一条裙子。

　　我和顾莫阳的故事其实很老套，老套的可能你去一些专门编狗血故事的论坛就能搜到一堆。所以他死后的这十年里，我没有和任何人再提起过那些往事，甚至连和我从高中起就做了朋友的王婉婷都只不过对我和顾莫阳的事知道其中一二而已。但我今天要去做的事情和顾莫阳有关，所以和他的那些故事似乎逃不了要一讲，毕竟有些人生中的伤疤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

　　走出小区百米远后终于打到了一辆出租车，我让师傅开去虹口区的一家公立孤儿院，师傅从后视镜里好奇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猜出些关于我这个陌生乘客背后的故事。但是我戴上了墨镜，遮住了一双不时盈满泪水的红眼。

　　和顾莫阳认识时，我们同岁，但是讲道理我比他还小三个月，他是3月的，我是同年的6月。
　　我和顾莫阳直到高中毕业前都住在同一个小区，只不过我是小区的原始居民，而他们家是后来才搬过来的。现在想想那个已经被拆除的小区真的很小很小，小到踏着自己的三轮小自行车一会就能骑完一圈。巴掌大的地方对小时候的我们来说却是整个世界，尤其是夏天晚上躺在小区院子的宽板凳上的时候，似乎可以看到无边无际辽阔的黑夜和星空。

　　那时候小区家家户户都还没有车，哪家家长有辆小破驴在小区的地位就顶天了，这家的孩子也必定在我们中间地位很高，比如玩游戏的时候耍点小特权，比如可以随意抢走我们口袋里藏起来不舍得吃的糖果，还比如，可以指使其他的孩子欺负顾莫阳。

　　顾莫阳的父母不是他真的父母，我知道的一切关于他的事情，最开始都是从自己父母或者别的孩子那里听来的，而别的孩子也必定是从自己父母那里听来的闲话。至于一开始是从谁那里传开的，别想着去追究，毕竟圈子很小的时候，谁家的狗和猫生了几胎、生的公还是母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我不喜欢去说，但却总是能默默的把这些闲话听进去记进脑子里。

　　零零星星汇总起来就是说他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直到6岁才被他的养父母领养出来，而顾莫阳一家的到来给我们那个小小的小区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他家有车，因为他的养父母是做小买卖的，经常需要用车进货出货的，于是一跃成为了我们小区很久不能被其他父母超越的首富。

　　小孩子的心思可以足够单纯，但坏的时候也会毫无道理和同理心，原来的孩子王地位被一个没有亲生父母的后来者压倒性的碾压了。

　　于是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漫长暑假里，顾莫阳被孤立了，他的父母白天出去做生意，每天都会很晚才回来，所以平时他都会像个小大人一样拿着令我们眼馋和羡慕嫉妒的大钱去小区外面的餐馆解决午饭和晚饭。

　　我从来没有跟着一起欺负过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不用听那个孩子王的话，甚至有时候他还要听我的话，但是我并没有因此想去帮顾莫阳。因为在我看来，被孤立的其实不是他，而是我们，他看上去总是一脸孤傲，和我们这群还只会玩过家家的天真无知小屁孩格格不入，我想他根本不在乎被我们孤立或者和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做朋友。

　　在他看来，那个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理解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是如何在被抛弃的成长过程中孤独又跌跌撞撞的构建出只属于自己的安全的内心世界，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我和顾莫阳真正开始有接触不是在小区里，而是在学校。小区的孩子虽然都差不多年纪大，但是一岁两岁三岁的差距还是有的，比如那个孩子王是高我两个年级的，其他的小孩都是比我低一两个年级，即便是同级的，也都不是同一个学校。

　　而新学期开学后，顾莫阳不仅和我同级还和我同班了，看到老师把他领进来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有一丝雀跃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雀跃个什么劲，可能是因为我终于不用在那帮孩子面前伪装自己的冷漠了吧，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独特和孤傲反而有一点点吸引到我，这会让我觉得自己也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把我的思绪从小学的课堂上拉了回来。

　　下午两点的路况没有意外的很堵，司机师傅的手指不耐烦的一遍遍敲弹着方向盘，等着前面的车辆一点点挪动。看来他早已经失去了刚上车时对我的兴趣，而我倒是看出来了，他是个外地司机而且刚来没多久。

　　我拿出手机，果然是秦宗明发来的消息，他问我有没有回到床上休息，晚上想吃什么。
　　我盯着车窗外，一个骑着山地车浑身散发着年轻人独有朝气的男生正从停滞的车流中间轻松的穿行过去，路边已经有女生开始穿短裙露腿了。观察了路人两分钟后我才回了秦宗明，嗯，正在床上看书，晚上想喝竹荪汤。雷打不动的习惯的好处就是，无论如何，秦宗明不会在他上班的时间突然从公司出现回家查我岗。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用今天这件事情作为理由和他提离婚应该早在第一年就成功了吧。但是我不想用顾莫阳作为我离婚的借口，又或者说，我其实根本不想离婚？我摇摇脑袋，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又立刻感受到自己的卑鄙。

　　顾莫阳和秦宗明的外形是属于天壤地别类型的那种，但凡是能和帅哥美男沾边的词，顾莫阳是一个都沾不上，我想可能他的美貌全都被用来换了智商。

　　在他转来我们班的第三天，老师就把他安排给了我坐同桌，这并不是巧合。后来我才知道是顾莫阳去找老师说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需要互相照顾，并且还和老师保证期末可以把我在班里垫底的学习成绩拉到前十。

　　果然，一个学期过去了，顾莫阳轻松的考了年级第一，而我依然是班级垫底。不过老师并没有让我们换座位，因为年级第一的顾莫阳自然有对自己同桌的自主选择权，他就是坚持要和我这个垫底的坐在一起来衬托自己的伟大，至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我上课的时候喜欢睡觉，起初他坐在我旁边的时候确实对我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但是时间久了，我依然睡我的，偶尔课间醒过来是因为饿了或者是被负责任的老师摇醒的。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顾莫阳都会悄悄在桌下给我递过来一把糖果，或者是小面包巧克力这些稀罕的零食。我父母管钱比管我要严格很多，所以我承认我渐渐的被顾莫阳这些小零食收买了，他硕大的鼻子似乎没有那么突兀了，单眼皮看起来也好像闪烁着光芒。而真的对他从物质上的吸引到精神上的改观是在初中的时候。

　　小姐，孤儿院到了，这城市可真的够堵的啊！司机回头和我说着话边打着计价器□□，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猜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