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向阳》苏临渊

7、花事向阳

　　7．

　　幸好第二天是休息日，我便赖在床上，很晚都不愿起身。电视频道翻至第3圈，前厅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客人来了么？我挣扎下床，穿着睡衣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从制服上判断，她也是立海大的学生。

　　“请问……”女生犹豫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我叫竹本洛，是立海大园艺社成员，想在这里订购一些花，海原祭上用，你能帮我么？”

　　我莞尔：“当然，其实我们同校哦！嗯，竹本同学想要什么花呢？”

　　她听到我的回答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嗫嚅一会儿，她告诉我，她们园艺社成员稀少、经费紧张，这次海原祭关系到社团能否继续生存下去，因此希望我能多给些优惠，帮帮大家。谈话间，她一面选定了用花，是向日葵和百合。我有些为难。普通花店除非有客人预定，不然谁也不会进向日葵来卖。之前由于我的任性要求，亲戚进过一批，但收益很不好，以后便不好意思再提。

　　“对不起，店里没有向日葵，”拒绝的话刚说出口，抬眼迎上竹本洛澄清透彻饱含期盼的目光，于是我话锋一转：“不过以前进过，我打电话给供花那家植物园问问吧。”

　　打电话过程中，她一直静静站在我身边，听到有卖的消息开心的笑出声来。

　　立海大园艺社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幽灵社团，人手严重不足。我原本只是把购置的鲜花送货上门，却不知不觉跟着他们一起忙活到很晚。

　　之后几天亦是如此，我俨然成了园艺社的主力之一，不过是编外的。累的腰酸背痛，回到家连晚饭都懒得吃，只想睡觉，也顾不上想自己和柳生比吕士的事情，更没机会与他见面。说起来，学校那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正在发呆，亲戚走到我身边坐下，然后告诉我，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有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生找过我两次，倒也没说什么，只在店内转了转就走了。

　　“为什么说是来找我的？”我问，心下暗自盘算难不成是柳生前辈？

　　亲戚笑的颇有深意：“因为他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哟！啊，我说你哦，丢三落四的毛病要改改才好！哎，是不是男朋友？”

　　“不是啦！只是学校的前辈而已！”我赶忙否认，一面从她手里接过写着我名字的笔记本，“什么时候丢的哦！真糟糕，完全没有发觉！”

　　“说是在学校花圃里捡到的，就送过来了。”

　　我托着腮用力回忆。大概是这些天在园艺社帮忙时落下的吧。柳生前辈竟然亲自送过来，得好好道谢才行呢。

　　可是真的很忙。园艺社因为请不到做造型的模特而陷入僵局，万不得已，作为社内唯一的女生，竹本洛被强赶鸭子上了架，站在镜头前汗流浃背，头顶飘出袅袅白烟，像极了用竹枝串起来烘烤的熏鸡，场面惨不忍睹。竹本同学，请你自求多福吧！这样想着，我悄悄从花圃中溜了出来。

　　因为园艺社的成果展示还需要一些缎带之类的装饰品，所以我打算趁现在去商店街一趟。

　　正午时分，吊在当空的太阳忽然被盖过来的大片云朵淹没，融化成一团模糊的赤红，微带咸腥气息的海风撩拨起潮湿的窒闷。讨厌呢，又下雨了。我不想耽搁太久，买过东西，趁着雨丝尚未变得紧凑细密之际，一路朝着学校方向狂奔。不知不觉间浑身已经湿透。

　　“喂！镜见！”

　　隐约听见有人喊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停下脚步，喊我的人已经追了过来。隔着蒙蒙雨雾，我看清那人竟是柳生比吕士。“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冒雨跑回学校去？太胡闹了！”他不由分说将我拖至最近的一家店铺屋檐下躲避。狭窄的空间内，我们比肩而立，越觉得很久没见面应该说点什么，我就越不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仍是柳生比吕士先提起了话头。

　　“最近都没有看到你，在忙什么么？”

　　听见他这样问，我心底铺开淡淡的喜悦。不为别的，只为那一点点属于我的在意。

　　“是的。被园艺社拜托了一些事情，几乎把空闲时间都搭进去呢。不过，我能够帮上他们的忙真太好了。”

　　听我说到园艺社，他苦笑起来：“看样子，又让你承担了我的工作啊。”

　　原来，竹本洛最先是跑去学生会寻求帮助，柳生比吕士虽然答应帮忙，但由于一直没有联系到合适的花店，尽管知道我也在花店打工，可注意到我们的花店没有园艺社要用的花，便也不想给我添麻烦，并且海原祭准备期间他本人的各种工作又比较繁杂，于是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结果阴差阳错我到底揽上了这件差事，麻烦暂时得到缓解，竹本洛自然也就没有再去找他。

　　“多次给你添了麻烦，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看到他略带困扰的表情，我转转眼珠笑道：“既然不知道说什么，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呀。”

　　他轻轻摇头，将目光投向身旁店铺的玻璃橱窗，环视一圈，指向一对花朵形状的发圈，“我觉得这个很合适你，当谢礼买给你好吗？”说着，上前拉开店门准备进去。

　　我连忙拦在他面前，“怎么能要谢礼！我只是看到他们那么努力、那么执着觉得尊敬才自愿帮忙的！”

　　“努力执着，我也认为值得尊敬呢。”他颔首，“可我必须向你表示谢意。”

　　他执意要买，我不肯，正在纠缠，刚才在雨中被淋的精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时间一久，又被风吹透，我开始接二连三的打喷嚏。他叹一口气道：“这样下去你会感冒的。”

　　“还好啦。”我回答，“说起来柳生前辈也是因为下雨才回不去的吧？”

　　“啊，其实我本来带了伞，可仁王君说有要紧事，就让他先撑回去了。”

　　“仁王前辈？”

　　“是的。我们一起来给网球社买海原祭道具。不过，总不能两个男生同撑一把伞回去，有点……”

　　果然还是会在意，听到仁王雅治的名字。我深吸一口气，带点恶作剧的心态忽然岔开了话头：“湿衣服被风一吹果然冷的不行呢，前辈。”

　　我这样说让他为难，一时想不到话茬来接，便侧过脸去望向雨幕，那边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其实，就算打电话请同学送伞，要走过来也还需等上不短一段时间。

　　记得很久以前我总是怕麻烦，即使天气预报说会有雨，只要出门的时候雨点没有落下来都会找种种借口不带雨伞。但是现在，我已经养成了在多雨的季节里随时带着雨伞的习惯。每当真的下起雨来，就会从书包里拿出一早就预备好的伞，然后得意的看着身边没有伞的学生慌乱的在雨中奔跑。柳生比吕士也是井然有序的人，像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被困在这里的情况也真是少见。

　　“柳生前辈，我们跑回去！活动起来的话就不冷了哟。总之，一直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

　　看出他有些动摇，我索性再次钻进雨中。他跟了上来。开始还是我跑在前面，几分钟之后就觉得累了，手拄在腰上大口喘着粗气。不过像这样畅快的淋雨，对我来说既新奇又刺激，而且跑回去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更不可能在这时喊停。

　　不知何时，柳生比吕士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被他这样带着，步伐越来越快。铺天盖地的雨幕中我眼里只剩下他的背影，听着自己激烈的心跳节奏，我朦朦胧胧的想着，或许在旁人眼里我们两人的举动只有疯子才做得出。

　　不知不觉，立海大的校舍就在眼前了。我们飞快的冲进了离校门比较近的一栋教学楼。顺着衣服不停滴下的水珠很快在地上形成面积可观的水渍，我按着胸口呼吸混乱说不出话来。

　　——活像两只落汤鸡。

　　湿漉漉的刘海掩去了柳生比吕士的大半表情，他摘掉眼镜，用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口气几分无奈：“在你面前啊，我无法维持绅士的形象了。”

　　“绅士形象什么的，很在意吗？”

　　“你怎么认为呢？”他温和的笑，“手帕给你，擦擦脸……额……”

　　伸向我的手停在半空，话也没说完就停住了。那块湿的比我们还过分的手帕，随着他的动作将一条新形成的小瀑布延伸至地面。“噗！”我捂住肚子爆发出不可抑止的笑声。柳生前辈，这样的话，不要说绅士形象了，只是形象而已就已然全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可比起高高在上的绅士，倒是现在的他更能给我带来亲近的感觉。不过，这是秘密。

　　好容易等我止住笑，柳生比吕士带我去了位于这栋楼里属于他们网球部的活动室，并使用那边的烘干机解决尴尬。等待衣服变干过程中，隔着部室的门我们慢慢的谈话打发时间。我知道他在外面等我，就感到分外安心。只是忽然想起刚才在商店街上他说要买给我的花朵形状的发圈，我有些遗憾。那的确是对很漂亮的发圈呢，可当时就是没办法开口接受他的好意。我开始后悔起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