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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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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阳的清辉越过架子床顶端的红色帐纱,投落出一片朦胧绰约的风姿,少女白皙的脸上睡意缓缓消逝,鸦睫轻启,李竞戎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放在床头的匕首,却蓦然怔住了——李竞戎身体已在第一时刻紧绷到僵硬,她缓缓举起双手,凑到眼前,神经质地打量起来。
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芊芊玉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纤长曼妙的指甲以郁金香色打底,上头挑染着墨绿色的点点细花,贵气又不失少女的可爱。
这当然不是李竞戎的手。她常年习武,且因为特殊的握刀手势,左右手的无名指指根均有一个小半颗米粒大小的薄茧——
李竞戎胸腔缓缓起伏了一阵,乍然坐起,半褪衣衫至肩下,圆润莹白的左肩与温润无暇的手臂肌肤映入眼帘,并无伤口。
房内静悄悄的,入目是红色的纱帘,身上半盖着一条绯色牡丹薄毛毯,床头摆着数个各色薄窑瓷瓶——李竞戎从不研究这些玩意,也能看出价值不菲,乾清宫从来不放这些没用奢侈的东西,这显然不是她的寝殿。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薄毯,拉开纱帘——
好亮。日光千丝万缕,从菱花窗格内钻进来,铺了满地金辉,一架山水插屏斜斜地挡在中间,将整间屋子一分为二。
今日天色似乎也明亮得早。
李竞戎下床来,如猫般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走到梳妆台边,俯身凝视着镜子里的脸。
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十六七岁,丰神隽容,璞玉天成——目光往下,李竞戎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左唇角,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如龙的眼睛,被张僧繇手中饱蘸了颜彩的朱砂笔轻轻一点,于是龙便有了眼,那张过分苍白的病弱脸上,也突然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明艳勾人——
她不会认错人。
再次见面,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么?
李竞戎低眉,回想着她们的初次相遇,唇边无意识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楼下的街市人声渐盛,李竞戎绕过屏风,打开窗户往外看,有些恍然——一一年前她也曾从这里往下看,可惜那会儿保命要紧,根本无暇欣赏。此刻街上的摊贩已经挤挤挨挨,游人如织,好不热闹。
身后响起极轻的、木枢转动的声音。
“公主。”玉钩与珠帘推门进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玉钩道:“公主今日醒得好早。”
李竞戎转过身来,看了看两个侍女,轻咳一声,试探着道:“珠帘,玉钩。”
两个侍女齐齐应声,“属下在。”
李竞戎又咳了一声,苍白的面颊因用力过度,浮起一阵绯红。她在心内想,幸好还记得那家伙两个随行侍女的名字,至于不知道的,往后慢慢问也是一样的。
只是不知道李朝那边如何了?
李竞戎在心内想了想,便有了突破口,盘算着道:“前几日的刺杀案子可有进展?”
“回公主,”玉钩怔了半秒,立刻答言,“刺客并不曾找到,但刘将军人已无大碍,听大理寺少卿周之虞说,是个女刺客。”
李竞戎深深望了玉钩一眼,眼神仍旧盯着半开的窗外,“情况属实?”
“千真万确。”
“好。”李竞戎点了点头,一边将挂在肩头的水烟细锦衫拉好,一边往屏风后边走,“盯着那边的情况,有进展随时知会本殿。”
“是。”玉钩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又恭敬询问道,“公主还是照例么?”
李竞戎根本不知道玉钩说的照例是什么意思,但为了不露陷,她便假装随意,应承道:“嗯。”
玉钩得令,转身出门。才走出两步,又匆匆回过身来,拉着自从进门来便呆在一边插不上话的珠帘,借口道:“你也来帮忙!”
姐妹俩一路飞奔下楼,珠帘莫名其妙地挣脱开姐姐的手,奇道:“平日不都是你一人安排这些么?怎么今日倒变娇贵了?还要劳动我。”
玉钩自知妹妹此言并非真心抱怨,只是爱耍贫嘴。她
便认真看珠帘,食指一戳妹妹的脑袋,道:“公主以往只专心花丛,从不过问旁的,尤其是朝廷相关。今日突然这般,我总有些担心。”
珠帘见姐姐还要再戳,忙矮了身子一躲,语气散漫得很:“或许是一时兴起呢?反正公主就是公主,还能是个披着公主皮的大灰狼不成?”
话音刚落,额上顿时生生挨了姐姐一个响亮清脆的爆栗,珠帘小脸一扭,抱头道:“我的亲姐姐,你可真的下得去手……”
玉钩却严肃地按住了珠帘,认真道:“我早吩咐过你,这种话不能随意胡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指不定怎么样呢——”
迎面上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个醉醺醺、肥头大耳的男人,玉钩连忙停下了口中的话。姐妹俩侧身让路,相似的眉眼间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浅浅的嫌恶。
李竞戎心神不宁,缓缓踱步到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户往下望,热闹的街市却没入眼,她只担心离长安城千里之遥的大理,如今是什么情状。
李竞戎并不担心自己原先那具身躯如何了——思想在何处,李竞戎便在何处,这是既定的事实;但她尚还有未完成的事业,这突然的变故将她计划好的一切几乎完全打乱了;还有这个被自己“附身”了的小姑娘,人现在在何处?这变故又是因何而起?
都像一团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