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日暮未消,华灯初上。这里是天子脚下最繁华的所在,善明街。

      当今大唐正是太平盛世,风气宽松,并不实行宵禁。故此街道两旁才一入夜,便已聚集了许多赶夜市的小摊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消彼涨,十分热闹。

      沿着街道一路往紫禁城方向走,不多时便有两条胡同隔着宽阔的街道遥遥对立,左曰“金胡同”,右曰“银胡同”。
      这金胡同,自然便是酒楼、花坊、食肆茶铺、首饰玩物等一应消遣场所,若是怀里没有银财万贯,便是进去了也是无福消受;这右边的银胡同,虽和那金胡同一样,都是长安城有名的销金窟,却又有所不同。在银胡同里边只做一种生意;胡同里也只有三种人,那便是恩客和倌人,以及十七公主。

      十七公主名唐佛迩,如今恰好芳龄十七,生母正是当今后宫中“贤良淑德”四妃之一的首位贤妃娘娘,公主身份自然女凭母贵,尊贵无比。
      公主年纪虽小,却自小便知风月。自及笄以来,隔三差五便来这银胡同中“玩耍”。银胡同中那么多家馆亭楼台,唐佛迩却偏爱万艳阁。自发现了这等人间风月场之后,唐佛迩便乐不思蜀,大多数时日都是在此住局。
      唐佛迩睡眼惺忪地从枕上醒来,隐约听见外边已是丝竹乱响。但见房中除了自己随行的两个侍女之外便再无其他人,也不意外——此刻夜幕初临,恰是银胡同生意兴隆的时候。

      她微微欠身,揭开身上盖的银红牡丹薄毛毯,也不穿鞋袜,便赤足踩在地毯上。一双洁白修长的双腿在两幅缂丝八宝湘裙间若隐若现,唐佛迩绕过一旁垂手侍立的两个侍女,直直走到小屏风外边的梳妆圆台前坐下。

      对镜盯了片刻,唐佛迩捻起一缕垂在胸前的长发,只漫不经心在手中把玩,轻声吩咐道:“珠帘,玉钩,叫人。”

      那两个静候一边的侍女皆是一身干练的男子装束,容貌十分相似。
      高一些的名唤玉钩,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自始至终都吹眸敛唇,神情沉稳。闻言立刻恭敬地答应一声,推门而去。
      矮一些的名唤珠帘,却学着南边李朝女子的样式,编了一头细细的辫子,用一支木兰白玉簪子在脑后束了个小髻,可爱又简洁。她走到唐佛迩跟前,神情却不似玉钩那般沉稳恭敬,却带着几分怂恿雀跃道:“公主,属下服侍您梳洗。”

      唐佛迩透过昏黄的铜镜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随意道:“你这辫子倒好看。不如也给本殿梳一个。”

      珠帘立刻吐吐舌头,眉开眼笑地道:“这是玉钩给梳的,属下不会。”
      言语间颇为得意。

      唐佛迩也不理会那丫头,梳子在发间穿梭的感觉总让她的身体产生昏昏欲睡的假象,她微微闭着眼,思绪却一片空白,无处可去。

      “公主,”身后的珠帘一边替唐佛迩更衣,一边认真道,“属下有几句话想与公主说。”

      唐佛迩睨她一眼,喉间哼出半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算是准许。

      那厢珠帘静默一瞬,严肃道:“算起来,公主自中秋后便再没回过宫中。如今已快三个月了……”

      唐佛迩眼皮也不抬,声音高了些,“这话是你姐姐让你问的,是么?”

      珠帘被戳穿,一时噎住,后边的话也没能说出来,脸红了红,却只得点头。
      她替唐佛迩扣上腰带,小声嘀咕道:“姐姐一看就是故意的,知道话不好听,自己不说让我来说。”

      唐佛迩端详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起伏:“本殿已十七岁,左不过一年半载,就该被父皇随便赐个封号嫁人了。好点的话便是嫁给那些纨绔,不好的便是嫁给野蛮荒僻的小国——”
      唐佛迩看着珠帘,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别人:“这时候不快活,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珠帘是个缺心眼的,从未细想过这些,见唐佛迩忽然如此严肃,一时也愣了。

      楼下轻柔婉转的乐声唐突地止住,清越的筝琶丝竹也似是断了弦般戛然而停。
      唐佛迩唇边缓缓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左唇角那颗小小的红痣便也跟着一起浮动跳跃,映照得少女略微苍白的面颊忽然间多了几分生气,顺利地融入到了那纸迷金醉的风月场中。

      “吱呀”一声轻响,玉钩推门而入,站在门边平静地出声:“请姑娘们进来吧。”

      登时各式脂粉熏香的气味顺着初冬的风轻轻卷入,少了俗意却多了凛冽,唐佛迩轻轻嗅了一口,显是不满意这种混杂的气味,眉头微微皱起。
      身边却早已挤了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左一声“殿下”,右一声“公主”,温声软语,莺燕环绕,恰似来到了春花盛开的上林苑。

      方才断了的丝竹乐声流水般在房间里响起,屋中温暖如春,美人衣衫轻薄,唐佛迩不知何时倒进一位美人怀中,肆意与姑娘们调笑谈乐。

      #
      明月陡然挣破云层,清辉洒落在空旷的大理城内,巍峨空旷的皇宫灯火寂寥,偶有守夜巡视的侍卫经过,踢起微小的脚步声,很快被夜风吹散得七零八落,连带着他们借以抵消漫漫长夜的窃窃私语也随着口中呼出的白雾弥散在空气中。

      “清朔帝已登基半月有余,怎么每日寿康宫那位还在后头垂帘听政?”

      “嘘!”随行的侍卫轻轻一拐同伴的胳膊,窃窃道,“不要命啦你?这些东西也是你我能讨论的!”他说虽是如此说,可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对新帝的恭敬惧怕之意,反而那窃窃低语的模样是在装腔作势,逗得随行的四个同伴深吸一口气,喉间便尽是压抑的笑声。

      另一人道:“乐哥你这说的,谁不知道咱们新帝不过是个傀儡?”
      他抬起右手,虚虚凌空握了个拳头,忽地散开,嗤笑道:“真正掌权的,不过是王家的罢了!这位苦命的清朔帝来历不明,下场可见一斑。”

      平地忽地生起了一阵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几个侍卫不约而同加快了巡视的步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少顷,月下出现了一个苗条修长的身影,轻盈地越过乾清门,如一只隐匿在暗处蓄势待发的黑猫,蹲在了门搂的角落一旁,冷眼听着底下的几颗灯笼缓缓飘过,那银色面具之下明亮锐利的眼睛里,映出了几个侍卫年轻稚嫩的脸。

      “嗒!”
      液体渗透黑色的纱质夜行衣,顺着左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凹凸不平的墙头。李竞戎面不改色,抬手捂住左臂上一条猩红的伤口,几个纵跃间,便已轻盈地落在乾清宫后边的寝殿外。

      “吱呀”一声,门从外边轻轻推开,少女苗条的影子在月下一闪而过,游鱼也似地进了那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即便是李朝这样的小国,帝王的寝殿也本该奢华明亮。可眼前的寝殿却并无一簇灯火,微弱昏暗的月光从菱花窗格里投射进来,将殿中一切勾得影影绰绰——中间一张简单的架子床,下头一张低矮的书案,左右两壁贴着两架高大的木架,上头摆满了书籍,简陋空旷。

      借着月光,李竞戎从书架的角落里,翻出纱布和几个小巧的药瓶子一应事务,回到书案边,开始处理左臂上的伤口。
      那伤口却不算深,只是多日未曾处理,一路上奔波劳累,血液凝固又撕扯开,如此反复,终于愈发严重。

      “嘶——”伤口一接触到烈酒,辛辣刺痛的感觉便迅速发作开来,直逼得少女纤长的眉也跟着皱起,李竞戎忍痛,端起酒壶直饮了一大口,辛辣醇香的热意在舌尖打了个滚,往肚腹蔓延,倒也缓释了手臂上的伤痛。
      少女低眉,将剩下的酒尽数泼在伤口处。

      等包扎处理完,李竞戎一张小脸早已苍白,额角青筋微露,布满细密的汗珠。
      圆月隐去,东方晨曦微露——

      李竞戎心中有疑,只觉光阴不该过得这般快,正要起身,却听报时打更的宫人尖锐的嗓音遥遥响起:“子时已到……”

      李竞戎再不疑有它,困意倦意沉沉地涌上来,如铺天盖地的大网,捕住了她。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