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迁》思源三月

56、妥协

　　程长靖本就迷迷糊糊发着热，躺下不一会又半睡半醒的睡了一觉，没有任何人来吵他，醒来天已经黑了，桌案上的香烛燃的只剩下最后一点烛泪就要熄灭，他揉着头慢慢的起来，又点了一根屋里瞬间又亮了许多。火盆已经快要熄灭，他又添了几根碳，做完这些他找来蒲团跪在他爹的灵位前。
　　这时才发现桌上竟然放着一本经书，他顺手拿来观看，想到这些书世溪一定看过不然他怎么知道那么多。程长靖之前对经书之类不太感兴趣，就没怎么去涉猎过，他翻了几页发现具是劝人放下，他想放下什么？放下现在拥有的，放下快乐，放下哀伤，放下爱你的人还有你爱的人？可这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人活一世不就是到世上爱恨嗔痴尝一遍，活着本来就是一种修行，所有的一切到最后终归尘土。经书上说的放下这些大概就是所走的路不同罢了，一个是人间百态，世间万象。一个是古刹寂静，聊此残生。
　　经书上说的头头是道，处处劝人放下眼前富贵，俗世情爱，回头是岸修来世福报。他心道世溪看了这么多关于佛门经卷的书籍还没看破红尘可谓是意志坚定，还能与他相互爱慕，程长靖对他甚是佩服。他程千旭可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他只要这一生一世的快活，抓住了便不负此生。
　　读到最后突然外面一声开锁声，门被打开了，程长靖一回头看见正是他娘与程天宇站在门外。他们能开锁一定是他娘让人把他关在这里的。
　　两人进来见他醒了，程天宇提着一个食盒放在地上一面打开食盒一面道：“长靖醒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病才刚好又往水里钻，我还以为你烧坏了脑子。来把药喝了。”
　　程长靖接过药看了看卫孝蓉只见她脸色枯黄人又消瘦不少，定是为他们的事操心的的，便道：“娘，天宇哥，我······”
　　卫孝蓉不出声走到程应州的牌位前点上一炷香。程天宇拍拍他肩膀道：“先把药喝了再说。”
　　程长靖默默喝完药，这药苦的他连咳了好几声，只可惜食盒里除了一碗药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不打算给他吃饭了。
　　卫孝蓉见他身旁放着经书，想必是已经看过了，便道：“想的如何了？知道错了没有？”
　　程长靖一愣，思索着道：“娘，您都知道了。”
　　卫孝蓉冷声道：“我竟不知道你这么的离经叛道，我问你，你可曾与他做过那等龌龊苟且之事？”
　　程长靖一听异常坚定道：“我与世溪相互敬慕从未做过任何有辱家门颜面的事。”
　　卫孝蓉质问道：“既然未做过，那你为何还如此固执？当断则断，这几日你便在你爹面前好好的思过，想好了再来与我说明。”
　　程长靖身体不适仍旧倔犟道：“娘，儿子何错之有？我就是喜欢世溪，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们错了？”
　　卫孝蓉非常痛心她指着程应州的牌位厉声道：“知错不改，你爹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喜欢世溪就是错了！古往今来你见过哪有两个男人在一起的？趁早断了这份心思，你爹尸骨未寒你若执迷不悟，沉沦于世俗难容的私情里叫他如何能安心上路？你给我看着你爹的灵位好好思过！不要做一些惊世骇俗让你爹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的事。”
　　“······”
　　说罢便与程天宇一道出了祠堂，然后又将门锁上。在他爹灵位前程长靖不敢让他娘伤心，亦不想顶撞她。
　　这样过了几日程天宇偷偷来给他送过饭食和李宗林写给他的书信，疑惑他为何几日都不给他之言片语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程长靖只好让程天宇转告他自己没事别担心，好好养伤便是。
　　卫孝蓉依旧每日只来一次逼问他是否知错，关了他七八日程长靖依旧不肯向他娘低头。这一日正是上元节家家户户挂上灯笼，街上不少善男信女提着花灯脸上无不欢声笑语。李宗林写了一首古诗附在灯笼上让李淇送到将军府，程天宇接过灯笼便让他先回府告诉他哥晚上长靖哥哥才会有回复。
　　他提着灯笼在将军府里溜达了一圈想着找个时机趁夫人没看见给长靖送去，别人家此时都在忙着做元宵挂灯笼，程天宇看了看将军府，门庭说不尽的冷清。府里好像就剩下他一个似的，长靖被关在祠堂里，夫人呢？大半天都没看见夫人了，程天宇一想该不会她去看长靖了？母子两这几天僵着，见面还需他在一旁规劝，夫人这几天神色说不出的落寞和绝望······千万别出什么事！
　　想到这程天宇干紧将灯笼放到程长靖房间，风一样的离了府，老程在一旁纳闷：将军不在了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长靖公子被关到祠堂里，夫人整天魂不守舍的，这个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厨房饭都做好了还吃不吃了？
　　这日程长靖依旧在祠堂守着他爹的灵位，不一会突然门开了，卫孝蓉从外面进来，依旧是问他可否知错，愿不愿意与宗林一刀两断。程长靖依旧坚决不应，卫孝蓉霎时绝望的闭上眼然后从怀里拿起一把匕首就往自己的心口刺去。程长靖惊愕万分，他立即阻止一手打在卫孝蓉的手腕上将匕首击落，好在她体弱力轻伤未伤到心脉处，匕首划破皮肉沾着血落在地上，鲜血顺着衣服流了出来。
　　“娘！”程长靖抱着他娘十分悲痛的叫道：“您为什么要怎么做？真的想让儿子做个不孝子吗？”
　　卫孝蓉本想若是长靖还不答应，今日便死在将军面前也算对得起将军对得起程家，往后的事她看不见也管不着了，生了个不孝的儿子随他去吧，自己与将军也好早日在地下团圆。
　　哪曾想天意不让她死，她在儿子怀中哭道：“你救我做什么？生子不孝，活着还有何意义？倒不如跟着你爹一道，黄泉路上他也不觉孤寒。你要做什么，要和谁在一起都随你，以后不必再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程长靖痛心道：“娘，您都愿誓死追随父亲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
　　卫孝蓉不说话一把挣脱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要往脖子上割，此情形程长靖这下真的怕了，他才没了爹，娘怨他要随父亲一起走，不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父母恩情就这么让他断送了？
　　他死死的攥住卫孝蓉的手将匕首拿下来扔了出去，抱着他娘哭着道：“娘，我求求你了，别这样，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都是儿子的错，我错了，您别再折磨我了，您是我娘亲，您和爹都是我最亲的人，我负了谁也不能辜负你们。”
　　卫孝蓉冷声道：“那你是愿意与他了断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提此事了？”
　　“······”
　　程长靖心中悲痛不已，他实在难以割舍，答应了从今以后所有人都满意了。放下了，缘尽了，亏欠的便是世溪的情。
　　他愣愣的半天说不出口，卫孝蓉坚定道：“若是不能答应，你我母子今生情分便到此为止。”
　　母亲以死相逼程长靖左右为难，眼下怕她再做傻事便无比痛心道：“我答应您，从今往后再不与世溪来往，一心侍奉母亲，完成父亲遗愿南下驻守边境，皇命未召誓不回乡。”
　　此时卫孝蓉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长靖终于愿意斩断孽缘，作为母亲如何能不知儿子心里有多痛，她心疼儿子更不想让程应州九泉之下死不瞑目，这是她为人妻子的自私。
　　“好、好，这才是你爹的儿子。将军你看见了吗？千旭终不负所托！”
　　“······”
　　说完母子两抱在一起痛哭，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他就这么妥协了。
　　在程长靖扔出匕首的时候程天宇便站在门外，听见程长靖说答应她娘不在与宗林往来，心中暗自叹息替他感到遗憾，两人最终还是没能走到一起。长靖能遵从父母之命斩断孽缘自然合了他们的心意，那长靖与宗林呢？他们二人今后只怕再难相见，宗林那小子此时应该还在傻等着长靖给他回诗。
　　他蹲下默默捡起匕首擦干净上面的血迹，然后和程长靖一道将卫孝蓉接回府里处理伤口。
　　折腾大半天，天已经黑了，外面已经有许多人在街上赏花灯，他们才回到将军府。老程见人终于回来了赶紧让厨房里将饭菜又热了一便，程长靖为卫孝蓉熬好了药端到床前看着她喝下，直到她睡下又给火盆里添了些炭火才离开。
　　这时老程又过来问要不要开饭，程长靖没胃口吃不下便摇摇头，程天宇哪有心思吃便对老程道：“程伯，你们吃吧，不用管我们。”
　　“······”
　　老程心里暗叹道：往年这个时候早吃了过，二位公子这时早已经窜到街上没影了，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两人离开卫孝蓉的居所程长靖要回自己的房间，程天宇便跟着他，进来后程长靖道：“天宇哥，你不用跟着我，我没事快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便入京向陛下禀奏爹的事，之后南下。”
　　程天宇仍觉得此事非常闹心，他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程长靖知道他是何意，真的没有比辜负世溪这个决定更合适的了，他漠然道：“就算不答应娘，我也是要这么做的。我既然做不了离经叛道忘恩负义的事，倒不如就此了断情丝，否则忠义孝道何存？天宇哥，我累了，想睡一觉。”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绝情？程天宇异常烦躁，宗林的灯笼还放在桌案上，长靖连看都不看一眼，这都戌时末了，宗林若是收不到长靖的回信定会胡思乱想，长靖这态度摆明了是要一刀两断。没一个省心玩意。他叹了口气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要不要我陪你进京？”
　　程长靖坐在桌子旁手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不用。”
　　程天宇回了一声正要出去又回头道：“桌上的灯笼你不妨看一眼，既要与他诀别那便与人说清楚，免得日后相见生了嫌隙。”
　　嫌隙？
　　只怕今后他们之间连嫌隙都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