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迁》思源三月

42、缘由

　　程长靖和卫孝蓉他们担心程应州的身体受不住，路上便叫下人将马车赶的缓慢。程应州急于回光州每天按时喝药，但药喝下去总过不了胃腹便又吐出来，众人看着纷纷忍着伤心难过。程应州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还有几日可活，自觉大限将至，只不过用药物吊着还能有几丝清明，便趁自己还能言语叫人加快速度赶路。
　　程长靖本不答应他，可一见程应州咳得带血就没法不遵从他的意思，只好自己和程天宇轮换着驾车，以免下人马虎路上颠簸他爹身子受不了。
　　既使是这样路上也还是迎来一场小雪，起初他们的马车在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就着雨雪赶路，等到了有驿站的地方才停下休息。
　　此地已是光州郊外离城中将军府不到三十里地，天气冰冷又开始飘起毛绒大雪程应州便答应停下来休息。驿丞得知是程应州回来便又给他们送来炭火，程长靖道过谢安顿好他爹便道要出去查看路况，李宗林跟他一道出了驿站。
　　李宗林几乎把太医院里所有能用的上的药都用过了，程应州的伤势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仍旧咳喘不止病情恶化的趋势日益严重，这几日总是咳出来的血要比之前次数增加不少。程长靖一路除了赶车还在想他爹的病情怎么会一下子就加重，在京城天宇哥莫名其妙的问了他一句，会不会跟他们去漳州。当时他没放在心上，刺客那一刀伤口已经愈合，按理说应该不会在有什么大碍，现在想来一定是他爹在漳州跟人交过手受了重伤，不然吃着宫里的药怎么还会这样？
　　两人伞也不拿在雪地里走着，李宗林牵着程长靖的手陪他走了一段路，程长靖突然回过神发现他身上落满了雪，便帮伸手帮他拍掉：“冻着了吧？我们回去。”
　　李宗林抚着他冻得通红的脸将他头上的雪擦掉道：“倒是你冻成这样还不知道，不走了？”
　　程长靖一愣自己没发觉有多冷：“我想起一些事要问天宇哥，先回去吧。”
　　“嗯。”
　　驿站里程天宇与卫孝蓉守在程应州身边，程应州见他们进来便道：“长靖，你们去哪了？”
　　程长靖道：“爹你先躺着，我和宗林在给马儿喂些料草，天宇哥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程应州咳了一声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是了，咳······”
　　程天宇紧张道：“将军！”
　　话还没说完就又咳个不停，卫孝蓉慌忙道：“你先躺着休息，别说了，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程长靖心里一揪过来将他扶着躺下：“爹，我们就是去看看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好早日回府，一会就回来，您听娘的话先躺着休息。”
　　“······”
　　程应州点点头便躺下。于是程天宇便跟着他们出了驿站，正好被过来看望程应州的李鸿安夫妻俩看见，只见三人在大雪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次几人倒是知道拿把伞出来，程天宇一把李宗林他们共用一把。几人出了驿站走到一处落光了叶子的老树下，程长靖想了想最后只得这么问道：“天宇哥爹的病你也看见了，你们南下时宗林给爹带了许多上好的药材，嘱咐你们好生调养定无大碍，为何爹回来不但未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是不是你没有好好照看的缘故？”
　　另外两人非常诧异他这是怎么了，程长靖不是个刻薄的人，他这么说无非是想逼着程天宇把他们在漳州发生的事说出来，李宗林道：“长靖，天宇哥怎么会不仔细照看将军······”
　　程长靖立马打断他盯着程天宇道：“我想听天宇哥的解释。”
　　程天宇本就心中苦闷，被他这么一刺激很少发脾气的他顿时火冒三丈，胡乱指责道：“程长靖将军的病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我们在漳州抵御东瀛人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给别人找药、刺探军情，陛下面前劳苦功高。可将军呢？你想过他是怎么抵御外敌又防着自己人给他捅刀的吗？”
　　“！！”
　　两人非常惊诧，程长靖想他为守着家国太平和百姓安宁做着和他爹一样的事，图的不是什么功劳赏赐，他顾不上程天宇的责骂道：“你接着说。”
　　程天宇再也不想听将军的话不告诉他到底他们在漳州是怎么抵御东瀛人的，一股脑的将那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程长靖和李宗林。
　　他一把擦掉抑制不住的眼泪，对着程长靖一通怨言后心里才好受些，便道：“我们起初南下时并不知道漳州是什么个状况，只知道他们快抵不住东瀛人的进攻。赶到时当地驻军异常欣喜陛下终于派人来增援他们，赶到当日便奔赴岸边与他们一道抵御东瀛匪寇，都尉蔡化吉见援军已到非要出海迎战，将军不赞同他的做法，认为将士们大多是中原人或是北方人士，并不熟悉水性及少水上作战的经验，不宜出海便驳回了他的提议。那一战我们在岸上只守不攻敌军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耗到最后他们物资用尽不敌我军撤退了，后来听驻守在那的将士们说那是唯一一次没被打的落荒而逃的一站。”
　　程长靖不解道：“这不是很好吗？后来又怎么样？”
　　程天宇愤恨的叹道：“后来蔡化吉见战事逐渐掌握在将军手中便与郡守蒋道业合谋想出个谋害将军的计策。在一次与匪寇对上时逼着将军带人到海上救人，说是东瀛人抓了当地的百姓要大周的将军来赎人，当时敌军的船上是有几人被绑在甲板外，就掉在船舱外用海水泡着。将军情急之下带人出海相救，我们几十人被东瀛人围着，绑到了他们的船上，始终不见蔡化吉带人接应我们。东瀛人要抓的就是将军，他们把我们带到一处岛上，还把我们关在那岛上，岛上又湿又冷将军根本不能待在那种地方，这期间有个叫野田一郎的东瀛人，他会说中原话因该是他们的首领，毫不避讳的是说蔡化吉主动找他们要与他们合作除掉将军。而野田一郎没有杀将军而是逼将军交出大周军情，陛下派了多少人对付伽德部，一天不说就杀我们一人。将军当然不会跟他说陛下是怎么用兵的，更不会眼睁睁的开着将士们被杀，后来随行的有个驻军士兵以前是漳州百姓海上捕鱼为生后来才参的军，之前出海时遇上风浪在这个岛上歇过脚，知道怎么回去。于是我们趁着无人时做好木筏藏了起来，在一天夜里打晕了看守我们的人偷偷跑了出来，谁知东瀛人早就在岸边等着我们是。我们便与他们打了起来，那时那个叫野田一郎的东瀛人好像不在岛上，他们的士兵也减少了大半。将军让其他人上木筏先走自己断后，我便跟着将军，因不敌他们人多跌落海里，救上来时将军大病一场。”
　　程长靖听完艰难的站在李宗林身边愤恨道：“是他们两个？我们与这两人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伙同外贼来陷害我爹？就是那次我爹才病情加重的？”
　　李宗林揽住他的肩膀同样气愤道：“天宇哥，后来呢？将军的病怎么好转的？”
　　程天宇愤愤冷笑两声道：“后来我们回去才得知，蔡化吉以为将军被野田一郎给杀了，不想那野田根本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答应他不再攻上岸，可谁知就在我们逃出来的那晚他就带人趁夜偷袭攻入岸边。蔡化吉趁将军不在私自带上全军去迎战，依旧被他引入海上，我军将士死伤大半，他自己灰溜溜的逃回来了，与蒋道业狗咬狗掐起来互相指责。东瀛人击败蔡化吉不上岸就是为了消耗我军实力，将军才打了两场便明白他们的用意，那姓蔡简直就是个脓包，本就是带罪之身，想来是未免陛下责罚急于打赢一场战事想将功补过，谁知尽干些蠢事，那郡守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将军才到便装病什么事都甩的一干二净，还想着法的与将军作对，你说陛下为什么不直接将他们押回京受审，偏偏留他们在那做什么？”
　　程天宇生气抱怨完又道：“将军本来用药养着本无大碍，自从为那次受了重伤落入海中，救回来便病情加重，好在宗林准备的药够多，将军日日服用总算好转。那两人虽是当地一霸，但许多百姓将士们并不服他，我们回来时便有人来将整件事起因告知了将军。长靖，漳州并不简单，陛下没有立即召他们回京一定是陛下想用他们钓出更大的鱼。”
　　“······”
　　三人笼罩在如飞絮般的大雪中，几人一下子明白了他们为何在回家的路上会遇上刺客。漳州地处东南土地分布广阔，又沿岸靠海边，西北部山地较多，耕地主要在东南段，沿海岸边便是大周的边境。只要是当皇帝的都会派人守着，可它又不是中原之地很多地方还属荒芜之地，朝中每年都会向当地拨款扶持当地官府帮助他们耕作，兴建河道开垦的土地，免了三年赋税，仍就不见成效。陛下才会派人去查。
　　而这些款项数目不少，每一年的款项要比他一个郡守都尉一年的俸禄还高。
　　京城不好吗？不是。
　　没谁愿意事拿着那么点的俸禄跑这满是瘴疫的地方受罪，又不是陛下亲姥姥。留下了便是有利可图。
　　的确，此地山高皇帝远，修河造桥什么的做做样子即可，每年来巡查的官员吏部指派，来了官府便领着人八抬大轿抬着在田埂上走一圈了事，人家娶亲都没那么风光。
　　事后府衙厅里茶水一喝，换了官服酒楼一顿海吃外送温香软玉相伴，临走时哪还有来时的两袖清风？该怎么向朝中上报大家心知肚明。
　　程应州此去的目的除了守着边境太平便是帮着凌再平排除朝中硕鼠。
　　他若是去了漳州做了漳州大将军，这些好事哪还轮得到他们，他一上任他们的私吞朝廷款项的事就会败露，到时候他们不仅革职查办还会掉脑袋。而那两人在朝中的靠山正是工、吏二部尚书，两人徇私舞弊，相互包庇，必定会帮着他们铲除障碍，怕是也跟他们一样结党营私，贪赃枉法。
　　李宗林惊骇道：“将军南下漳州是碍了他们的事，这些人结党营私、贪得无厌着实可恨。”
　　程长靖想到这些简直不敢置信，他在心中苦笑：“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李宗林疑道：“长靖，你要怎么做？”
　　“去漳州。”肃清朝纲，匡扶法纪。程长靖终于知道他爹为什么要坚持尽快回光州，他坚定道：“爹既然接下了先帝的剑，便要奉承陛下旨意。”
　　三人目光坚毅相互看看，等这场大雪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