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仍在》忆时年_

3、国破山河在

　　向珩忱一袭深灰色长衫，衬得他身形更加修长，头发洗过还未全干，被他拢到了脑后，许是刚才低头吃饭的原因，额前落下几缕碎发。
　　琉璃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在这柔软的灯光映照下，梁忆年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庞:棱角分明的脸庞，长相俊郎，但他是浓眉，又给他原本清秀的脸庞增加一抹英气，脱掉那身军装，倒像个初入社会的学生，眼里有光，朝气蓬勃，充满希望。
　　梁忆年像是在欣赏电影画面一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从椅子上缓慢起身的向珩忱，向珩忱感受到女孩的目光，整了整衣衫立正站好，微微低头，与面前这个大胆的女孩对视。
　　俩人都像是被放了慢动作，谁也没有眨眼，就这么看着对方。
　　“收拾好了吗？”门口传来向淮熠的声音，并伴随着脚步声。
　　梁忆年这才仿佛大梦惊醒一般，连忙低下头，“噢，好了，我先出去了。”
　　梁忆年三步并作两步跑也似的走出了房间，院子里，晚风拂过，她这才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不远处，吴妈正向她走来，“梁小姐呀，我把卧房收拾好了，你跟我去看看？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我再去准备。”
　　“好。”梁忆年借着夜色掩映，赶忙调整自己，让脸上的红晕尽快散去。
　　梁忆年跟着吴妈来到卧房，屋内东西一应俱全，应该之前有人住过。
　　“梁小姐，您别嫌弃，这件房是我们二爷的房间，自从她出嫁以后很少回来了，这床上被褥都是新的。”
　　“我都没关系的，吴妈多谢您了。只不过，这二爷，是男是女？”梁忆年听吴妈说这房间主人是“二爷”，可又出嫁了，确实有点好奇。
　　“唉，夫人命苦，第二胎怀的是三胞胎，难产，只存活了一个女娃，其他两个男娃娃胎死腹中，夫人因此元气大伤，调养了六七年才恢复过来。后来找算命先生算过，要把这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娃当男娃养，才能保她一生平安，所以这二爷虽是女儿身，但从小就是当男孩子皮实着养大的，老爷也一直把她当男孩子教育，长大后随老爷做起了生意，这不，前两年才找到如意郎君，嫁了出去。”吴妈一边收拾屋子的几件衣服，一边拿给梁忆年看：“二爷的衣服多西装，这里有几件是五爷给她买的裙装，她嫌不好看，一直没穿过，梁小姐，您要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来这已经很打扰你们了。”梁忆年接过衣服，最上面是件淡紫色旗袍，柔软的丝绸质地，领口处绣着一朵同色系的小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下面几件是西式小洋裙，也都以素色为主，不是张扬的款式。
　　“这是二爷结婚时，五爷特意从国外寄回来的衣服，我们五爷是怕二爷穿不惯女生的裙子，这几件衣服都挑选了好久，可是最后二爷果然是穿不惯的，就没有带走，让我妥帖的收起来。”
　　“没想到五爷心思这么细腻啊。”梁忆年再次感叹，这些衣服料子，做工，款式，都选的十分合适，简单大方又不失端庄。
　　“是啊，二爷结婚那年，也就前年吧，五爷还没十八岁呢!”
　　“什么？”梁忆年脑海里紧急算了一遍，前年未满十八，那今年…就是未满二十？!
　　脑子里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在客厅和小孩子们玩闹的时候，向淮熠随口说的一句“我还没过二十二岁生日呢！”
　　吴妈接着补了一句：“我们五爷是民国十年冬月生的，生他那天啊，上海滩还下雪了呢，我记得可清楚了!”
　　后边吴妈说了什么，梁忆年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她悲催的发现，她是他们这群人中最年长的!
　　她有一种被迫长大的感觉，一下子从家里需要照顾的小孩子变成了民国的大姐大，她觉得自己责任很大。
　　梁忆年浑浑噩噩的送走了吴妈，洗漱完躺在床上，思索着穿越这半天以来发生的事，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想到中午一起吃饭庆生的爸爸妈妈，她突然觉得很孤独。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梁忆年怎么也睡不着，看着窗外月光皎洁，就起身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她住在西院，想起吴妈说过，西北角有个书房，她就借着月光沿着小路往北走去，想拿本书看看。
　　还未走近书房，就发现北边的一个房间亮着灯，梁忆年想那就应该是书房了吧，只不过大半夜的还亮着灯，有点费电啊。
　　她一边想着借什么书，一边走向书房，走到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低沉的争吵声。
　　“不管您同不同意，母亲都要回来，我都要去部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父亲您应该比我更明白啊。”梁忆年听出来这是向珩忱的声音，她一向听力极好，虽然隔着一扇门，屋内的人还是压低声音说的，她还是听清楚了。
　　“唉～罢了罢了，随你们吧，我们明天去接你母亲回家。”向珩忱父亲向任固的声音传来。
　　梁忆年知道偷听别人隐私不好，就急忙转身离开，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偷听被抓包怎么办，梁忆年一脸尴尬的回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想来书房借本书…对不起对不起…”
　　开门的向珩忱看到梁忆年听到她的解释有些疑惑，还没开口，房间里向任固听到门口的动静，上下打量了一番梁忆年，开口：“你就是梁忆年小姐吧？”
　　“伯父，您好。”梁忆年也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五十岁的长者，也是一袭长袍，比向珩忱矮一点，眉眼间倒是和向珩忱有些像，想来他就是向珩忱的父亲了。
　　“梁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儿性命，我今天回家太晚，想着明早去道谢呢，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你了。”
　　“您客气了，向公子福大命大，吉人天相，没有我他也会没事的。”梁忆年能从向任固的话语间感受到，这位父亲是真心在感谢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说了几句话，向任固就走了，想来向任固也感觉到有他在，小辈说话会有些不自在，就让向珩忱招待客人，自己回屋歇息了。
　　“你想去书房看书？”待父亲走远，向珩忱问梁忆年。
　　“有点睡不着，想找本书看看。”梁忆年老实回答。
　　“你来错地方了，这间是我爸的独立办公室，西边那间才是书房。”向珩忱指了指西边房间。
　　“啊？对不起啊，我看这房间亮着灯，还以为这就是书房，还有，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
　　“没事，你已经道过歉了，而且我们父子谈话也不是军事机密。”
　　“那个…其实…我只听到了一句，你母亲回回来，其他也没听到什么…”
　　两人说话间，走进了书房，梁忆年扫了一眼书架，净是些她看不懂的名字，她就放弃了，找了把椅子坐下，看向向珩忱，“我们坐下聊聊天吧，你困吗？”
　　“我不困，我给你沏杯茶。”向珩忱说着拿出茶壶茶杯，动作利落的沏了两杯茶。
　　梁忆年看的出神，直到面前推过来一杯茶，她才收回视线，“谢谢。”
　　“对了，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你买给你姐姐的？”
　　“是，我与她已经十年未见了，十年前我去了法国，她留下来帮衬着父亲，那时候她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如今，她已嫁人了。”
　　“唉，我也好想我爸爸妈妈啊…”梁忆年听到向珩忱回忆他姐姐，想起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又陷入了想家的死循环里。
　　“人活着就有希望，想想开心的事～”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知无不言。”向珩忱摊手，一副上课认真听题的模样。
　　“你…今年多大？”梁忆年纠结半天，问出了这个让她知道答案可能会伤心的问题。
　　向珩忱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老实回答：“还未过二十岁生辰。”
　　“……”还没二十岁，所以自己真的比他大三岁还多，看来以后要远离这个帅弟弟了，万一自己把持不住，搞个姐弟恋，这不摧残祖国的花朵吗…
　　唉～这欠揍的回答，突然让她又想起晚上在客厅玩游戏时，向淮熠那句“还没过二十二岁生日”。
　　…
　　难道这是你们向家人祖传的回答年龄的方式吗？好了，现在可以确定，向淮熠是向珩忱亲重孙子没错了，连回答年龄的问题都这么一致…
　　“有什么问题吗？”向珩忱看着梁忆年一脸忧伤，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今天是我生日。”梁忆年趴在桌子上，低沉的声音传来。
　　“今天？还是明天？”向珩忱抬手看了看表，十一点五十分，这应该算今天吧。
　　梁忆年伸手扒拉过来向珩忱的手臂，看了看他的手表，自暴自弃似的：“是今天，三月!三十一日!我!二三十岁了!”
　　“生日快乐，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向珩忱说着，起身快步走出门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梁忆年。
　　她吓到他了？二十三岁怎么了，也就比他大个三岁半而已嘛，为什么要跑？
　　梁忆年起身走到院子里，抬头看见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在轻柔的月光映照下，地面被照的亮亮的。
　　直到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梁忆年回头，正对上向珩忱墨色的眼睛，借着月光，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我煮了一碗寿面，快点来屋里吃吧。”
　　原来他是给自己煮寿面了，梁忆年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等她进屋看到桌子上摆的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闻到面条飘来的葱香味，一下没忍住，眼泪不听话的流下来。
　　向珩忱看到，掏出手绢递给梁忆年，“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九分，生日还没过，快点吃吧！”
　　“谢谢！”梁忆年闻到香味的时候肚子早就饿了，擦了擦眼泪，大口大口吃起来。
　　挂钟的“咚咚咚…”地敲了十二下。
　　“新的一天，新的一岁，祝你岁岁年年都平安。”向珩忱的声音在钟声停止后钻进梁忆年的耳朵，虽然他说话时并无什么表情，但听的她心里痒痒的。
　　“谢谢，这是我过得最特殊的一个生日了，我一定会记得今天的。”梁忆年嘴里还嚼着的面条都忘了咽下去，连忙用道谢掩盖自己刚刚的心动，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