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仍在》忆时年_

2、国破山河在

　　梁忆年一下就被问住了，她还没从穿越的震惊中缓过来，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我…我们…呃…怎么说呢…嗯…”嗯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一旁的向淮熠赶忙附和：“咱们先下山吧，天也快黑了，路上说。”
　　向淮熠想搀扶着向珩忱走，但向珩忱军人的血性让他觉得腿伤已无碍，就让向淮熠找了跟木棍，他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和两个衣着怪异的男女一起走着。
　　路上，三人互道了名姓，两个男人在前边热络的聊了起来，梁忆年小碎步跟在后面，果然啊，男人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即使俩人互相不认识。她听着向淮熠跟向珩忱聊现在的战争局势，聊未来中国发展，聊欧洲战局，向珩忱听着频频点头…其间，向淮熠还说明了他们二人自东北逃难南下，而且交谈中还是不是的冒出几句东北话，梁忆年纳闷:现在年轻人真是思维活跃啊，自己是老喽，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了，甚至好像也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了…
　　梁忆年小跑跟在他们身后，终于忍不住了：“喂，你们走慢一点啊，照顾一下我这个腿短的女同志啊。”
　　俩人挡在她面前完全是两座山啊，她身高一米六，之前跟小学生站在一起，她就是个巨人，现在真的跟在俩目测一米八五以上的大男人身后，才觉得自己有点矮，最重要的是腿短跟不上他们。
　　不是说民国身高普遍不高啊，那她面前这位是怎么回事，偷吃了多少大米才长这么高。而且重点是这俩大高个腿巨长，俩人迈一步，她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上天要不要这么不公平啊。
　　不过，梁忆年想起大学的时候，跟爸妈出门，别人都以为她是小学生，她就跟爸妈抱怨为什么爸爸妈妈都比她高，爸妈说她太挑食，导致她十三岁就这身高，梁忆年后悔，现在好好吃饭长个儿还来得及吗？不是有句俗话叫：二十三，窜一窜。
　　梁忆年思绪被前边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我们走的太慢，等会儿太阳落山了，就不好走了。”
　　伤员都说话了，梁忆年能说什么，人家瘸着腿都比她走得快，她只能恨自己先天不占优势了。
　　梁忆年只好认命的跟在两个阔步向前走的男人身后，俩男人说话她插不上嘴，就默默地看着俩男人的背影，心想：俩人倒是般配。
　　向珩忱其实比向淮熠矮一点，但从外形上看，向珩忱绝对属于脱衣有肉的那一款，虽然他现在的外形并不怎么帅气——皱皱巴巴的军裤，混杂着泥土和血渍，上身穿着向淮熠给他的工装外套，头发也夹杂着些许泥土和树叶碎屑，一股颓败感。
　　反观向淮熠，瘦高瘦高的，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是初入社会稚气未脱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啊，不过，这样俩人才般配啊…
　　夕阳西下，天色已晚。
　　在梁忆年的无限遐想中，三人到了向珩忱家。她知道市政府西面有一个叫做向宅的建筑群和一个叫做向园的公园，她一直以为是个现代化建筑，但当她真的站在这所八十年前的向宅前，这所还没有被战火摧残的向宅前，她震惊了，在皎洁月色映照下，更显向宅威严。
　　向淮熠也是很吃惊，没想到八十年前的向家竟然是个大户人家。
　　只有向珩忱脸上面露难色，“要不，我们还是先找个旅馆住下，明天一早再来吧。”
　　向淮熠和梁忆年有些疑惑，不过既然在人家地盘，而且人家愿意收留他们，他们怎么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向珩忱让去哪就去哪呗，毕竟他们也没钱，也不认识其他人。
　　三人正要离开，向家大门从里边打开了，三人听到动静，同时回头。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扎着围裙走出来，见到他们三人先是一愣，继而快步走到向珩忱身边，“啊呀!五少爷，是你吗？这是咋整的？咋还受伤了，两年未见，你咋瘦了这么多？”
　　梁忆年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下山路上向淮熠一直普通话中夹杂东北话，因为现在好像普通话还没普及，大家发音都没现在那么标准，就像现在吴妈说话完全东北腔。
　　“吴妈，是我，我回来了。”向珩忱笑了笑，介绍身边两位，“我受了点小伤，是向先生和梁小姐送我回来的。”
　　被叫做吴妈的妇人这才看了看梁忆年，“快请进!快请进!我刚做好了饭，想看看老爷回没回来呢!”
　　“我爸怎么还没回家？他平时都这么忙吗？”向珩忱关心起父亲来。
　　“战乱年代，日子都不好过…”吴妈没了刚刚的热情，陷入了回忆。
　　原来，现在的向家是东北部的一戍边将门之后，到向珩忱父亲这一辈，向珩忱大伯向任诚袭了父职，向珩忱的父亲向任固不想再看军阀争抢地盘百姓民不聊生的惨状，在民国初年就去了上海滩做起了生意，在这里邂逅佳人也就是向珩忱的母亲，俩人之后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平淡且幸福。太平日子过了十余年，东北就发生了九一八事变。在东北的向任诚因组织军队抵抗日军失败，被日军通缉，南下投靠向任固，向任固劝导向任诚去西南练兵，养精蓄锐，继续为抗日做准备，西南滇州城的向宅也就是那时候建成的。同时，向任固还把自己一家妻儿四口送出了国，自己去了西南追随大哥。几年之后“卢沟桥事变”全面对日战争爆发，远在法国的向任固长子向瑾忧听到国内战事节节败退的消息，思虑再三，想到自己大学学习飞行，现在国家危急，正是舍身报国的时候，不顾母亲的劝阻，抛下新婚半年的妻子毅然回国，参加对日作战。在1938年初夏，向瑾忧被日寇的飞机击中，迫降失败，坠机身亡。这一天，他刚刚过完25岁生日。未满17岁的向珩忱听到大哥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立志承大哥遗志，航空救国，随后回国报名参军。

　　“啊呀！不说这些了，快来吃饭!”吴妈早已做好了饭菜，本来想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结果遇上五少爷一行。
　　梁忆年和向淮熠架不住吴妈的热情招待和饭菜的香味，没有等灰头土脸去洗漱的向珩忱，就先吃起来了。
　　梁忆年正拿着个鸡腿啃呢，一群小到刚会走路，大到已及她肩膀高的小孩子跑向她，她手里的鸡腿当即被吓掉了。这群小孩是谁啊？
　　本来已经奔向她的小孩子们，在她抬头看向他们的时候，突然集体刹住了车，怯怯地望着她，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小宝哥哥说的那个漂亮姐姐吗？”
　　梁忆年一脸尴尬，又看看这群单纯可爱的小朋友，瞬间想起自己班里那群孩子，都是六七岁的年纪，他们却在这样一个年代。
　　“你们好呀，你也好漂亮哦，吃饭了吗？”梁忆年向这些闪着好奇心眨巴着眼睛小朋友挨个打招呼，又握了握身边这个小朋友的小手，怎么这么瘦小。吴妈走过来，压低声音向梁忆年解释，“梁小姐呀，这群孩子是老爷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孤儿，吓到您了吧？”
　　“没事没事，他们要吃饭吗？”梁忆年连忙摆手，又看向孩子，一个胆子大的两三岁的小姑娘走过来挨着她的腿，她就一把把她抱起来，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你叫什么名字啊？吃饭了吗？”
　　“妞妞，我吃过了。”小姑娘咬着手指，奶声奶气的回答。
　　“我们是来看漂亮姐姐的。”又有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爬到向淮熠腿上，毫不客气的问向淮熠，“大哥哥，我是小宝，你叫什么名字啊？”
　　“向淮熠，交个朋友？”向淮熠看着这群小朋友，小小年纪没有了父母的庇佑，着实可怜。他一把揽过身边好几个小朋友，“你们认字吗？一会儿我教你们写字怎么样啊？”
　　“好啊好啊”，几个年纪尚小的小孩也学着其他小朋友蹦蹦跳跳的拍手。
　　一顿饭因为有了八个小孩子的介入，吃的乱七八糟，但梁忆年心里倒是像有了亲切感，因为这几个小朋友太像她班里的那群小学生了。
　　等向珩忱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来吃饭的时候，就看到吴妈和梁忆年向淮熠领着一群小孩子在玩游戏，餐桌上已是一团乱。
　　向珩忱走到餐桌，把歪倒的凳子放好，拿了双筷子，自己盛了一碗米饭，看着在客厅打闹的一群人，挑着桌子上还能吃的菜慢悠悠吃起来。
　　看来他不在家，父亲也不是一个人度过的，家里有这么多孩子，吵是吵闹了些，不过这样让家里有了些人气。
　　墙上的挂钟“咚咚咚…”响了十下，孩子们终于玩累了，于是吴妈领着孩子们去睡觉了。
　　梁忆年和向淮熠留下来收拾客厅和餐厅，梁忆年一路弯腰捡起刚刚给小朋友练字掉落的纸张，刚要抬脚走进餐厅，就看到向珩忱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前，餐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妥帖。
　　梁忆年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干干净净的餐厅正如眼前这个干干净净的端坐着的男人，梁忆年脑海中闪过一句话，“君子如珩，羽衣昱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