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饭三顿

11、福兮祸兮

　　坐在疾驰的马车上，阿遥脑袋搭着边窗漫无目的地朝外看着。
　　匆匆来又匆匆去，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只是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告诉他，还是回去吧，回到那个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去。
　　本来昨夜就应该回去的，意外留下了他却什么事情也没有，而在他以为要留在宫中的时候，却又告诉他，他必须离开。
　　阿遥糊涂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知道，回去和来的时候必定不同。
　　今日一早，燕王景渊被封为太子，而皇长孙景承则是进亲王爵位，只不定封号。
　　这样的做法自是引起了众多人的猜测，且不说昨日一番别样话语使得众人以为燕王失势，今日早朝的立储可谓大出意料之外。
　　而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则是七岁的孩子晋封亲王且没有封号，这般无厘头的做法也没人知晓气目的。

　　车子停在王府门前，据说燕王府马上要改建了。阿遥被人抱下扯，抬头望望那块匾额，这时候还能想起宫人的私语——宫中制备东宫府邸，为何要将外面王府改为太子府？莫不是圣上还在防备什么。
　　侍卫上前来问：“可要奴才进去通告？”
　　“不用了，你们走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对于他人没来由的恭敬阿遥显得格外拘谨，也觉得那便是刻意与他疏远，是讨厌他的一种表达方法。
　　侍卫领命而去，阿遥自己往前走，却被看门的人给拦了下来。
　　“福叔叔，您让阿遥进去吧。”如往常一般的央求，福叔叔是府中为数不多对他还算不错的人，以前夜里偷偷离开，福叔叔都能给他留门，还会替他保密。
　　阿福瞪瞪眼把边上的人堵在一边，对阿遥却还是一脸为难：“也不是我不愿意让你进去，只是这回王爷下了命令不让你进去。爷还下了狠话，说若是让你踏进府门半步，就让我们兄弟几个全部滚蛋。”
　　阿遥动动心思，扬起脸甜甜笑着：“不能踏进半步那就是可以踏进一步了？福叔叔，只要我不是半步踏不就可以了吗？”说着直接从阿福身边溜过，一路快跑也不顾放心往前冲。

　　一不留神，阿遥只觉得装上了一个软物，站立不稳便摔倒在地上。
　　还没看清楚撞上的是什么，耳边便是尖利的叫声：“诶哟！不长眼的奴才，撞坏了主子要你好看。”
　　阿遥撑起身子，寻到那声音的来源便知道撞到的人是谁了。一骨碌起来，忙将廷轩扶起，一边轻轻拍着他身上的灰土一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疼？”
　　廷轩猛力一推，阿遥脚下不定又仰天摔了。
　　廷轩一脚踢在他腰上骂道：“走路不长眼睛的？连我都敢撞！”
　　阿遥捂着腰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发觉眼前玄色衣摆晃动，抬眼一看也顾不得伤痛两只手便抱住了来人的腿。
　　阿遥本以为会被抱起来，再不济也会拉一把，却不想景渊只一脸嫌恶拉了衣摆，被抱住的脚微微一动，阿遥便摔出去几丈远。
　　廷轩赶紧跑过去搂腰撒娇，景渊轻拍他肩膀探问：“没伤着吧？”
　　廷轩摇头，嘴上却嘟喃上：“没伤，可是很痛。”
　　一边廷轩的生母侧妃蓝雪莹也忙帮嘴：“能不痛吗……”
　　景渊走过几步，到了阿遥边上便高高看着：“谁让你进来的？进来了还撞人？”
　　蓝雪莹急道：“爷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莽莽撞撞的都不知道规矩。”
　　这不是他的家吗？他的爹娘都在这儿，为什么不能回来？阿遥不知道，只呆呆的看着。
　　景渊冷道：“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你撞了廷轩，就伺候他一个月算是赔罪。”对阿遥拂袖，一边挽着蓝雪莹离去。
　　“听见没，父王让你伺候我呢。诺……”廷轩得意，伸了手就要人搀扶。阿遥咬咬牙忍了腰上和心口的疼，想着廷轩被他撞倒一定也是难受得紧，于是便走过去，好好扶住了他。

　　廷轩很是享受“被伺候”的感觉，硬是拉着阿遥在府里转悠了半天不说，回了房里又直接摔过一本书，“替我把那书抄了。”，自己则是捧着新鲜水果啃着，悠闲躺在躺椅上享受起来。
　　阿遥从地上捡起书来，一看就知道是廷轩正在学习的那本。把丢折的书页抚平又捧到廷轩面前：“先生布置的课业要你自己做的。”学知识是自己的，任何人都不能“帮”。
　　话还没说完一个果核迎面飞来，阿遥躲闪不及鼻子被砸个正着，酸溜溜的难受。
　　廷轩还是躺得舒服：“现在你是伺候我，我说什么做就是了，没你说话的份。”
　　阿遥张张嘴，后面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捧着书走到桌边，对着精致的狼毫笔无从下手，以前连字都是拿木棍在地上划拉，他只见过笔却没拿过。
　　廷轩眯着眼看，看到为难样子捧腹大笑：“哈哈，你不会连笔都不知道怎么用吧？哈哈……”
　　低头抿唇，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想着人家写字的样子，琢磨着磨墨动笔，果然那软趴趴的毛头还是难伺候，第一张纸几乎糟蹋。
　　不过一番折腾阿遥也是找到了感觉，第二次开始的时候写出的字至少是可以看了。
　　“喂！你快点！等会儿先生就要检查了。”廷轩在一边大呼小叫，阿遥只低头抄着，一句话不说，额间慢慢深出了汗，没有注意到一滴滴到纸上，化开了刚刚写好的一个字。
　　廷轩凑过头来，一看那朵“花”就怪阿遥：“你怎么这么笨呐！要是叫不出作业，老学究又要烦死人了。”阿遥笔一顿，半天才反应过来廷轩口中的老学究说的是谁。廷轩见他停下来就急着催。
　　胳膊上被捏了一把，疼得阿遥差点喊出声，但也能够回了神继续“奋笔疾书”。
　　拼到手软才把字写好，廷轩一把抢过跑出门，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回头喊：“记得把屋里打扫一下。”
　　阿遥这才发现屋里地上全是瓜皮果核，乱糟糟的毯子也沾了些液体，显得极度难看。
　　阿遥咳嗽几声，蹲下身动手收拾起来，却又发现他对这儿一点都不了解，就连必须的工具都没有。跑到门口问原来伺候廷轩的小厮问，那小家伙得意地看看他，半天才蹦出三个字“不知道”。
　　还是说了声谢谢，阿遥只好一趟一趟地将那些垃圾送到远处他知晓的地方。

　　足足二十多趟才清理清楚，回到屋子里正对那有污渍的毯子发愁，那边廷轩一边求饶一边就往屋里跑。
　　阿遥抬头一看，还没看清楚廷轩就直接扑过来，嘴里直叫：“哥哥救我。”
　　阿遥听了那一声哥哥就怔住了，只抱住廷轩安慰：“别怕别怕，有哥哥在不会有事的。”
　　“我看你能跑哪里去！”房门剧烈晃动，门口站着两人，一人云淡风轻，一人怒气冲天。
　　廷轩听了动静赶紧躲在了阿遥的身后，景渊怒视直逼阿遥，“是你帮他写的？”
　　“是阿遥写的，您别生气。”两只手放在身后抓着廷轩，算是给他鼓励，只是这时候连他自己心里也是没底。
　　景渊一掌扇来，阿遥往后倒去连着廷轩也摔在了地上，阿遥费力扭身滚在了一边，总算没有压到廷轩一点。
　　“你的事情我懒得管，你别给我害廷轩！”景渊拎起阿遥，扬手几个巴掌直打得阿遥口鼻都流了血，然后才一把丢在了地上。
　　徐敬在一边看得愣了，一手扣着门框呆呆不说话，本来是与阿遥置气了的，可看见这番景象也抑制不住心疼。
　　阿遥只觉得头晕晕的，眼前朦胧只看见人影晃动，隐约还听见廷轩的哭喊声。他很想护着廷轩些，只是手脚无力动弹不得，纵使心里面再着急也什么都做不了。

　　四周安静了，好像是人都走了吧……只还有低低的啜泣声，是廷轩吗？
　　努力睁眼，一个身影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襟狠狠摇晃，还大声喊着：“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你骗人！骗人！”
　　廷轩又是一个猛推，阿遥头磕到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身子颠簸得难受，胃中翻腾着，想要呕吐却吐不出东西来。
　　身子被坚定的胳膊扶起，一边是温温的水，“喝点水。”声音很温柔，也很熟悉。
　　“爷爷？”阿遥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爷爷的怀里，而他们则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
　　皇帝柔声问：“醒了？哪里不舒服？都是爷爷不好，不该送你回去的。”
　　没有想到，表面上对他好得无以复加的爹娘竟然可以这么对他，阿遥在王府里面的日子都不是人的日子。
　　送他回去的时候是看他想家，却不想是将他送进了火坑。若不是因着今日立储有些话要交代才去找了莫渊，也许他都不会知道这些。
　　“承儿没事。”嘴中说着，心里酸酸，其实全身上下都是不舒服，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爷爷是关心他的，他不应该让爷爷操心吧，让爷爷省心些就不会像爹一样，突然变得他不认识了。
　　手臂更紧，生怕阿遥再出了什么事情，他是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事情那夫妻两人都要那么对阿遥，只是他带走了阿遥，即使阿遥想爹娘他也不会让阿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