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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飞花移影 ...

  •   出了洛阳城向西南,一路青山隐隐水迢迢。柳溪桥打帘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便向外对车夫道:“可有斗笠蓑衣?暂且先披上,淋雨又吹风,小心风寒。”

      车夫应了声后,闭目养神的楚听弦睁开眸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柳溪桥见了便问:“头疼?”

      “没事。”楚听弦坐直,“倒是你,少操点心吧。”

      柳溪桥一笑,也不答话。

      楚听弦看了他一眼,拢了拢有些散的发带:“我家在钱塘,到了之后边住那里吧。”

      柳溪桥道:“不会太过叨扰吗?”

      楚听弦语调平静道:“我家里只有几个仆人,没有别人。”

      柳溪桥微微一顿,没再说什么,楚听弦倒是看了他一眼:“又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楚听弦事不关己一般说道:“我是我师父和先生养大的,我爹娘虽然都没死,但是都不想认我。我也没打算认他们。”

      没等柳溪桥说话,楚听弦便说:“我自己说的,你不必因为听到了别人伤心事而觉得道歉。”

      这一句话堵柳溪桥哑口无言,他轻咳了一声:“楚兄似乎心情不好?”

      “难道不是你心情不好?”楚听弦慢条斯理垂眸整理衣襟,“还想洛阳的事情呢?”

      “没有。”柳溪桥道,“说起来洛阳一行,楚兄的仇人可有踪迹?”

      楚听弦道:“闲饮阁中没有,我属下打探了周边,也什么收获。”说罢他抬头道,“你不问我师承何人,哪来的一群属下么?”

      “楚兄武功路数我未曾见过,想必是隐欲红尘的门派。”柳溪桥道,“况且我身世也不曾告知楚兄,楚兄留些秘密也是正常。”

      楚听弦道:“不怕我是个什么魔教的人?”

      柳溪桥摇扇笑道:“楚兄近日同行,未曾害人,还出手帮过我。就算是魔教又如何?正道尚有伪君子,世间之人岂是单纯正邪两字就可辩解的。”

      他又叹道:“虽然不应说,但是其实我原本对苍舒还是有些好感的。苍舒教相比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人要好太多。与武林盟几次交锋也未曾乱杀无辜。只是行事向来诡异,喜怒不定,所以为世人所惧罢了。”

      “原本?”楚听弦道,“现在不欣赏了?”

      柳溪桥道:“现在心态确实有些变化。”

      楚听弦意味深长道:“有一铁匠锻就稀世神兵,他不忍神兵蒙尘。然此兵器现世后引发血雨腥风,是铁匠之过还是兵器之过?”

      柳溪桥将扇子一收,随手敲着自己的手心:“我知楚兄的意思。虽然是苍舒教练成残花酒,但是因争夺而死的人都是因为自己贪心罢了。诸如武当少林等真正的名门正派不屑这等急功近利手段,未曾争抢,故而未伤一人。至于因贪图残花酒之人即使没有此酒,也会因为写别的。但是我虽有些优柔寡断,但从不同情那些伪君子和真小人。我对苍舒教心情微妙是因为别的。”

      楚听弦眉梢一动,虽没说话,却看着柳溪桥,示意他继续。

      柳溪桥一笑:“因为苍舒这次把归雁楼牵扯进去,若是没有这档子事,我应该在归雁楼里赏花品茶,读书作画。现在只能四处奔波,你说我应不应当气?”

      楚听弦见他开玩笑时眸光流转,璨璨如星辰,心情竟也跟着一亮。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倒是带了些笑意:“等到了钱塘,我补给你。”

      到了钱塘,柳溪桥见那宅子,难得挤兑了一句:“楚宅这么大,楚兄居然还恕我是败家子?”

      “……”楚听弦道,“那我给你赔个不是?”

      “不敢不敢。”柳溪桥退了一步,做了一揖,“柳某为了闲饮阁败光了身上所有银子,现下只能靠楚公子接济了。”

      楚听弦道:“行李给管家,我带你走走。”

      这楚宅不在钱塘城内,在所离不远的郊外,平日清净,只偶有鸟鸣。宅子建在一处山下,山虽不高,但青碧连绵。南侧临着一条溪水,清可见底。西侧约一里外一片杏花林,粉白二色相伴而生,如今虽已是四月末,花期将结,不过因此处偏僻,又有山遮挡着,倒是比钱塘城内的谢的慢些。只见一地落红,仿佛初雪一般,对着花枝如海,漫漫望去,好似仙境一般。

      清风吹过,一朵白色杏花飞到柳溪桥面前,摇摇坠坠,不胜微风一般。柳溪桥展开扇子接住那杏花笑道:“若是入夜来看,便当真是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楚听弦语气平淡道:“柳公子若是真身无分文了,也可明朝深巷卖杏花去。”

      柳溪桥道:“入夏没小楼春雨可听了,还是等明年我再来赚这份钱吧。”

      回了楚宅,二人先去了楚听弦书房。书房外种着一丛山茶,开窗后能有隐约茶花香。书房内架子上错落摆了些古董,都是些精巧雅致之物。屋内藏书甚多,柳溪桥站在书架前抽出□□学书:“楚兄所学甚广,为何单单没有儒家典籍?”

      “师父不喜欢。”楚听弦站在桌前研墨,“先生给我讲过后就放到书库里,没摆在外面。”

      “先生?”柳溪桥侧头问道,“之前你也说过师父和先生。”

      楚听弦铺纸洗笔,随意道:“先生是师父龙阳伴侣,他二人年少时收我为徒,养我长大。师父教我习武,先生则教我学些诗书典籍。原本应唤他二师父或者师娘,但他不喜这两种称号,便让我称他先生。”

      “这些书都是先生教过的?”柳溪桥叹道,“想来也是为风流人物。”

      “确实比我师父靠谱些。”说罢楚听弦道,“你可方便过来?”

      柳溪桥不解,走了过去,边看到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颜料,都是徽州所产上好之物,一旁放着家仆送上的西湖龙井。楚听弦面上仍是淡淡的,走至窗边,靠在窗旁:“残花酒一事我派人打听去了,你现在可以赏花品茶,读书作画了。”

      柳溪桥没想到他还记着刚出洛阳时的玩笑话,不由得向他看去,便见他站在窗下,逆着光,中午的阳光炽热明亮,竟将他一贯的冷漠洗下去不少。

      柳溪桥心里一动,便似当初在马车上一般,他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书,低声道了句多谢,便提笔蘸了些墨,定了定心神,慢慢画起来。

      楚听弦虽平日并不吝啬言语,但也不怎么爱聊天。是以一时间满屋雅雀无声,只听得见笔尖与画纸发出的轻微响声。

      纸上远山轮廓成型,山下小径,有一人纵马而行。

      柳溪桥装作无意道:“说起来,我与楚兄不过同行半月有余,如今竟像多年故友一般。”

      楚听弦淡然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不外如是。”

      “既然如此,以后也不必喊我柳公子了。”柳溪桥直腰对他笑道,“不如名号或表字相称?”

      “我字云重,不过若是念着不顺口,唤我本名也无妨。”

      楚听弦微微皱眉:“你的字和名是用了何典故?”

      “出自东坡先生一句词罢了。”柳溪桥道,“湿云不动溪桥冷,嫩寒初透东风影。”

      楚听弦沉默片刻,未再追问:“我字调笙。不过我不喜欢,你唤我楚听弦便可。”

      柳溪桥放下笔:“我见书房内有琴案,墙上也有些字画,你习过君子六艺?”

      “学过。”楚听弦漠然道,“射御最好,礼数最差。”

      “琴书如何?”

      “尚可。”

      柳溪桥向后让了让:“那请听——楚兄帮我题字如何?”

      楚听弦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只见此画风骨卓然,只是有些清冷意思,倒是不像柳溪桥的风格。他正提笔要写,柳溪桥忽然轻轻按住他的手:“我总觉得这画少了些颜色,楚兄擅长画些什么?”

      “花草。”

      柳溪桥偏头讶然:“花草?”

      “我师父和先生喜欢花草,见的多了也画的熟一些。”

      柳溪桥笑道:“那正好,请楚兄帮我填一朵杏花落红吧。”

      楚听弦换了只画笔,沾了些颜料,画了多在风中飞舞的粉色杏花,随后题词为:江湖风烟里,打马追杏花。

      他写罢回头,却看见柳溪桥凝眉看着那杏花出神,便放下笔道:“不喜欢?”

      柳溪桥回神道:“正是喜欢才呆住。”

      楚听弦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道:“怎么还叫楚兄?不是你说要喊我听弦的么?”

      柳溪桥还在认真看那朵杏花,被他冷不丁一问惊了一下:“有点不习惯。”

      楚听弦闻言发出极轻的笑声,若不仔细去听,还道是风声,他向外走去:“多叫几次就习惯了。”

      独立案前的柳溪桥听完这话,待在原地没有动。

      又过了半晌,一向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的柳公子的脸微微红了。

      随后他轻叹一声,拿起那张画纸,纸上杏花本应艳丽,然而因为执笔的性格,反而带着几分疏冷。

      柳溪桥垂下眸子,慢慢将画纸放回案上。

      柳溪桥一直在书房中坐到晚饭时分,有小厮来喊他方收拾了重重心事,仍旧如往常一般去和楚听弦吃晚饭。

      结果这一顿饭还没吃完,管家便匆匆上前,低声在楚听弦身侧说些什么。

      楚听弦听罢,抬头望了一眼柳溪桥,柳溪桥端着酒杯一怔。

      楚听弦语调平缓地说:“先生忽然要回来,今晚便到。”

      柳溪桥道:“我在这会不会太过叨扰?”

      “不会。”楚听弦道,“问题是我原本是想让你住先生的房间,先生回来你就只能来我房里休息了。”

      “……”柳溪桥缓缓放下酒盏,“啊?”

      楚宅其实有个名字,叫做孤鸿,取自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一句。据说是楚听弦他师父亲自策划找人建的。而楚听弦师父其人玩世不恭,疏狂肆意,脑子又和常人不太一样,所以这孤鸿庄虽然大,但除了仆人房外一共只两间卧房,剩下的不是书房,琴室就是兵器库。

      所以柳溪桥就被迫和楚听弦睡同一间屋子了。

      楚听弦道:“先生名讳为花移影。据说他今日清晨到了钱塘,现在匆匆回家,想来是有了残花酒的消息。”

      两人随便吃了几口,便依照花移影吩咐的去书房等他。柳溪桥自觉晚辈应当出门迎接,楚听弦却散漫地坐在琴旁边,随手拨弦道:“他不讲虚礼。”

      说罢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柳溪桥向外看去,见一人提着灯笼向书房走来,楚听弦倒是还坐着,柳溪桥站起了身,只听一声门响,那人推门而入,见楚听弦第一句话就是:“萧郎在外面等你。”

      楚听弦拨弦的手指一停,起身道:“先生,这位是柳溪桥。”

      柳溪桥见来人面容年轻俊秀,竟像是二十七八的青年,浑然不似楚听弦之前说的抚养他长大的长辈。

      花移影神色淡漠,但倒不像楚听弦般肃杀,只是好似凡事都不入眼一般,柳溪桥执礼道:“花前辈。”

      花移影点了点头:“有君子风度。”说罢对楚听弦道,“你先去见萧郎。”

      楚听弦出去后,花移影语气平淡问柳溪桥:“柳少侠,我此番回家,却是为了你。你可认识一个人,名字叫做韩旗。”

      柳溪桥一怔:“旗子的旗?”

      花移影点了点头:“此人被钱塘一门派抓去,对外说是你的恩人。”

      说罢花移影拿出一块令牌,柳溪桥定睛看去,只见那令牌上四周刻着松柏的花纹,中间单有一个暮字。

      柳溪桥沉默接过来,确认了真伪后问道:“他现在如何了?”

      花移影道:“还活着,只不过那门派与你有仇,今日放出话来,要你孤身一人去见他们,不然就杀了韩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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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飞花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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