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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杏花 ...

  •   楚听弦来到花园中,亭子上挂着灯笼,灯笼下有一张清秀的脸。

      越长离致礼:“教主。”

      楚听弦撩起衣摆,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着一枝垂丝海棠,楚听弦拿起那花枝:“无须多礼,坐。”

      越长离在他对面,楚听弦借着灯光打量那海棠:“候如海自己不来,让你做什么?”

      “右护法说上次在姑苏对您出言不逊,虽是演戏,但也怕您打死他。”越长离笑了笑,“求了我三天三夜,让我代替他来,我实在受不了他唠叨。”

      “查到什么了?”

      “有人在金陵往钱塘路上隐约看见了吴博之的踪迹,但是他为人胆小,一路躲躲藏藏,并不能十分肯定。”

      “他能藏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手段。”楚听弦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鼠辈最善躲藏,当初错手杀了问箫,早就吓破了胆子,若不是要死了,恐怕会躲在深山老林一辈子。”

      越长离语气有些低沉:“希望这次能替少主报仇雪恨。”

      “我们几人自小在一处长大,我知你们也是报仇心切。”楚听弦放下那海棠花,“但是不许擅动,吴博之不过一只老鼠,当初的罪魁祸首可是不折不扣的蛇。”

      越长离道:“是,阿海确实有些激动,我已经命闻故曲看好他。”说罢他望了眼深宅,“教主,过几日如当真需要人手,派哪一阁的人跟着?”

      楚听弦不语,越长离也不敢催促,后楚听弦扣了扣石桌:“内阁丹桂。”

      越长离意味深长道:“教主,瞒是不瞒不住的。”

      楚听弦慢慢抬起眼睛,他容颜本是绝佳,若是别人做来这动作,想必是勾人魂魄,只可惜他这一眼让越长离浑身发凉,连忙垂了下头:“属下妄言了,请教主恕罪。”

      楚听弦慢条斯理从垂丝海棠下掐下一朵花苞:“你一向比候如海强得多,怎么今天也多话了?”

      越长离不敢回。

      楚听弦道:“说话。”

      越长离道:“我卧底这段日子,与柳公子有些交情,便是我身为苍舒护法,仍觉得此人值得交朋友。所以一时失言。”

      楚听弦将那永远不会盛开的花苞随手一掷,“你替别人说话倒是少见。”

      “我也是见教主与柳公子相交甚欢,才敢这么说。”越长离窥着楚听弦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教主似乎很难得赏识一个人。”

      楚听弦道:“与他相处难得放松。”

      楚听弦很难放松,过往种种,虽不至于刻骨铭心,但也终归影响了他的性格。

      若非二位师父把他当儿子养,如今他也未必便是这般模样。

      他起身道:“你先待命,不到非常时期不必出手,没必要暴露你的身份。”

      越长离道:“我这越长离的身份还有什么用吗?”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这次能回苍舒了呢。”

      “这身份的作用就是不让柳溪桥怀疑我。”楚听弦起身,“他迟早会知道,只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越长离点点头,也起身道:“那我就走了,教主请多保重。”

      楚听弦喊住他:“从后门走。”

      于是被教主扔去卧底一年后还要被嫌弃的苍舒左护法敢怒不敢言地从小门委委屈屈回了家。

      楚听弦推门而入的时候,听见花移影平静地说:“虽说柳少侠武艺高强也足智多谋。但是对方拿你恩人做要挟,难免还有些别的下作手段,还是小心为上。”

      楚听弦脚步一停,随即不动声色地走进去:“怎么了?”

      花移影见他回来便道:“让柳少侠与你细说吧。”说罢飘然离去,楚听弦见柳溪桥坐在椅子上凝视一块令牌便道:“怎么了?”

      柳溪桥将那令牌收好:“我少年时期有位救命恩人,如今有难,我要救他。”

      “一向都是你当别人救命恩人,想不到也有你报恩的一天。”楚听弦道,“什么时候去?”

      “明日。”

      “我陪你。”楚听弦道,“在哪?”

      柳溪桥道:“恐怕你只能在家等我回来了。”他笑了笑,“那个门派要我单独前往,不然就杀了我的恩人。”

      “他说让你一人前去,你就当真一个人?”楚听弦道,“你若担心,我不现身。”

      柳溪桥正色道:“不行。”

      楚听弦见他难得不笑,心念一动,上前坐在他身侧:“说说理由?”

      柳溪桥道:“这是我的私事,怎可连累他人?”

      楚听弦见他神色严肃,便知他绝不会让自己陪同,只好不再提。他二人又闲聊片刻,便回房休息。

      楚听弦房间不小,放了扇屏风又放了榻小床,柳溪桥洗漱过坐在床上,脑中那慕字令牌和画卷上的杏花交叉出现在眼前,他一时觉得思绪混乱,救人一事他倒不是怕,唯独那画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仿佛那朵杏花被风吹着,轻飘飘落在他心上,挥不去抹不掉。

      他正出身,却觉得眼前烛光一晃,楚听弦执着烛台站在他面前:“怎么了?”

      柳溪桥回过神,见楚听弦将烛台放好,靠在床边问道:“担心明天救人?”

      柳溪桥笑道:“不担心。”

      楚听弦语气依旧冰冷,话却截然相反:“我倒是担心你。”

      柳溪桥嘴边的微笑一凝,侧过脸看着楚听弦,灯下看人,总是朦胧幽暗,平添了一份暧昧。

      柳溪桥收回目光,忽然自嘲一般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被人担心。”

      楚听弦扬眉:“我还以为你身边从不缺人拥簇。”

      他的笑容很轻,语气悠远:“非是我自吹自擂。我大师兄算得上是一等高手,我虽不如他,但是在归雁楼里,也称得上第二。平日也都是我救人,未曾有过什么意外。我诸多好友并非不关心我,只是他们觉得……我不会有危险。所以他们也会叮嘱我注意安全,但这种叮嘱更类似是,人在出门家,家人随口一句走路小心一样。”

      他微微歪着头,对楚听弦说:“不是说我好友亲眷们对我不好的意思,他们素日对我体贴,也愿意为我出生入死,我也一向敬爱他们,只是——”

      “不必和我解释这些。”楚听弦打断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多想。”

      一向冷若冰霜的青年语气十分难得温柔一次:“你只需记得有我一人担心你便够了。”

      柳溪桥眸光一颤,他的心跳有些加速,看着楚听弦转身要回自己的床榻,他脱口道:“你的画是和谁学的?”

      楚听弦随口回答:“基础是先生教的,但是我和他画的不太相似,怎么?”

      柳溪桥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往日温和语气问道:“你画的杏花,笔触风格我见过类似。”

      楚听弦脚步一停,两人隔着屏风,烛光温柔,柳溪桥盯着那点烛焰:“当初苍舒教主的密函上,画了一只桃花,画法与常人不同,我便一直记着。”

      楚听弦语气毫无波澜:“你便用一朵杏花的画,就认定我是苍舒教主?”

      “……”柳溪桥缓缓道,“你不也曾因为一双眼睛和一个姓氏,质疑我是慕家后人么?”

      楚听弦道:“你当时不想说,我没追问。如今我也不想说。”

      柳溪桥默然。又听楚听弦开口:“你想知道的,我迟早会告诉你。”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不骗你,早些休息吧。”

      烛光灭了。

      柳溪桥没由来地心乱如麻,竟不知何时才睡去。

      翌日,柳溪桥正准备出门时,早上一直不在的楚听弦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大门边上对柳溪桥道:“别冒进。”

      柳溪桥闻言回眸一笑:“倒是没见过你这么啰嗦。”

      楚听弦漠然道:“眼皮总跳。”

      “说不定是跳财呢。”柳溪桥随手拍了拍一旁下人准备好的的马,翻身上马,迟疑了一下又道:“你昨晚所言当真?”

      楚听弦道:“当真。”

      柳溪桥微微一笑:“等我回来。”说罢纵马而去,楚听弦半抬着眼望着他,直到了没了踪影。

      楚听弦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还好四下无人,他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外表看着和往常一样,心里却莫名心乱如麻。

      他回到书房,看见候如海派人送来了一堆教内事务,随便翻了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哪个门派不服管了又来挑衅之类的。

      “……”楚听弦把那些信件一扔,觉得候如海可能是被留在苍舒憋坏了,脑子有毛病。

      楚听弦转过头,看见昨日画的画已经被裱好挂起来,他看着那在画中飘飘悠悠的飞着的杏花,忽然想起当初在洛阳,伸手摘取自己发上落花的柳溪桥。

      那双眼睛一直含着笑意,映衬着窗外的月光。

      楚听弦漫无边际地想:我确实莫名其妙待他不同。

      同他一起在苍舒长大的发小诸如候如海几人虽对他忠心,但终究不似普通朋友。问箫没的早,况且兄弟之情到底是亲情,和其他感情不同。至于师父二人,更似父母,到底隔着一代。

      如此说来,楚听弦也只有这么一个敢和他随意调的朋友。

      若是这个人一开始就是特别的,后来对他的感情慢慢变化,就再正常不过了。

      楚听弦一向狠心,刚有些苗头便敢剖心审问自己。

      有什么怕的呢?因世人常道:龙阳之好,不为世俗所容吗?但他一个魔教教主,世人说的话不就是放屁么?

      或者是怕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在楚听弦这里就更没有道理:只要我爱的就是该爱的。

      又或者因些地位身世而裹足不前,如那孟枕魂一般。

      楚听弦当初便对柳溪桥说过,若是他心上人和他身份对立,那他就直接抢人,他人之事与他们何干?

      对谁好或是喜欢谁并不是罪过。

      他这一晃神,等收回心绪,便看见桌上香炉里,心字香已经燃尽了。

      楚听弦微微蹙眉,他一般很少燃香,只偶尔管家会点上点熏熏屋子,他来书房是这心字香还剩了大半。如今燃尽,可见时间也不早了。

      按理说这么久过去,柳溪桥应该回来了。楚听弦起身,拿起燕凉,转身出门正好看见一个小厮:“先生在哪?”

      小厮恭敬道:“先生在花园弹琴。”

      楚听弦走到花园,听见花移影的琴声一停:“听弦,有事?”

      “先生。”楚听弦走上前,“柳溪桥去的是哪个门派?”

      花移影抬头望了眼天:“他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没有。”

      花移影道:“你要去找他?”

      楚听弦道:“是。”

      花移影垂下眸子看着琴弦:“卧江门,位处钱塘江南。是个小门派。”

      多小呢,当初老教主听烟雨揍邪魔外道收拾自己人的时候,都懒得对这个门派出手。

      “小门派反而容易狗急跳墙。”楚听弦道,“只怕暗地伤人。”

      花移影点了点头,待楚听弦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地问道:“你喜欢柳少侠?”

      楚听弦脚步一停,语气一样平静:“未到喜欢,但是自觉也差不远了。”

      花移影道:“程度深浅你都知道?”他将七弦琴放到一边的石上,“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听弦道:“洛阳之行,他赠我此剑,便心中有感。”

      花移影起身:“你缺宝剑?”

      楚听弦淡淡道:“我缺替我认真挑选宝剑之人。”

      楚听弦曾事后问过柳溪桥,是不是为了闲饮阁请柬才去买剑。

      柳溪桥笑道:“不,闲饮阁的兵器极好,我本就是想买来一把赠与楚兄。至于请柬么,老板觉得谁有了资格,便会将兵器铺里的东西卖给他,权当做默认的暗号。通常都是买点梅花镖,本就是象征一下,似乎这么多年也就只有我去千金买剑了。只因我觉得只有这样的剑才配得上你罢了。”

      花移影道:“世人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对自己的心意倒是清楚得很。”

      楚听弦轻笑一声,回身看师父:“终归有迹可循。”

      花移影也难得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徒弟的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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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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