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断剑 ...

  •   柳溪桥回了自己下人房途中,遇见了一只鸽子。看着还挺眼熟的,像是平时归雁楼用的那只。他捉住后摸了摸,吃的膘肥体胖,是归雁楼的没错了。

      没出事前大家都很闲,他知道有几个人天天跑去喂鸽子,差点把鸽子撑死,被养鸽子的门人一状告到了文十九那。

      想来是疏影他们传信时,被楚听弦理所应当地征用了。柳溪桥拆下一封短信,只见上面写着:明日凡黑衣绣有桂花者皆可用。

      柳溪桥想了下,一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黑衣青年领着一堆衣摆上绣桂花的黑衣人站在闲饮阁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直接抢东西。

      他忍不住笑了笑,心情难得好了些。

      听了孟寒枝的梦呓般的话,多少能猜出些故事的脉络。想来孟枕魂是为了报复孟家才假意骗他,偏偏这位少爷动了真情,过了这么多年,孟寒枝仍是恨意不减。尤其是得知孟枕魂要成亲了,便更是爱恨交织,以致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

      这样的故事,局外人不可随意评判对错,除了那两个真正该死的,剩下的都是可怜人。柳溪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忽然想:若是楚听弦知道这件事,怕是只会漠然走开,毕竟这又不关他们什么事。

      这可惜那天穿小厮衣服的是心软的柳公子,现在他在下人房里,正对着那个青铜面具发呆。

      谁能想到第一坛残花酒面世,引出的竟是官宦之家的隐秘?

      他正琢磨着明天可能发生的状况,又有人来给他送了件青色衣服,料子虽不算好,款式倒是不错。送来的人扔下一句:“五少爷说让你明天穿的好点,不能跌了他的面子。”便匆匆走了。

      柳溪桥了然,恐怕明天故事中另一位也会登场。

      不然何必连下人都得穿的好看点。

      因孟寒枝为人疯癫最近又召来一群江湖人士,故而其他小厮既看不上他又不敢说什么,连带着柳溪桥也落得个清净。他便躺在硬板床上,忽然有些期待明天看见楚听弦一掷千金的样子。

      不,更可能是看见他带着人大杀四方。

      第二天仍是个好天气,柳溪桥起得早,收拾了一番换上青衣带上面具,如此一来倒是不用费心费力演戏。他尽职尽责地去喊孟寒枝起床,进了屋去发现后者早就穿好了衣服,正对着铜镜梳妆。

      柳溪桥默然地看着他仔细地敷粉涂朱,把自己收拾的好似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一般。孟寒枝放下那些胭脂水粉面无表情问道:“看得出我身子不舒服么?”

      柳溪桥道:“看不出。”

      孟寒枝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扶我一下,马车备好了吗?备好了就走吧。”

      柳溪桥扶着他的手臂,试探道:“少爷身体还是不适?昨日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还可以。”孟寒枝笑道,“你也说了,那是昨天,我现在开心得很,脸色怎么会不好呢?”

      闲饮阁家大业大,倒是没人敢闹事,大家都老老实实等着,武功不行不敢去抢残花酒的就指望着能花钱得到,也有人盘算着,等有钱人买下残花酒,自己再去从有钱人手里偷抢的。

      柳溪桥扶着孟寒枝坐在雅间内,这闲饮阁内部类似一个茶楼,只不过大部分都是雅间,门窗处都垂着竹帘,还有琴师在角落悠悠奏着琴,一男子做说书人打扮,身前案上还放着醒木和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下一秒就要张口来一段。

      孟寒枝带了五个人来,柳溪桥大概看过,功夫倒是还可以,但是他和楚听弦都可以一个打十个。只不过其中有两个人一直死死盯着孟寒枝,看上去颇有些穷凶极恶的意思。

      柳溪桥不动声色扶着孟寒枝坐下,正低头问他要不要喝茶,便听见外面有一阵小小的喧哗,他转头看去,便看见一穿着黑色锦衣带着金冠的男子带着少说有二十人走进去,这一批人都神情肃然,从领头的到打下手的,都八尺有余,手里统一提着剑。长得最好看那个剑一看就最贵。他们面无表情地每路过一间雅座,每一处就自动消音。

      孟寒枝也随意看了一眼,随即饶有兴致道:“长得不错啊。”说罢看了眼柳溪桥,“你若是不那么畏畏缩缩的,倒也不比他差。”

      柳溪桥假作讨好地给孟寒枝捏了捏肩,余光飘向那黑衣美青年的方向,便看见那人卸下燕凉,往桌子上一放,也抬眸看过来。

      柳溪桥整张脸都在面具后,做什么表情楚听弦也看不到,便偷偷向他眨了眨左眼。楚听弦垂下眼睛,一抬手,身后就有人递来茶水。

      柳溪桥忽然觉得说不定楚听弦才是真的纨绔子弟,那锦衣金冠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养尊处优的动作可不像是装。虽说楚听弦花银子也不心疼,但也评价过过柳溪桥败家,如此看来,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日后楚听弦知道柳溪桥当时所想便随口说道:“不过是为了给你撑面子。”

      楚听弦他们是最后进来的,不久后,那说书人就开口了,只见他一甩扇子,开始讲残花酒的来历,唠叨能有一炷香,终于道:“如此各位请竞价,底价五百两。”

      孟寒枝垂着眼睛,直接对柳溪桥道:“你就随便喊价,喊到最高为止。”

      柳溪桥便开始任劳任怨替孟寒枝花钱,他一开口楚听弦便看过来,十分难得笑了一下。

      他身后的属下低声问:“头儿,我们喊价么?”

      楚听弦单手支着下颌,漠然道:“不喊。你盯着点柳溪桥那边,一会若是有事就去那边护着那个病怏怏的男子。”说罢便收回目光继续看戏。

      这价喊道最后,只剩柳溪桥和对面一垂着帘的在较劲,柳溪桥回头看了一眼孟寒枝,看见孟寒枝忽然起来身,摘下脸上的面具向对面竹帘一掷,扭曲笑起来:“孟枕魂,齐王给你那点赏银够你和我孟家叫板的么?”

      对面竹帘后一静,孟寒枝忍不住笑出声:“你出多少,我孟寒枝就多出一百两,你继续出啊。”

      那说书人见状不好拍了拍醒木:“孟公子,还请冷静冷静。”

      孟寒枝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瞪向他:“有你说话的份?”

      此时对面雅间的竹帘被打起,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看过来,语气平平淡淡没有波澜:“那边让给孟少爷吧。”

      孟寒枝呼吸一滞,头立刻晕起来,他缓慢而不易察觉地慢慢吸进一口气,强压住不适,冷笑道:“付钱,拿酒,走人。”

      柳溪桥微微皱起眉,却没有说什么,孟寒枝之前叫人搬了一马车金银,现在堆在说书人的身侧。柳溪桥取了残花酒回来,他悄悄颠了颠,也不过是一壶的量,放到孟寒枝桌上后,能感受到四面八方都盯向这个雅间,唯独那孟枕魂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什么都没兴趣一般。

      说书人道:“还请诸位离场,孟少爷稍等片刻,在下需要点一下金银,况且这残花酒贵重,闲饮阁会派出高手送您回家。”

      说罢除了孟寒枝一行人外,其他人都依次被请了出去。当闲饮阁的人走到孟枕魂身边时孟寒枝忽然开口:“他留下。”

      孟枕魂行动一停,第二次看向他。

      现在整个闲饮阁除了两个姓孟的和他们的手下,就剩下楚听弦一行人。

      孟枕魂只带了一个侍卫,他挥了挥手,叫那人下楼等他。正要开口对孟寒枝说什么,乱象陡生。

      先前不怀好意盯着孟寒枝的二人忽然出手,一人劈手去夺桌上的残花酒,一人则一刀砍向孟寒枝,剩下的三人窜出去与闲饮阁的人缠斗起来。只听有人一声大喝,楼下忽然窜上来二十余人,与闲饮阁的武者厮打到一起。

      夺酒之人手指刚触到瓶子,便听见一阵破风声,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一柄长剑隔空刺来,不偏不倚对着他的脖子。他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向后一步,躲开了那一剑,也只这一步犹豫,桌上的残花酒被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黑衣人一把夺走。那黑衣人衣摆绣着丹桂,转手将那价值连城的酒当做垃圾一样一甩——

      另一边那拿刀砍人的只感觉脸上拂过一阵清风,另有一人随手抄起桌上孟寒枝喝剩的残茶茶盏,一甩手便将那残盏甩到他执刀的手腕上,茶水溅了他一脸,随后他胸口一凉,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向后倒去。

      柳溪桥见楚听弦的属下出手,便一把拉住接住楚听弦属下抛来的残花酒,伸手拉起孟寒枝道:“走。”

      孟寒枝瞳孔一缩,正要说话,柳溪桥便回头对孟枕魂快速说道:“麻烦孟大人一起,不然五少爷定不会走。”

      孟枕魂神色晦暗看了孟寒枝一眼,竟点了点头。

      另一侧楚听弦除了一开始随手抽了下属的兵器扔出去外,坐在原地没动。见柳溪桥拉着那两个姓孟的夺门而出,才慢悠悠起身,闲庭漫步一般走了出去。

      一个黑衣人装作路过擦过柳溪桥身侧,压低声音快速道:“出门左转第二间院子,我们的地方,有人守着。。”

      柳溪桥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装作慌不择路一般拉着孟寒枝跑到那院子,一把关上大门,随后他对孟寒枝低声道,“公子受不得风,我们进屋吧?”说罢将残花酒递给孟寒枝,仍是虚虚扶着他,孟寒枝看着他的侧脸,忽然笑道:““这东西你一点也不动心?”

      柳溪桥摇头道:“我一个普通人不需要。”随即他听见了一点轻微的动静,向屋内望了一眼,心下有数便道,“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孟枕魂倒是不置可否,从一开始他就安静跟着,一言不发。

      那屋内挑高不低,推开门后整个屋子空旷清冷,倒是干净。柳溪桥装作无意向梁上一看,只见楚听弦坐在梁上,一腿曲起一腿放平,正看着他。

      柳溪桥对他笑了笑,扶着已经有些站不住的孟寒枝坐下,随后就向后一步,退到了一旁。

      孟寒枝倒也没想避着他,反正他早就成了笑话,也不在乎多一个人知道。他翘着腿,阴阳怪气笑起来:“孟大人为何要这残花酒啊。”

      孟枕魂外表看上倒是温和的样子,他不卑不亢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齐王让你去杀一个危险人物对吗?”孟寒枝的语调像是梦呓一般,“如果你能杀了那个人活着回来,就帮你报复孟家。”

      他饶有兴趣问道:“听说齐王早就看不惯贵妃无所出还善妒,要扶二殿下为太子。所以他是会先想办法让贵妃失宠,甚至直接设计死吧?贵妃获罪,孟家就彻底完了,对不对?”

      孟枕魂温言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孟寒枝大笑一声,脸色越发惨白:“我这不是听说你那目标武功高强么?我怕你没法活着回来报复孟家啊,你买这劳什子的破酒不就是为了提高武功么?”

      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靠在椅背上,仔细看着孟枕魂,孟枕魂也只沉默任他打量。

      孟寒枝忽然觉得很累,他拿起那残花酒,不再大笑,也不再嘲弄。只是像是几年前他们还假意温存时那样,语气平和地说道:“我问你最后一件事,你如实告诉我,回答过后这残花酒归你。”

      孟枕魂道:“你问。”

      孟寒枝道:“齐王还答应你,如果你成功回来,酬礼代你去长安王家的小姐下聘,可是真的?”

      孟枕魂沉默片刻,回道:“不错。”

      “你与王家小姐是王爷撮合的,还是二人早已情投意合?”

      孟枕魂清清楚楚地回道:“我二人此生生死不离。”

      孟寒枝点了点头,忽然不做声了,只是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柳溪桥先前听见他问王家小姐之事便皱起眉,疑惑地看了一眼孟枕魂。他想了想,走向孟枕魂低声说了句话。

      他这话来的无缘无故,孟枕魂脸色一变,他突然拔剑出鞘,架在柳溪桥静上怒道:“你是什么人?”

      柳溪桥还没等说话,便听一人冷冰冰喝道:“收手。”

      随即一把剑凭空飞来,击在孟枕魂的佩剑上。只听一声响,孟枕魂的长剑竟然断了。

      而那把利剑去势不减,直直插进了一侧的柱子上。

      柳溪桥蓦然回首,看见楚听弦自梁上一跃而下,他今日为了装模作样也穿上了儒生雅客的广袖衣袍,衣摆随他动作在空中飞舞,一举一动飘然清逸,却又因他那万事都不放在眼中的神情,生生染上一层肃杀。

      孟枕魂向后退了一步,第一次有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楚听弦却看也不看他,走到柳溪桥身边,抬手将他脸上一直带着的面具扯下,随手扔在地上,另一手一晃,手中出现一把竹扇,他看着柳溪桥的眸子,拉起他的手将那扇子放到他手心:“完璧归赵。”

      柳溪桥慢慢地合上手心,扇子上那四个字折在扇骨间,他长呼出一口气,回头看向半晌都没有声音的孟寒枝。

      孟寒枝被那断剑声惊动,他缓缓抬头,又慢慢起身,脚步虚浮走上前去,将残花酒递出去,用非常轻的声音说道:“提前祝你,大仇得报。”

      说罢他与孟枕魂擦肩而过,一步一步走出了院子。

      孟枕魂看着手中的残花酒,闭了闭眼,将断剑的剑柄一扔,也转身离开。

      他二人所走方向孑然不同。

      一东一西,谁都没有回头。

      柳溪桥忽然向孟枕魂离开的方向走去,只是他刚动就被楚听弦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楚听弦道:“我劝你不要去。”

      柳溪桥默然。

      楚听弦沉声道:“他们之间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柳溪桥侧过身柔声道:“我知道,我并不想做些什么多余的事,只是有件事我想告诉孟枕魂罢了,除此之外我不多说一句话,你在此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好么?”

      楚听弦凝视着他的侧脸,松开了手。

      待柳溪桥消失了身影,他站在原地片刻,也走向孟寒枝离开的方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断剑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