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江湖客》翛忆

74、前尘往事·上

　　“哥！我们离家出走！！”

　　白鹿崖下，刘凝雨一把摔了帷帽，怒气冲天，“温客行他和张成岭叶白衣沈慎蝎王都串通好了！就瞒着我和你！他们这是几个意思？看不起我们是不是？把我们和赵敬混为一谈是不是？哥！离家出走！这次一定要离家出走！”

　　当了周子舒和刘凝雨垫背后摔得不轻的温客行被吓得不轻，迫声道：“阿絮，阿絮，你听我解释！”

　　周子舒冷言冷语道：“你说。”

　　温客行从实交代自己和张成岭沈慎叶白衣蝎王一系列的合作过程，说到最后，他还有些委屈，道：“大巫说，你五脏六腑开始衰竭，最好不要多次动用内力……我明明点了醉生梦死……”

　　“我哥失去了嗅觉。”刘凝雨冷脸道，“七窍三秋钉会逐渐夺去人的五感，所以哥早就失去了嗅觉和味觉，偶尔还会看不见。”

　　温客行心头一震，喃喃道：“我不知道。”他只发现阿絮的视觉和味觉出现了问题，并不知道阿絮的嗅觉也出现了问题。

　　刘凝雨有些纠结，道：“所以哥才会来这里……哥，你要原谅嫂子吗？”

　　周子舒看了一眼把称呼从“温客行”转回“嫂子”的刘凝雨，道：“我？我不是和赵敬混为一谈了吗？”

　　温客行小心翼翼道：“阿絮才不是赵敬那一档次的人……”

　　“呵，不知情者不就是我和赵敬吗？”周子舒道。

　　温客行顿时一噎。

　　刘凝雨补充道：“还有我。”

　　周子舒看了刘凝雨一眼，刘凝雨立马抬手捂住了嘴。

　　在一旁接人的柳千巧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最后还是刘凝雨看不下去了，拉着柳千巧离开这个修罗场。

　　温客行眼神缠绵地凝视着周子舒，许久，痴痴道：“阿絮……你跟我一起跳崖了。”

　　一提起这个，周子舒就来气，明明这个假死局动动脑子就能被他看穿，但就是因为他过于担心温客行才没能看穿，温客行这是挺得意的了？

　　正气着，温客行道：“当年，在你和师父离开后，赵敬找到了我。”

　　周子舒一顿，转头去看温客行。

　　温客行依靠在一颗树干上，痴痴地凝视着周子舒，他忽然伸出一只手，凌空抓了一把。

　　周子舒道：“你干什么？”

　　温客行低声道：“你身上有光，我抓来看看。”

　　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然后伸手去握住了温客行伸出来的那只手，“我抓住你了。”

　　温客行痴痴一笑，接着先前的话道：“我误以为他是爹娘的朋友，就带他回家，然后看见我娘亲给他下毒，这才知道他是坏人。但是太晚了，最后赵敬他将我爹娘的藏身之处告诉了当时的鬼谷谷主……我小时候，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一只猫头鹰……”

　　“行啦。”周子舒开口打断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柔声道，“都那么多年了，你不要……”

　　温客行自顾自地说道：“我爹娘将我送走，但我不放心，又偷偷跑回去，我看见……我看见我娘亲倒在一边，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鼻子被削去，一杆枪从前胸穿到后背，自蝴蝶骨下而过……我爹爹呢，自尽在我娘的身边……”

　　周子舒喉头微微动了一下，眉尖微蹙，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温客行的手。

　　温客行咳嗽两声，又道：“我呀，说我要杀光他们所有人……但他们打算直接杀了我……我不能死，所以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啊，一口一口咬着我爹爹的尸体，吃了我爹爹的肉……他们说我天生就是个小鬼，不应该留在人间，罗姨也开口说带我走，他们就将我带回了鬼谷。”

　　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眉眼间满是疼惜。

　　“后来，我忍了他十二年，十二年后，我杀了他，把他的皮给剥了下来，成为了鬼谷谷主……我本想着带着鬼谷和江湖同归于尽……”温客行望着周子舒，“可是没想到，却遇到了你。”

　　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的眼睛，道：“我问你，你想不想活？”

　　温客行沉默地看着他，良久，他问道：“你……会走吗？”

　　周子舒微笑起来，摇摇头，“我不会离开你。”

　　温客行死命一咬牙，攥住他的手，硬生生把自己撑起来，“活——”他说道，“我为什么不想活，我为什么不能活？！这世间厚颜无耻之人、大奸大恶之人都活着，我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活着……我偏要……”

　　他身子一晃，喘息不止。

　　周子舒叹了一口气，封住他的穴道，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来，朝崖外走去。

　　……

　　待周子舒抱着温客行走出白鹿崖底，就看见柳千巧和刘凝雨正扛着三具已经易容成他们三人的尸体往回走，刘凝雨一见周子舒抱着温客行，顿时支棱起来，“哈哈哈！我就说嫂子是在下面的！我赢了！”

　　柳千巧：“……”原来不是谷主夫人，是谷主老爷吗？

　　被周子舒抱在怀里的温客行一噎，自欺欺人地把脑袋埋进周子舒的颈窝里。

　　周子舒也是一阵好笑，忍笑望了那三具尸体一眼，心下一疑，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先把温客行放到柳千巧准备好的马车里，再帮着柳千巧和刘凝雨把三具尸体放到了崖底，然后就和刘凝雨一同上了马车，柳千巧驾着马车缓缓驶离白鹿崖崖底，与前来寻尸的江湖人错身而过。

　　到了蝎王包下的客栈，柳千巧将马车直接驶进了后院，刘凝雨一掀车帘子，张成岭就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刘凝雨，“阿雪！”

　　刘凝雨眉一挑，推开张成岭，瞪了眼张成岭，气道：“这不是欺师灭祖的张成岭张大侠吗？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嫂子是你的仇人呀！”

　　听着刘凝雨的话，张成岭结结巴巴解释道：“不、不是的，阿雪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刘凝雨没好气地跳下马车，转身拉着车帘子让周子舒抱着温客行走下马车，“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需要什么解释？哥，你需要解释吗？”

　　周子舒抱着温客行，看了眼张成岭和站在一旁的沈慎，以及站在不远处的叶白衣，面无表情，“不需要。”

　　张成岭立马急了，“师父……”

　　沈慎也道：“周公子……”

　　周子舒不理会几人，对柳千巧道：“柳姑娘，我和老温的房间在哪里？”

　　柳千巧道：“二楼的天字一号房和二号房。”

　　周子舒道：“多谢。”抱着温客行上了二楼，进了天字一号房后，将温客行朝床上一放，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徒留温客行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开。

　　温客行：“……”

　　阿絮，他这是生气了吧？他肯定是生气了！

　　张成岭也围着刘凝雨团团转，刘凝雨视他如空气，自顾自地去准备了一些吃食，然后抛下张成岭，跑到天字二号房里和周子舒吃起了中食。

　　张成岭一脸慌张，道：“怎么办？阿雪肯定生气了！”

　　叶白衣也有些惶惶，但毕竟是长辈，对于这种事情早有心理准备，一脸镇定道：“生气就生气，怕什么，秦怀章的蠢徒弟和小骗子有什么可怕的……”然后就对上了收拾好碗筷下楼的刘凝雨，看着刘凝雨面无表情的样子，顿时“……”。

　　其实，还是挺可怕的。

　　刘凝雨扫了眼叶白衣，最后看向张成岭，一挑眉，道：“以后你还瞒不瞒我的？”

　　“不瞒不瞒！”张成岭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替刘凝雨拿走碗筷，小心翼翼道：“阿雪，你还生气吗？”

　　“……念你是初犯，”刘凝雨抬头看着张成岭，沉默片刻，道，“这次就饶过你了。若有下次，我就离你远远的，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张成岭连连点头，认真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了。”

　　“这还差不多。”刘凝雨心满意足道，转身对柳千巧道，“柳姐姐，湘姐姐和曹公子还在客栈里，麻烦你去带他们来这里。”

　　柳千巧笑着应下，就去接顾湘和曹蔚宁，待顾湘和曹蔚宁到了，省略不提顾湘知道白鹿崖上发生的事情后之如何抱着温客行大哭，温客行和曹蔚宁又是如何安抚顾湘的。

　　蝎王在傍晚左右来到客栈，同温客行和周子舒密谈一会儿，就转身来找刘凝雨，将一张纸递给刘凝雨，笑容有几分苦涩，道：“你赢了。”

　　刘凝雨盯着那张纸，犹豫许久，才接过那张纸，道：“这么快就认输了？”

　　“傻了那般久，不用再傻下去了。”蝎王道，说完，他神色莫名地望着刘凝雨，道，“你为何跳下去？你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假死局。”

　　“我是不知道这是假死局，”刘凝雨将纸张收入衣怀中，道，“但我也猜出了一点儿。”

　　蝎王道：“可是你并不确定。”

　　“最坏不过一死。”刘凝雨无所谓道，“能有一个我愿意与之同生共死的人，也算这辈子没白活。”再者说，若是真的要死，她也要自己来选择死法。

　　“是啊，”蝎王喃喃道，“有一个你愿意和他一起死的人，这辈子，怎么能算是白活？”他神色恍惚地转身离开。

　　刘凝雨心里好奇，就偷偷跟着蝎王离开客栈，跟到一处，就看到段鹏举正在等着蝎王。

　　刘凝雨先是一惊，却看到段鹏举撕下脸上的易容，原来是柳千巧。柳千巧将赵敬同自己的对话一一告诉蝎王——大战之后，赵敬自会将蝎王诱杀，收编毒蝎势力。

　　“他还说，”柳千巧接着道，“即便不与天窗结盟，为了五湖盟的声誉，他也会把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请我放心。”

　　“他，”蝎王神情落寞，“他说这些的时候，是不假思索，还是经过一番挣扎的？”

　　柳千巧看着蝎王，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即使已经颜面尽失，却还心存幻想，认为于丘烽对自己尚存一丝怜悯的自己。她闭上双眸，忍了忍泪，缓缓道：“事已至此，你何必……你何必多此一问？”

　　柳千巧不知道，她的这个问题，究竟是在问蝎王，还是在问自己。

　　“千巧斗胆地说一句，你这一试，是彻头彻尾的多此一举！”

　　就像当年的她一般，不肯饮下孟婆汤，误以为只要她不忘记，就不会再次被欺骗。

　　蝎王愣愣地走了几步，神情苦涩，“痴儿，义父心中大计终是没有我的位置。”他闭了闭眼，“赌输红了眼的人，永远在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做梦都想要翻盘，本王也不能免俗。”他低声道，“我只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本王就再多此一举。”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抬眸望向柳千巧，道：“千巧。”

　　柳千巧望着蝎王。

　　蝎王看着柳千巧，从衣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柳千巧，道：“拿着。”

　　柳千巧不解。

　　蝎王走上前，将小药瓶塞进柳千巧的手里，道：“这个，是奴蛊彻底的解药，”说着，又拿出一张纸张递给柳千巧，道，“这个，是一月一次解药的配方。”

　　柳千巧心里一惊。

　　“还不明白吗？”蝎王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求本王放了于丘烽吗？本王答应你了，反正华山派这小卒子留与不留，没什么区别，不如成全了你这痴儿。如果他回去以后，愿意放弃华山掌门之位，和你远走高飞的话，那么这些东西，就当是本王送给你大婚的礼物了。”

　　“蝎王。”柳千巧含泪道。

　　“只不过，是给他彻底的解药，还是用奴蛊，控制它永远成为你的裙下之臣，”蝎王道，“这个选择交给你。”

　　蝎王看着眼圈泛红的柳千巧，微笑道：“你的命太苦了，本王看不下去。所以呢，我也送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说完，蝎王顿了顿，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后他还是径直转身离开。

　　“蝎王！”柳千巧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瓶，沉默下来。

　　刘凝雨看到这里，歪了歪头，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黑衣人，看着他的那张脸，挑眉，“易容不错。”

　　黑衣人微微一笑，有几分熟悉的妖冶之色，“主子，那位要见你。”

　　刘凝雨看着他那一头的小辫子，“何时。”

　　“明日，英雄大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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