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江湖客》翛忆

4、镜湖山庄

　　镜湖山庄坐落在镜湖的湖中心，远远望去，水秀山清眉远长，千里莺啼绿映红，景美如画，不愧是杏花烟雨的江南。

　　乌篷船静静划开河水，终于停靠在镜湖山庄的岸边。

　　周子舒站在船头，将手里的坚果纸袋折叠起来，递给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刘凝雨，足尖轻点，便跃到了岸上，“这里就是江南了……真死在这里，倒也值了。”

　　“哪里值了，”刘凝雨将纸袋压进腰带下，也跳上岸，“说不定还有更美的地方呢？我们多走走，慢慢选个终老之地。”

　　周子舒唇角微扬，近乎叹息，“你啊……”

　　话才刚说出口，站在船尾处误以为两人要坐霸王船的老船夫暴怒了，张口就开骂，“娘了个腿！小鳖孙你们别走你们还没给钱嘞！”

　　刘凝雨好笑，周子舒也是听得直摇头，伸手去衣怀里准备掏钱袋。

　　“天杀的痨病鬼！你人模狗样地出来招摇撞骗不是，人家吃霸王餐，你坐霸王船，你去尿泡尿照照你哪有那个霸王的样你！顶大不了就是一个丧家的癞皮狗！！”

　　老船夫骂得那叫个中气十足气壮山河，刘凝雨听得那叫一个气，从小到大她可没被人这般骂过，立马转身挽袖一插腰，“娘了个腿嘞你那对招子是长着在脸上占位置吧，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们要坐霸王船了，你莫有看见我们要给你钱了啊！”

　　“嘿，”头回遇见对手的老船夫倒吸口凉气，“你个小丫头嘴毒得很么，你丫的信不信老子今天砸了你们的骨头熬汤喝！”

　　“你丫的信不信姑奶奶今天掀了你的王八壳把你熬成王八汤！”

　　掂量着手里的破钱袋，周子舒听着两人骂得那叫一个痛快淋漓，登时乐了，转身，拿着钱袋的右手对老船夫一伸，扬声道：“你说我们坐霸王船？”

　　老船夫怒道：“对！说呢就是你个孬孙！”

　　周子舒故意将钱袋高高抛起来，然后接住，得意笑道：“那我就坐霸王船了！”说完，握住刘凝雨的手臂带着她朝后一飞，只留下老船夫的骂娘声。

　　掠过满山的桃花，周子舒见此景胜美，干脆带着刘凝雨翩然落进着十里桃花林里。

　　刘凝雨刚一站稳，一伸手，接住了片落下的桃花花瓣，一时间有些发傻，“这里，真的好美。”她自幼跟在周子舒身边，不是在天窗就是在晋王府，这种十里桃花的盛景从未见过。她忽然间有些了解古人为何说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了，有些景色，只有自己真的身临其境，才能知道它的美。

　　周子舒同样看着这片桃花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山桃红花满上头，桃花乱落如红雨。

　　得见此景，三生有幸，即便下一秒就魂归幽冥，也不枉此生了。

　　周子舒畅快地笑出声，“值了，值了。”他拿起酒葫芦，仰头就要喝，不料这一路来他早就把刘凝雨打的酒喝完了，只剩一滴酒在酒葫芦壶口摇摇欲坠。

　　忽见那滴酒朝壶身倾斜，周子舒眼神猛地一凛，回身抬手拎住刘凝雨的胳膊往上一托，同时腰身往后一仰，堪堪避开了那把向他飞来的折扇。

　　慢了几步才发现不对的刘凝雨借着周子舒施在自己胳膊的力度跃上了一棵桃花树上，勉强在树梢上稳住了身形，身形刚一稳她就低头看向不远处。

　　咦？不远处袭击周子舒的人不正是那个公子哥？

　　周子舒脚踩流云九宫步，避开了那把折扇的追击，转身，抬手挡住向自己袭来的一招，紧接着又是一招，皆被周子舒一一化解。

　　刘凝雨眉角一抽，为何那公子招招直往周子舒的脸上去？那不成是打人专打脸？

　　同对方拆了几招，周子舒也看出此人对自己并无杀意，抽空对站在树上的刘凝雨使了个眼神，然后一掌抵住对方的手掌，借力往后来个倒空翻，同对方拉开距离。不料对方身形一错，紧随而来，周子舒只好再次侧翻避开。对方照葫芦画瓢，同样侧翻追上。

　　两人衣襟飘飘，就像一白一蓝的两朵花在半空中绽放。竟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咳，前提是别看周子舒现在的那张脸。

　　收到示意的刘凝雨将自己摘下的那朵桃花放到一簇桃花上，然后坐在树枝上，两只腿在空中晃啊晃的，津津有味地瞧着下方的两人打斗。

　　看着看着，刘凝雨歪了歪头，这架怎么打得……这般情意绵绵缠缠绵绵？说是打斗，不如说是跳舞。半点杀招都没有，也看不出两人是何门何派，看来两人都故意藏着掖着自己的武功路数。

　　挡过最后一击，周子舒旋身落地，手搭上腰间，抬眸。

　　原先在酒楼遇到的公子抬手接住折扇，折扇轻摇，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周子舒，眉眼间点点情意。

　　周子舒慢慢放下手，冷眼看着来人。

　　公子将折扇一合，拱手，眉眼含笑，一时间竟然人比花艳，“得罪，莫怪莫怪。”

　　见周子舒依然盯着他看，公子摇着扇走向周子舒，解释道：“兄台这步法翩翩若仙，小可一见难忘，这才特地前来再见识一番。”

　　周子舒听着这相当假的话，忍不住冷笑，当场给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公子来了个活学活用，“翩翩若仙？娘了个腿嘞，公子，可有眼疾啊？”

　　公子失笑，笑得那叫一个情意绵绵，“不不不，我眼光好着呢。这步法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甚美，甚美。”

　　“噗嗤——”

　　没等周子舒反应过来，刘凝雨先笑了，她晃了晃双腿，“这位公子，我哥现在这样子可谓是丑得惊天地泣鬼神，你若是没有眼疾，怎会说我哥长得靓呢？”

　　公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位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美人在骨不在皮，不过……”他上下打量着周子舒，眼神颇为火辣，就像花花公子在品鉴美人一般，语气格外的意味且深长，“有些美人在骨也在皮。”

　　周子舒：“……”

　　刘凝雨：“……”

　　周子舒现在满肚子困惑，这人究竟是谁？竟然认得四季山庄的流云九宫步，并且好像还看出他和凝雨是易过容的，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人物？

　　公子轻摇折扇，向周子舒走来，逼近周子舒，“我见兄台亦是好酒之人。”

　　周子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

　　公子停下脚步，笑着用手里的折扇指了指这桃花林，“春色正好，何不与我移步船上喝几杯？所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哪。”

　　周子舒听得气都没地方发，只好直接点明，“公子一路尾随，究竟有何目的，不妨明示。”

　　“尾随？”那位公子脸上出现一丝不解，似乎还有些淡淡的委屈和茫然，“不是兄台吩咐的说，有缘江湖再见，我这不就来见你了。”

　　周子舒：“…………”

　　刘凝雨：“…………”

　　他娘的，这人好像脑子有病。

　　周子舒直接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放个屁都是香的。”随后立即施展轻功飞走。坐在树枝上的刘凝雨同样跟了上去。

　　公子上前几步，扬声询问道：“哎，那咱们下次还江湖再见不？”

　　刘凝雨提着的那口气好悬没咳出来，连忙在树上一点借了力，紧跟着周子舒飞走。

　　镜湖山庄

　　“我家老爷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大少爷和二少爷也喜好结交人才和义士。”

　　给门仆展示了张成岭的名帖，那门仆就带领着周子舒和刘凝雨走进镜湖山庄，顺便向两人介绍一番，“我们山庄虽小，但也有不少武林人士，”他指了指练武场上练武的弟子，“个个英姿勃发，武功高强。”

　　刘凝雨随意扫了一眼，武功根基打得不错，但过于重视一招一式，看来这镜湖山庄有些名不副实。

　　带路的门仆还在感慨，“没想到如今小少爷也学得有模有样，但是眼光嘛……”意有所指地瞅了瞅周子舒和刘凝雨两个乞丐，“可就是天壤之别了。”

　　刘凝雨看了门仆一眼，对，可不是天壤之别吗？哪家小少爷会一眼看重个昔日的天窗之主？

　　于是被门仆看不上眼的两位乞丐就一路被引至到了柴房。

　　刘凝雨默默地看眼这还算不错的柴房，一挑眉，镜湖山庄还挺有钱的嘛，柴房还不赖，她刚开始还以为这个势利眼的门仆会把他们带到马厩里凑合过夜呢。

　　周子舒环顾这间柴房，听见门仆说只能用柴房来安置他们，顿时提高了声音，“柴房？！”

　　门仆一惊，“您若是嫌怠慢……”

　　“柴房好啊，”不料周子舒立马眉开眼笑，“哎，我还有一事相求。”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捧着酒葫芦，“这个酒葫芦啊，内里空虚，腹腔高鸣。”意有所指。

　　门仆松了口气，点头哈腰，“明白，小的待会儿就把酒菜给您们送过来。”

　　周子舒满意地笑了，“多谢啊。”

　　门仆应声，“那小的就下去忙了。”告退离开。

　　周子舒收起脸上的笑容，看了眼柴房，“收拾一下，也是能休息的。”

　　“明白。”刘凝雨斜了眼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某人，“我这就打扫打扫。”

　　所幸这柴房索然有些许简陋，但也算干净，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就被刘凝雨收拾了大半。待下人抬来酒菜，一同吃了饭后，刘凝雨接着收拾，总算在太阳落山前将柴房收理干净了。

　　周子舒坐在卧榻的一半上，这卧榻被一张几案分隔开来，正好适合两人入睡。坐在另一半上的刘凝雨活动活动筋骨，就跳到周子舒这半的卧榻上，半跪在周子舒身后，抬手给他按摩肩膀。

　　周子舒微眯着双眼，感受着这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度，拿了颗坚果吃，“阿雪，你什么时候学的？”他怎么不知道自家丫头还有这项技能？

　　对于“阿雪”这个假名刘凝雨倒是接受得来，毕竟“雪”的别名中就有“凝雨”一词，“你作死的时候学的，免得你死前都没好好享受过。”

　　周子舒一笑，“原先我还想着在这埋了，但现在知道你学了这么多东西，如果死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可惜啊？”

　　“可惜，当然可惜！”刘凝雨道，“我们才看了蓬莱仙山和烟雨江南，这三山五岳、草原沙漠、异域南疆、北之极地……天下九州，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我学会的好些东西都没给你展示过。你若死了，这可真的是太可惜了。”

　　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景色没去看过，你也未曾遇见过一个知心人，哥，你真的舍得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