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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晒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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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
闻听江南是酒乡,青山隐隐水迢迢。
被周子舒使来打酒的刘凝雨站在湖边,弯着腰抱着袋沃隆坚果就着湖水打量下现在自己的这张脸,真的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算已经顶着这张脸三个月了,她还是看不下去,想来别人看着肯定只想感叹老天爷怎么会允许这张脸出现在世间来脏人眼睛。
摇头叹气,刘凝雨扒拉一下自己乱糟糟油乎乎黏糊糊的头发,确定自己头上的细叶铁簪还在,叹了口气,“哥的报复心挺强的……不过这样也好。”就怕他视死如归万念俱灰,这样的话她就没机会找人救他。
没错,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救不了一心寻死的周子舒,但天地之大,她坚信自己总能在三年之内找到个能令周子舒对人世间再度有留恋之情的人!
……应该能找的吧?
“你追我,我追你,江湖世代有传奇;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其谁!”
一群小娃娃你追我赶,笑闹着念着童谣跑过刘凝雨的身边。
刘凝雨回首望着这群娃娃,“五湖水,天下汇?五湖盟?”心里顿时一疑。
话说这五湖盟已有百年威名,在民间的名声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而五湖盟所在之地的官府更可谓是花花架子空摆设,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形同虚设。其实又何止是五湖盟,其他几大门派也各自在其门派所在之地代替了当地官府的作用,或造福一方,或为祸一方。可自从二十年前的青崖山一战后,各门派损失惨重,不得不休养生息,因此江湖才有了二十年的太平可享。
但江湖风波平,民间却风波不止,当今圣上早年勤政爱民不失为一位圣明君主,不料年龄越大越是昏庸无能,导致百姓民不聊生。更惨的是君不明官不清,各地封王野心渐起,其中晋王正是诸王中的佼佼者,当今朝廷与其遥遥相立,而豫、衮、梁等地同样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只待某日时机到,战火起,且看这中原究竟是谁家天下。
而今庙堂风波难平,江湖又风起云涌,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最终遭难的还是这些百姓。
……不过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刘凝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眼间就把这首童谣抛在脑后,转身跑去找不知在何处晒太阳的周子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的周子舒倒是因为好不容易将刘凝雨哄走了,心情轻松了不少。
刘凝雨好歹是他养大的姑娘,他自是比其他人都要了解凝雨几分,凝雨的性子最为执拗,认定一件事情后就算撞个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弃。如今她要跟着自己,定是想找办法救他一命。
当然,他也清楚,若是自己非要寻死,凝雨也不会硬是强迫自己活下来,她只是想找到能令自己自愿活下的方法。
可惜他早已心魔缠身,不愿偷生。
“乞丐做三年,皇帝也不换。”
周子舒将草帽往身边的石阶上一扔,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石桥的桥尾处,双眸微闭,沐浴在阳光之下,漫不经心地在心里想到,看来自己也只能趁最后的这段时日想办法让刘凝雨彻底死心才是。
“小五,给点钱。”
可惜又有人来搅他的偷闲时光。
三个铜板被扔到了他的身上。
在不远处的酒楼里,一个紫衣姑娘瞅见这一幕,顿时乐了,连忙放下酒杯,“主人主人你看,有人给他钱了!我赢了!他才不是在晒太阳,他就是在要饭的!”
即便只剩下五成功力,周子舒依然听得清楚,回想起先前那位紫衣姑娘的主人说自己是在晒太阳……没想到,茫茫人海中,竟然还遇上个知己。
这般想着,周子舒随意将身上的两个铜板扒拉开。
正巧那位紫衣姑娘的主人注意到这一幕,摇了摇手中的白扇,只笑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紫衣姑娘却是一愣,“主人,为什么有人给钱他都不要?”明明一副要死不活的痨病鬼样子,居然还不要别人给他的钱?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锦衣小少年有些愠怒,“小五,谁让你把钱扔到他身上的。”
酒楼里的紫衣姑娘眼睛一转,计上心头,站起身,对周子舒扬声道:“喂,要饭的,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周子舒懒洋洋地掀开眼皮一扫,眉眼娇艳语气娇纵,定是个被人宠大的小姑娘,脾气比凝雨还要野蛮不少,再度合上眼,“这位小善人,你呀,不如请我喝酒怎么样?”
紫衣姑娘眨眨眼,一脸惊奇地对自家主人惊讶道:“主人主人,他叫我小善人!”从小到大,还没有人用“小善人”唤过自己,紫衣姑娘眉开眼笑,“主人,赌了赌了,赌注再议。”说完,她抄起桌上的酒壶,对周子舒笑道,“好啊,本姑娘就请你喝酒。”
说完,她纵身自酒楼飞下,在酒楼下的推车上借了把力,飞到周子舒面前落下,走了几步,将酒壶朝周子舒一递,“给你!”
周子舒飞快地接过酒壶,仰头对准酒壶壶嘴喝了好一大口酒水。
紫衣姑娘歪歪头,“你就不怕酒里有毒,喝了就让你穿肠烂肚啊?”
周子舒依然半闭着眼,“好酒好酒,这般美酒,就算是毒死了也是愿意的。”提着酒壶对紫衣姑娘示意,开玩笑道,“凭酒寄红颜。谢这位小善人。”
紫衣姑娘又是一乐,“小善人。”目光落到地上的两枚铜板上,她抬脚踩住,随后脚往后一搓,三枚铜板便飞起来,尽数落入她伸出的手里。
她扭头看了看那位锦衣小少爷,把铜钱塞回去,“喂,拿着。”
锦衣小少爷接过铜钱,有些惊讶,“小姐姐好俊的功夫。”
紫衣姑娘笑眯眯,有些小骄傲,但目光落到正在闻着酒香味的周子舒,又是一疑,想起自己和主人的赌注,问:“哎,我问你,你做什么人家给你钱都不要?要酒不要钱,你要饭要得好刁钻啊。”
周子舒笑着摇摇头,“谁说我是要饭的?我不过是,晒晒太阳罢了。”
紫衣姑娘一愣,下意识回头朝酒楼看去。
酒楼上,一身银白色飞肩广袖束腰长袍的公子缓缓回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周子舒身上,不料一眼便正好对上周子舒看过来的目光,摇扇的动作一顿。
那双眼睛……好生漂亮,浓墨重彩,就像是世间万物都融进那双眼睛里,沉淀了所有的情绪,只能偶尔从那双眼睛里察觉出一星半点的被掩藏起来的华光。
这绝不可能是个普通乞丐能有的眼睛。
周子舒心里同样微感讶然,那位公子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的黑白分明,眼角有一点点的下垂,从面相上看这种眼睛分明是最容易被人瞧出无辜感的,却硬生生被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压下了那份无辜,反而添上几分冷色,看起来竟然像鬼多过像人。
不像是位普通人家的公子哥。
周子舒暗道,但转念一想,现在自己又不是天窗之主,何必分析他人是何方神圣?若想轻松自在,还是得抛开这个坏习惯为妙。
这一边,赌输了的紫衣姑娘心情可不好,气恼道:“呸,想骗姑娘酒喝,还来!”探手去夺酒。
周子舒随意将酒壶换到另一只手上,正好躲开了紫衣姑娘的手。
紫衣姑娘一惊,旋身一记鞭腿扫踢向周子舒。
周子舒微微朝后一靠,躲开这记鞭腿,抄起放到身边的草帽,旋身闪躲到一旁,靠到停在桥边的摆有大米的推车上,美滋滋地喝了口酒,有些浑不论的样子,“还酒没有,要命一条。”
紫衣姑娘更气了,“你以为本姑娘不敢要你的命吗!”
拧身跃起,一腿狠狠朝着周子舒劈面而下。
周子舒身形一闪,手中的草帽脱手飞出。
而这时紫衣姑娘的脚已经落到了大米袋上,居然劈开了米袋,由此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道,看得那位锦衣小公子不由得为周子舒担起了心。
紫衣姑娘侧头一看,草帽已经逼近她,她急忙抬脚踹中草帽,草帽顺势回飞,被周子舒抬手接住。但周子舒手腕一转,假意被草帽击中,倒靠在身后的菜摊上,似乎是疼得直揉胸口。
锦衣小公子见此,连忙去拦紫衣姑娘,“小姐姐,你这么好的功夫,怎么能欺负一个病人?习武族人,本应仗义行侠,济弱扶危,方不违侠义道三字。”
紫衣姑娘不耐烦地白了锦衣小公子一眼,“傻小子,你啰啰唆唆地说书啊!”故作凶猛地比划个割喉的动作,“小心姑娘割了你的舌头!”
小公子吓得一愣。
紫衣姑娘扭头看向周子舒,虽然明明看起来是她占了上风,但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顿时心中怒火起,手朝腰间一搭,抽出鞭子朝周子舒狠狠劈下。
周子舒忍不住微微感叹这紫衣姑娘的下手狠辣,一边躲开这记鞭子。鞭子便狠狠地落到了菜摊上,直接把菜摊劈成两半。
旁边正好有一把大黄伞,周子舒抬手握住伞把,借着大黄伞滚动着躲开紫衣姑娘的一记又一记的鞭子,在大黄伞正中鞭子被劈开成两半时腰身一扭,踩着流云九宫步飞到一旁,歪歪扭扭地站稳了。
酒楼上的公子脸色一变,霍然起身,紧紧地盯着周子舒。
周子舒一脸的惊魂未定,“这位小善人,长得挺甜,下手却辣得很啊。”
“呸!”讨不到好的紫衣姑娘更气了,扬手就要挥鞭,“我就不信——啊呀。”手背一麻,鞭子险些脱手而出。她低头一看,手背微红,再仔细找找,只见一朵小花落在她的肩头上。
竟然有人用花朵打了她的手背!
“要打架的话姑奶奶陪你打!”
围观群众顺声望去,而后一个个被丑得移开了眼。
公子看去,只见一个丑得惨绝人寰的十五岁左右的小乞丐姑娘踏水飞来,最后一脚踩在桥墩上借了把力,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乞丐面前,转身护住了乞丐。
刘凝雨没好气地斜了眼周子舒,将腰间的酒葫芦和手里的坚果都塞到周子舒手里,而后瞧向紫衣姑娘。嗯,比她高一点,体型线条流畅,出手狠辣无比,看起来是个杀过不少人的练家子。
打得过。
刘凝雨眯了眯眼,“小美人长得容颜娇美,可惜心不如脸啊。”
紫衣姑娘气得再次挥鞭,“丑丫头!看我不抽你!”
周子舒身形一晃,站到了刘凝雨面前,但他没躲,因为下一刻,一只银白的广袖拂过他面前,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那只来势汹汹的鞭子。
完全没有看清楚这个人动作的刘凝雨一惊。
糟了,这个人她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