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云端》元气桃桃不加糖

2、漆黑

　　“你......”

　　云栖抬头看着眼前撑着伞的陌生人，白色衬衫外套黑色的长风衣，袖口微微敞开露出突出的腕骨，枯木般细长的手指紧握着伞柄，黑白对比愈发鲜明。他很高，她在他的怀里抬头只能看见他凌厉的下颌线，他的出现是那么突兀，施以援手又是那么令人不解，起码他看起来并不是热心肠的人。

　　但是他的怀抱又那么暖和。

　　男子全身似乎只有黑白两色，连薄薄的唇都是泛着淡淡苍白，颇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他的手腕上缠绕着的一条彩色编织绳是唯一的明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栖一点也不排斥这个陌生人，甚至，她觉得他们仿佛已经认识很久了，那是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男子眉眼间神色很淡，眼睛里似乎浸了一块薄冰，他的声音很低很哑，

　　“该走了。”

　　不是“走了”，而是“该走了”。仿佛云栖本就不属于这个黑暗的小巷子，误打误撞地闯入，总会有离开的时候。

　　云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娇气，短短三个字都让她想落泪。

　　雨悄悄停了。

　　男子和云栖静默地走着，云栖快步跨过低洼的积水塘，忽然身后没了脚步声。

　　她转头，男子已经没了身影。

　　风吹散了云层，月亮大而皎洁，像夜晚的白色太阳，光亮而冰凉。

　　天地之间，只有她和自己的影子。

　　花色的伞在手边，手柄上没有温度。

　　荒诞得像个梦。
　　*

　　回到家里，云栖的一身狼狈让云母吓了一跳，云母咬着牙问是不是哪个孙子欺负你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云栖还记得那个黄昏，妈妈挥舞着手里的铁棍把面目猥琐的男人砸得鲜血四溅，她在一旁护着被撕掉一块布的裙子吓得失声，两人的心都碎在了那个黄昏，云栖没有忘记那个沾血的黄昏，云母也没有。

　　云栖抿抿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没有，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12岁之前，云栖是富人区一所豪华别墅的小公主，衣橱里有穿不完的华丽公主裙，每一件裙子上都有繁复美丽的花纹和闪闪的装饰品；12岁之后，父亲公司的破产，云栖穿着素色的棉布裙子牵着云母的手来到一个老旧小区居住，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讨债人。

　　一开始，那些讨债人会在半夜砸门，云栖吓得躲在云母怀里哭，云母捂住她的耳朵默不作声，云栖只知道门外是坏人，并不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们变本加厉，白天也肆无忌惮地在门外大骂，醉醺醺的酒鬼会在那里说一些污言秽语，云栖从以前闹腾腾地不去学校变成每天都期待学校，在学校里她就不会听到那些坏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了。

　　但是后来，讨债人把手伸向了年幼的云栖......

　　在经历了那件事情后云栖一家迅速搬家，为了云栖的学业和心理健康他们已经搬了三次了。

　　云母怀疑地瞅了一眼她，手里择菜的动作不停，看着云栖的笑容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才聋拉下眼皮，“厨房里有鸡汤喝一碗，高二了学习别放松，也要劳逸结合。”

　　“嗯嗯。”

　　喝鸡汤的时候，云父带着一身雨水回来了，云母看着落汤鸡般的男人，又笑又骂。

　　“早上给你说了，带把伞带把伞，你怎么那么健忘？”

　　“哎呀，不小心忘了嘛。唔！什么味道？好香好香！”

　　云栖在厨房里探出头：“是妈妈熬的鸡汤！爸爸要不要来一碗？”

　　“来一碗！”

　　云父有些发福，肚子圆滚滚的，眼睛永远是笑眯眯的，显得更加憨厚。他在卧室里换了身衣服，在餐桌前呼噜噜地喝了两大碗鸡汤。

　　云栖没有在餐桌上浪费多少时间，很快就走进自己的小卧室练习试题，但今晚的遭遇让她一直专心不了，心脏一直怦怦跳。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个男人自己会怎么样......

　　集中不了注意力，云栖干脆放下笔去休息，月亮在云层隐去，她陷入漆黑梦境的夜。

　　一只苍白的手搭上她的被子，男子凭空出现在云栖的床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感觉到内心有一股温情在流动，他很是莫名其妙。而在睡梦中的云栖似乎并不安稳，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左右滑动，男子的手搭上云栖的额头，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梦魇驱除，跌入更深的纯粹睡眠。

　　男子的手没有立刻从云栖额头上拿下，他慢腾腾地撤回手，瘦削的手腕上套着一根和他本人不相符的彩色编织绳，琥珀色的眼漫不经心地打量这根彩色编织绳，好像他也很诧异这绳子的来历。

　　一根软弱的绳子，却又紧紧地圈住他的手腕。

　　男子嗤笑了一声，无声地消失。

　　第二天是个很好的艳阳天，夏天昼长夜短，五点多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云栖一觉睡到闹钟响，她摁下闹钟又扑回被窝蹭蹭柔软的枕头，恍然感觉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那么好的觉了。赖了一会儿床，她起身洗漱，云母做好了早餐去早餐店帮忙，餐桌上的饭是半温状态，她在七点多的时候会回家给弟弟云泽做饭并送他上学，云父一早就去上工了，桌上还有他剥落的几只蛋壳。

　　早晨的阳光温柔地轻抚还在朦胧中的人们的眼角，云栖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太阳露出甜甜的笑容，小跑着去上学。

　　小姑娘的马尾一甩一甩的，落在路人眼里，她就像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仿佛在这个最好的时光里过着最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