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别第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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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高热来得快，去得倒也快。周瑜沉沉睡了一天，再醒来的时候身上松快了许多，已基本无碍。孙策前后忙着给这场出征收尾，还不忘去药房亲自看着火炉子煎药。
今年吴县的冬天较之往年偏冷，桃花开得晚，这会还没谢。周瑜闲来无事，靠在窗边赏了一会花，想起去年春天孙策就曾经嚷着要带他去看桃花，展眼一整年了，说不定今年真的能成行。
“在想什么？”
他转头，正对上端着碗进来的孙策。
“想去年你说带我看桃花。”周瑜接过碗，轻轻憋了一口气，仰头咕嘟咕嘟喝干。药是苦的，却明显能尝出来蜂蜜的味道。他笑了笑，道：“谢谢。你忙着，就别跑去药房了，让药童煎药也是一样的。”
孙策摇头道：“那可不一样，小药童会给你加蜂蜜吗？”
周瑜瞥他一眼，笑道：“就你花样多。”
“这不叫花样，这叫贴心。”孙策坐过来和他并肩，仰头看看飘落的红雨，道，“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出城去东山。”
周瑜听他话里含着微微的寞落，心中暗暗称奇，忙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孙策道：“倒不算心事，我只怕再耽搁了失约。”
“当然先忙正事，”周瑜道，“桃花又不止今年能看，耽误了就耽误了，不必介怀。”
孙策笑道：“公瑾当真贤惠。”他摸了摸周瑜双手的温度，道，“听说今年冬天冷得很，这两天好不容易暖和了，正是春游的时候，不可辜负好时光啊。”
二人闲聊一会，孙策又急匆匆赶回书房继续工作。周瑜本以为他是来歇午的，没料到走得这么快，看他神色匆匆，不免心中难熬，暗暗希望自己能好得再快一点，替他分担些公务。
晚间孙策直到三更天才回。周瑜已经睡下了，但因他一直不回来记挂着，总是睡得不好，屋内脚步声一响便醒了。
“我吵醒你了？”孙策嗓子有点哑，听着似乎很是疲惫。
周瑜揉揉眼睛，微微起身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出了什么事情？”
春日里温差大，晚上还是觉得寒凉。孙策把微凉的手搓热乎，躺进被窝里，却没有答他的话。他把被角给周瑜掖好，思索了一会，才轻声道：“公瑾，我有事要告诉你。”
他眼圈微微发青，脸上露出一点倦色，然而眼神炯炯，热切而有力量，如两团燃烧的火焰。周瑜很熟悉这种表情，当年舒城分别时、丹阳重逢时，孙策都是这样的，那是他在谋划天下时才会露出的神情。
周瑜坐起身，眼中也有光芒亮起。孙策也不再躺着，随他坐起身来，顺手拿过自己刚脱下的外衣披在周瑜肩头。
“公瑾，这次来回南越的路上，程公黄公几个人和我讨论南越山贼作乱的原因。依你之见，这次的原因是什么？”
周瑜微一思索，道：“南越山贼凶悍，作乱之源，在不满于你。”
孙策点头，道：“是这样。他们不服我。”
“伯符有了让他们信服的法子？”
“我一早便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不服也得服。”孙策扬起嘴角，“单单让几个山贼信服，有何意趣？”
周瑜听了没有笑，他已经隐约猜到孙策要说什么，心中微微紧张，不由又靠他近一点。
孙策继续道：“我想让天下人都信服我。”
周瑜闻言眨了眨眼，轻声道：“你已经是江东的主人了。”
孙策也对他眨眨眼，轻声回道：“公瑾，你知道的。仅仅江东，不够。”
“我知道。”
周瑜握着他的手，二人对视良久，都没有再说话。静了一晌，周瑜忽将被子一掀，翻身下床，去书桌边找到地图反手挂在了墙上。孙策也下了床，端来烛台，静静站在他旁边。
“曹公在北，自称丞相，胁迫天子，威慑群臣。”周瑜指着地图北面，缓缓说道，又将手指向西边的益州，“故而刘玄德打出了光复汉室的旗号。”他问孙策，“那伯符，你的理由是什么？”
孙策挑一挑眉，道：“我不需要什么理由。”
周瑜笑了，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
“不自信的人和弱者才会给自己找理由，”孙策在地图前缓缓踱步，明灭不定的烛火给地图染上变换的流彩，他淡然道，“我生来便是要征服天下的。”
周瑜目不转睛看着地图，光将上面原本不起眼的北疆、东洋都照得明亮。
“公瑾，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去城外摘花，曾经遇到过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商队。”孙策轻轻对他道。
“我记得，”周瑜答道，“领队的老人说他去过比凉州更加往西的地方，那里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沙漠。”
孙策接着道：“他还去过比辽地更加靠北的地方，那些地方先是草原，然后是荒凉的土地，最后变成结冰的大海。”
蜡烛燃尽，室内一片漆黑。两双眼睛静静相对，无声的火焰跃动在他们眼中。
良久，周瑜才道：“你这几日便是在商议此事？”
“没错。”
周瑜定定望着他，道：“我明日也去。”
孙策却摇摇头，笑道：“公瑾忘了去年的教训么？身子好全之前，不许操劳。”说着，拿起一旁早先被周瑜丢开的外衣，重又给他披上，道，“冷不冷？先回榻上躺着吧。”
周瑜摇摇头，立在原地不动。
孙策笑道：“公瑾放心，我既欲成大业，必然少不了你的帮助。现在万事尚在筹备之中，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日后我自有需要用你之处，那时你可不能再生病了。”说着便伸手带他往回走，“其实你好全前，我本不想讲这些的，今日兴奋过头，竟忘了你尚在病中。”
“不必顾虑我，”周瑜道，“伯符，此事最是马虎不得，你可有制定详细的计划？”
“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哪天等你好全了，我们一起去议事。”孙策把他往床上一按，道，“睡觉。”
周瑜吃了个哑弹，被他吊着不上不下的，偏这人真的躺下就睡，他被晾在一旁，愣了一晌，再去问时，回答他的只剩下孙策均匀的呼吸声。无奈，周瑜只能重新躺好，想到自己康复后便能参与这件事，只希望身子争气，快快好起来。他闭目欲睡，奈何心中澎湃翻涌，总也静不下来，辗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两个时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小别第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