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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别第四(中) ...

  •   二月十六日午后,孙策回到吴县。百姓冒着小雨,在城门口迎他,要一睹孙郎风采。他还是出征时那一身银甲,背上鲜红的披风,格外醒目。少女们摘了满筐的桃花,往他身上撒。
      周瑜也不知道自己端着什么,许是还有些恼他出征不带自己,也懒得去看热闹,喝了药依旧在书房做事。春日风暖,他咳了半晌,有点困倦,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忽觉脖子上阵阵瘙痒,睁眼一看,入目是孙策的大俊脸,只摘了兜鍪,战甲都未曾卸下,眉梢还带着点沙场的风尘。那人正趴在他身上,细细地嗅。
      “伯符,”周瑜失笑,“这是作甚?”说着坐起身来,不由自主往后躲他。
      “你别动。”孙策皱眉,把他按住。
      周瑜闻到他身上硝烟的味道,喉头一紧,呛出两声咳嗽来。他急忙清了几下嗓子胡乱遮掩过去,道:“路上可还顺利?”
      孙策“嗯”了一下,却不作答,又挨着他的衣领闻了闻,严肃道:“怎么咳嗽?怪道我进屋就闻见老大的一股药味,你又喝上药了?”
      “正月里有点风寒,无碍的。”
      “风寒?现在都二月十六了,什么样的风寒还没好,你糊弄谁呢?”
      周瑜无奈道:“我没糊弄你,真的只是风寒。”说着由他探了额头体温。
      孙策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一把将他抱起来丢上了床,喃喃道:“病了也不给我说,你说了,我就不让他们拿公事烦你了……不操心那些琐碎事,你也能快点好。”
      “仲谋和子敬替了我几日,”周瑜被他除了外衣发冠安置在榻上,脸上微微泛红,“伯符,我不困……”
      “不困就闭目养神,我叫医师来看看你。”他又嗅了嗅周瑜颈项之间,皱眉道,“你几时成了这样的药罐子,真是的。”
      得胜归来本是大喜事,他开开心心回到家,怎么就瞧见人又病了。孙策拖着沉重的铠甲,静静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周瑜嘴上说着不困,其实还是乏得很,只听着孙策在旁卸甲,眼皮就不受控制一样合上了。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再醒来的时候医师已然开完药离开房间,孙策洗过脸换上便服,正坐在床头上给他掖被角。
      “中午饭吃得好吗?”他见周瑜醒了,便开口问道,“看你瘦的,没吃下多少吧。起来喝点粥,一会服了药再睡半天,出一身汗散散寒气就好了。”
      周瑜头昏昏的,应了好,翻个身很快便又睡去。过了半个时辰,孙策把他摇起来喂了些粥和药。他自己奔波劳碌,也着实累得很,稍微收拾一下便也翻身上榻,卧在周瑜外侧睡了。
      入夜时分孙策迷迷糊糊醒来,忽觉得有炽热气流喷在他脸上,旁边的身子烫得吓人,吓得他一骨碌连忙翻身坐起。周瑜虽在睡中,脸上表情却似身有苦痛,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色,颈项额头具是一片滚烫。
      “公瑾?公瑾!”孙策顿时睡意全消,忙轻轻晃着他的肩膀,“公瑾,醒醒!”
      周瑜皱起眉头轻哼一声,断断续续地道:“伯符,别晃……我头疼……”
      “你烧得好高,怎么会这样……”孙策被他的体温惊到,一时忙乱,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便出门唤人去叫医师。周瑜烧得半昏半醒,身子轻轻发着抖,肌肉酸软,头痛欲裂,上牙紧紧咬着下唇,却还是时不时溢出几声极轻的呻吟。
      孙策把自己那边的被子也给周瑜捂上,先拿毛巾浸了凉水给他敷在额间。冰毛巾接触到他火烫的额头,周瑜眉头蹙得更紧,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看孙策,又精疲力竭地闭了眼。许是因为高烧不适,他的眼尾泛起红色,带着水光,比平日瞧着脆弱很多,只是一睁一闭之间,已有水汽溢了出来,慢慢洇在枕头上。孙策心里麻痒,弯腰柔声道:“别哭,我陪着你。”
      周瑜咬牙道:“我没哭。”
      “我知道你难受得厉害,哭也不丢人嘛,在我面前还端着作甚。”
      周瑜发誓,刚刚那滴泪只是高烧下的生理反应,他真的没哭。但难受也是真的,甚至分不出心去争辩,他没答话,闭上眼继续难受。孙策伸手过来给他揉了揉太阳穴,忙乱之间毫无章法,把他原本胀痛的头按得更加疼了。
      大晚上医师来得慢,周瑜冷得厉害,寒气瘀滞出不来汗,只是干烧,精神愈加沉重,连孙策还算轻柔的按压都承受不住,又聚不起力气躲开,只轻哼出几声话都不是的音节。孙策忙俯身问他怎么了,周瑜道:“别再……疼的。”
      “好好好,我不动你了。”孙策赶紧收了手,看他虚弱得话都说不全,更是着急,“公瑾,你再撑一会,医师马上就来了,要不要先喝点水?”
      周瑜头脑混沌,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应的。片刻后有温热的清水慢慢流入口腔,他咽了两三口,只觉胃里一片翻腾,忙咬紧牙关不再喝了。孙策喂水的手没收住,几滴呛进气管,周瑜登时侧起身子剧烈咳喘,咳到最后甚至有些干呕,趴在床沿上几乎喘不来气。
      孙策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扔下碗勺急忙给他顺气。周瑜咳了一阵,脱力地躺回去,胸口就开始憋闷,只得又忍着眩晕撑起身子来。孙策把他抱进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
      “伯符……”周瑜觉得头成了一个没壳的生鸡蛋,一晃就要散黄似的,额头一直到后脑勺仿佛被灌了水银,又涨又痛,就像是全身的血都堵在那里出不来,把心跳的声音都放大成打鼓一样,一声声敲着耳膜。他闭着眼也觉天旋地转,忍不住轻声唤起身旁人的名字,潜意识里想要在他这儿寻些安慰。孙策低头吻他,也唤他,“公瑾,我在这里。”
      周瑜轻哼着,拉住了他的袖口。
      医师终于赶到。可药石再灵也终究是辅助,高烧还非得人自己扛过去不可。周瑜对后半夜已经没一点印象了,说不清是烧到晕过去还是沉睡,只是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尚未熄灭的烛台,孙策托腮坐在床头守着他,头一点一点,蓦地往旁边一歪,醒了。
      他没说话,低头拿自己的额头试了周瑜的体温,才道:“退烧了。”然后递来温热的清水。
      周瑜轻轻嗯了一下,几口喝掉,往榻里面挪了挪,道:“上来吧。”
      孙策的衣服还是昨晚胡乱披上的,他现在又胡乱脱下来,挨着周瑜躺下,一边道:“里面凉不凉?你别动了,这点空我侧着睡就是。”
      烧了一夜的人现在很是乖巧温顺,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二人搂在一处,孙策开始给他讲那些没来得及写进信里的小事。周瑜还是有点头疼,合目静静地听,听着听着渐渐听不清了,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不是自己听不清,是孙策说话含含糊糊。他困了,舌头不利索,嗯啊了一会,头一歪睡着了。
      周瑜忍着头晕给他拉了拉被子。想一想,又轻轻吻了他的眉心,觉得自己之前生气真傻,这个人多好啊,处处都为自己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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