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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番外·Et si c'était nous deux ?*2 ...

  •   在酒店休整的两天里,荣仓理惠收到了陆陆续续发来的会议总结。里面详细记录了每位演员对剧本试读篇的想法以及后续预计的档期安排。等大泽春知回来,又聊了下她对演员具体的看法。荣仓理惠打起精神、以十足的干劲投入工作,与意向人选约定了详谈的时间。第二天临出门,恰好大泽春知收拾好行李,两人一起下到酒店大堂。

      叫的车还没来,又不想晒太阳,她们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闲聊。过了几分钟,大泽春知的手机屏幕先亮了。她低头扫了一眼,简短地向她告了别,就往大门走去。荣仓偏头看,等在门口的男人远远朝她点了下头,接过行李、放进车厢,随大泽春知一并离开了。

      夏油杰——春知的这位“男友”,她是知道的。不过因工作繁忙,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初印象里,夏油比一般男性更高大,不笑的时候略显冷淡,总有种微妙的压迫感。但说起话来,又意外的很有亲和力。长相还行、戴了耳钉、头发很长——她还以为也是圈里人呢。结果春知介绍说他目前在兼职当老师。

      “是什么艺术学校吗?”

      “算是综合学校,教一些特长生。”

      “怎么认识的?”她免不了探究,“联谊?还是看con的时候碰见的?春知明明跟我一样忙得脚不沾地,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啊?而且这一年多你都跟我在法国!”

      ——也没少约会。

      大泽春知模棱两可地给了个明显是在搪塞的说法:“……不是恋爱吧,只是接触一下。”

      比起在巴黎调剂生活的露水情缘,她的态度确实不太热情,甚至有点刻意的、不知所措的疏远。这种郑重其事的尴尬令荣仓理惠在心底大呼不妙——搞不好这回是来真的!而后也如她所料,他们始终保持着联系,每次回国都会见面,至今也没有分开。

      要说是情侣,他们好像不够甜蜜。分隔两地时基本不视讯,即使有时差在,通话的次数也少得过分。但偶尔夏油杰来接站、三人顺便聚个餐,他们又显得很熟悉。“前男友”——荣仓理惠某天福至心灵,豁然开朗,当晚就在夜话中威逼利诱,终于让大泽春知承认了这个事实。

      “是……几年前啦!有过一点……纠缠。”

      “还纠缠……用词怎么这么小心?春知要是也想当编剧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培训。”

      大泽春知没反击她的讽刺,面对善意的“质问”,她难得显露出纠结的愁绪,但没再敷衍了事地逃避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爱。就好像……”她迟疑起来,似乎把那段往事和她们在工作中三天两头就要用上的词语联系在一起是什么很困难的事,“重编的太阳之箭里,阿尔刻提斯和塔纳托斯也不能说是爱吧?我是很喜欢这一版结局,可结束之后的「后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这样一比对,荣仓理惠顿时对那诡异又谨慎的氛围了然于心。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出自于她笔下的故事——在外打拼几年、站稳脚跟,她再次修改了《太阳之箭》的剧本,根据结局的走向调整了塔纳托斯的戏份。阿尔刻提斯拒绝了阿波罗的求爱,选择留在地狱与塔纳托斯相伴。在某一个死神外出的、平常的日子里,她用他的羽毛向卡戎交换了一叶不牢靠的小舟,顺着冥河漂流而下。

      旅途实在漫长,所幸已死之人不再受饥饿与干渴的困扰。阿尔刻提斯在百无聊赖中睡去,醒来之时,她发现自己已身在宽阔而平静的大海之上。

      故事到这里就画上句点。重新搬上舞台后,不但几次加场,还开启了多国巡演,其中也包括她的故乡。有关阿尔刻提斯的讨论一度占据同时期音乐剧话题榜首,其他角色中,塔纳托斯的人气一路走高,几乎与阿波罗分庭抗礼。

      “爱”——在对角色的剖析中,谈论最多的当然是这个词。阿德墨托斯早早被踢出局;有人觉得阿尔刻提斯最爱的还是阿波罗;有人认为塔纳托斯那样无言的陪伴更意味深长。还有一本正经在各个边角挖料,证明塔纳托斯和阿波罗是命中注定的对手、天生一对的。得到最高赞的是一篇长文,作者详尽分析了阿尔刻提斯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并提出不论爱与不爱,她得到了自由和解脱才最为重要。

      荣仓理惠从未在采访中给出明确的答案——作品一旦被呈现,解读也就成了它的一部分。然而现在向她寻求解答的并非千里之外的观众。她不需要精确到细节的回忆录,也不需要她挖开伤口、自我剖析。坐在满地散落的文稿与设计图纸中,荣仓想起许多年前,拿出初稿、在忐忑中等待大泽春知回答的自己。

      “不管故事说得再怎么动人,那都不是现实。艺术有时会美化伤害,作为朋友,我不希望春知陷入痛苦和不安。但夏油会再出现在你身边,就说明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吧?

      “其实写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塔纳托斯和阿尔刻提斯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不过在我看来,爱就是让人琢磨不定的东西,不靠近、不体验,就没有办法真正了解。春知敢于去承受这些,我不会阻止。”

      回想着曾得到的支持与安慰,荣仓理惠拉起她的手。

      “但是不管走多远呢,总有想靠岸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当你的港口哦!地基很牢,绝对不会跑,就像高中时你陪我练习那样……不管那时候是什么原因,没有春知的坚持,我可能都不会喜欢上戏剧、走到今天……怎么还哭了啊!”

      她手忙脚乱地四处翻找纸巾,大泽春知看她慌乱的样子又破涕为笑。这么混乱地哭了一会儿,她抹掉眼泪。

      “我也是。”她紧紧拥抱住她,用无比确信的语气说道,“能和理惠成为朋友,我非常、非常幸福。”

      ##

      会短暂地沉浸去回忆中的,并不止荣仓理惠。

      车程不到一半,大泽春知已经因为连日的忙碌累得眼皮打架。夏油杰调整了下姿势,肩膀垫住因颠簸悠悠往下倒的脑袋。初夏的风自半开的车窗中涌进。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现出半透明的金棕色。他把它们别去她耳后,指尖顺着柔和的弧度,轻轻停留在脸侧。

      久别重逢的时刻,人总会不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小心翼翼,好像一点声响都会让眼前的画面如玻璃一般碎裂。感受到他的触碰,大泽春知没有睁眼,反而向他靠近了些。

      “理惠要把重心转回日本呢。”话语间还缠着不清醒的困意,“最起码还有两三年,不过工作室的地址差不多定了……等回来后,我可能要搬家。不然通勤太久了。”

      夏油杰应了一声,她又嘟哝:“但是搬到那里好贵……所以我想把现在的房子卖掉,再重新买一套。”

      他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

      大泽春知仍然闭着眼睛,完全是“不需要的话我还跟你说什么”的语气:“您的钱又没地方用。”

      夏油杰失笑:“春知对别人的财产太不客气了吧。”

      “毕竟我现在很穷。平时消费那么高,考察剧团还要应酬,也省不了多少……早知道当时就该多要一点。”

      想想存款余额,大泽春知有点不太认真的后悔。当年上交给五条悟的名单里也包括了栗原刚,她没说夏油杰的死讯,只以祛除恶灵为条件向他要了一笔钱,签订了放弃财产、离开栗原家的协议。比起吝啬的父亲,栗原太太倒是想多给一些,但她那时只想着尽快了结。再考虑到美沙子差点因她的漠视丧命,姗姗来迟的愧意也发挥了点作用,她谢绝了这份慷慨。改回早逝的母亲的姓氏、注销社交平台的全部账号、更换手机号码,她和旧日彻底切断,久违地感到真正的轻松。

      大泽春知开始为日后做打算——与第一次踏入栗原家,那种“寄生于此就能拥有一切”的幻觉不同,她很清楚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依赖。眼前的未来毫无疑问,是只有自己能决定、能选择的人生。她在市郊买下一套面积不大的公寓房,添置完家具不仅没多少结余,还背了点贷款。剧场的工资不高,加上日常开销、必须的保险和各种零碎的突发事件,她顺利过上了阔别已久、节衣缩食,水电费都要斤斤计较的穷日子。

      ——“真是不该有良心。”

      每到捉襟见肘时,她都会这么感慨。

      聊了几句,睡意也驱散了大半。大泽春知坐起来,拨开黏在脸上的发丝。放空了一会儿,她转头看他。

      “您要不要也搬过去?”

      夏油杰愣怔几秒。她见他没回应,又道:“在东京都内不影响束缚吧,平常不方便就还是住在高专……还是您身上又有新的禁制了?”

      “不,只是……”

      话到嘴边,他又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于是向后靠了靠,懒洋洋道:“我考虑一下好了。”

      “说得好像您有的选似的。”

      大泽春知嫌弃地嘲讽一句,撇过脸看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随着季节变化、从鲜嫩到浓郁的绿荫,因风吹雨打褪色的小店招牌。红灯的间隙,人行道上的柴犬见到在前方等待、摇着尾巴的好友,欢快地呼应几声,沿途狂奔。后面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的,是不得不一道飞奔起来的主人。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疏离感逐渐被日常所覆盖,车窗与熟悉的街道组合在一起,好似一张背景不断变化的相片。屈起的关节抵住掌心,发现相片主角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夏油杰也不掩饰自己的愉快,手更握紧了一些。

      有时候,他不太理解大泽春知为什么会再接受他。恢复意识、半囚禁在高专时,他也没有特意去打听过她的消息。但东京就那么大,她又被收纳进“窗”的体系,他们还是在一次任务中重逢。

      这次碰面不如说是告别。她即将前往法国,之后更是没有任何联系。夏油杰本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某天上午却收到了来自她的信息——据她自述,遇到了不负责任的跑单司机、又不小心崴到了脚,行李箱还坏了一个轮子。国内的朋友们都在工作,所以——

      「能帮一下忙吗?」

      虽然奇怪,他还是回讯:「春知记得我不能用咒术吧?」

      「那不是还有手和脚吗,难道没有咒术您就不能生活了?」

      ……刻薄,但很有道理。

      夏油杰说明了情况就申请外出。对他的监管已经放松许多——一是有五条悟担保,二是身上还捆着七八道限制咒术、咒力以及施术对象和出行范围的束缚——施术人当然也是五条悟。离开咒术高专又不处理任务时,他基本与常人无异。赶到机场,看见他的大泽春知一下从行李箱后面探出头,犹豫片刻,又坐回椅子上。

      “求助至少态度要好一点。”夏油杰走到她面前蹲下,“哪边扭到了?”

      大泽春知抬了抬左腿。他卷起裤脚,捏住她的脚腕微微转动。皮肤表面有些发红,好在没伤到筋骨,回去冰敷一下、休息两天就能恢复。他敏锐地从她不自然的动作中察觉到她的紧张,没说什么,送她回到公寓。

      好事做到底。夏油杰把行李推进屋,沙发不高,他干脆坐在地上,用包着冰袋的毛巾裹住她的脚踝。做完这一切,他没有起身,大泽春知也没有催促他离开。两人陷在这意味不明的沉默之中,直至他抬起头。

      大泽春知的身体依然紧绷,仿佛随时都会向后躲开,搁在沙发上的手攥成拳头。犹疑和坚定——矛盾的情绪在她眼中摇摆,最终混合成复杂的凝重。

      “春知也不是没有能帮忙的人吧。”

      “是。”

      “不管怎么想,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才是最好的选择。”

      “的确。您死了之后我过得好多了。”

      是出于习惯,还是因那枚胸针而产生的、不必要的怀念和同情?他们之间最多的联结唯有疼痛。从中萌发的,难道也能称之为爱么?夏油杰不知怎么,反而笑了。但那笑容很快就消隐下去。

      “春知真的考虑清楚了?”

      这样一句话,说出口却像什么誓言。大泽春知回答得很快。

      “没有。夏油先生就想清楚了吗?如果您决定了,那时候您就应该装作不认识我,不要来打扰我。”

      他们就这样对望着。这长久的煎熬过去,大泽春知伸出手、落在他的肩上,以一种慎重却决然的姿态向他靠近。夏油杰几乎在下一瞬就揽住了她,更尽力地仰起头、拉近距离。亲吻代替语言,成了唯一的交流方式。或许无法言说的情感也只能由肢体来表达。他感觉到她在发抖,但她始终没有退缩。

      这颤栗到底来自于何处?

      大泽春知抓紧了他,如同在飘摇的孤舟上抓住船桨。即使这样做根本无法保障她的安全。他是可以栖息的岛屿,还是另一场更大的风暴?仅一时没有控制住的冲动变作涌起的浪潮,将她推向未知的方向。她不由得想起接到那通电话的刹那。

      彼时彼刻,推动他的,是否也是这样的感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番外·Et si c'était nous deux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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