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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Et si c'était nous deux ?*1 ...

  •   凌晨五点,羽田机场。

      无论何时,展望台上总不缺人的身影。航空爱好者架起长枪短炮,吹风散心的旅人也免不了在这出名的观景地打卡。远山的轮廓隐于冰蓝色的清晨。在这晦暗之刻,机场仍灯火通明,如同天空的灯塔。跑道充当星轨,指引来去的航向。

      机翼扬起风的鼓噪,呼啸声由高至低,捎来归途的讯息。第一缕暖光现于天际,地面此起彼伏,响起低低的、惊叹的呼声。

      “好美!”
      “只有这里能看到富士山呢。”
      “帮我拍个照啦!”
      “这个尾翼是袋鼠诶……”
      “啊……那边一架是法国回来的吧?”

      航站楼的灯光渐渐被晨曦吞没。到达出站口时,人群已挤挤挨挨,等在了警戒线外。长途飞行总是很难得到真正的休息,荣仓理惠打个哈欠,泪水立刻模糊了视野。浑浑噩噩间,身旁的人拉住她的胳膊,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她转了个方向。

      从下飞机开始,她就没停止过电话交谈。接站、酒店入住、明日日程,没一会儿已经先初步确认了一遍。趁脑子还能勉强转动,荣仓理惠问起其中的细节:“需要先去剧场吗?”

      耳边响起的,是早已习惯的、温和平稳的声线:“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这两天你先休息一下倒时差。”

      “我记得木村老师有推荐几个演员,要聊聊对剧本的看法。”

      “我可以先去见一见,没什么问题再安排进一步接触好了。选角这种事需要你清醒一点吧?”

      说的也是。

      荣仓理惠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下电梯、过自动门。清凉的晨风也无法驱散她的睡意。等到行李箱被塞进后备箱里、自己也瘫倒在后排车座上,她才气若游丝道:“但你去见演员也很累……”

      一直随行在侧的经纪人摘下墨镜、钻进车厢,随身的大包放到右手边。她熟练地从包中抽出薄毯递给荣仓理惠,自己也换上眼罩。柔软的触感覆上眼皮,调整几下、确认没有一丝光线漏进缝隙,她安抚荣仓:“轮着来嘛,我做个简单的筛选。后面你自己把控我就能放松了。”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紧绷的神经也松弛许多。疲倦感再次席卷上来,荣仓理惠朝椅背翻个身。

      “嗯……还好有春知在,不然我真的会累死。”

      工作事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虽然繁多但还算有条理。作为编剧、制片兼演员,她有太多事要做。若非有靠谱的团队和这位强力的经纪执行,现在恐怕正手忙脚乱。

      不知不觉,都已经三年了——荣仓理惠算起了时间。上一任助手因家庭原因向她请辞,临时接替的新人对工作还不熟悉,总是丢三落四,还出现了几次行程冲突。正值新戏立项,许多事她不得不亲力亲为。为了找到合适的演员,除去面试,她还跑了不少小剧场,希冀能发现几位“沧海遗珠”。就是在那时,她遇见了担任演出执行的昔日同窗——栗原家的继女,现在已改姓的大泽春知。

      栗原财团破产的新闻在樱都的校友圈里掀起过一阵讨论。荣仓理惠对这些事不太关心,但说的人多了,她也就了解了个大概。本来蒸蒸日上的企业被披露大量亏空、挪用公款,栗原女士单方面宣布离婚,股价再次断崖式下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栗原本家在,破产了也不至于让栗原母女一贫如洗。而恢复单身、无权无势的栗原刚很快就穷困潦倒,又因承受不了这样天上地下的落差,于某日被发现自杀身亡。金融媒体蜂拥而至,小道消息层出不穷。有说栗原刚出轨的,有说他滥赌的,还有说他吸毒的——证据之一是公司职员称他早就性格大变、形容枯槁。更有甚者,说他是陷入□□、被恶灵缠身了。这些媒体在无料可挖之后,又把焦点落于始终缺位、不知所踪的栗原春知身上。最后还是栗原女士出面发布声明,称栗原春知早在两年前就已脱离栗原家,请媒体别再打扰。

      荣仓理惠听到这些事只是略有感叹。高中时她们关系还算可以,但她本就有交好的朋友,帮助这个受欺负的继女只是出于好心,因戏剧社建立起的友谊在她退社后也迅速平淡下去。栗原春知在她的印象中是个性格和善但没什么态度的人,他们“搞艺术”的,最瞧不上“没态度”。聊起理想和未来,非富即贵的家庭骄养出来的孩子们多少有些烦人的傲气——即使那不出于恶意。可栗原春知只说些“听父亲安排就好”、“结婚生子也挺不错”之类的无趣话。她早早把她划归在“普通朋友”的范围中,很少聊什么交心的话题。待到毕业各奔东西,她们再也没有联系。

      梦想是闪闪发光、如星辰一般耀眼的。同时它又应该唾手可得,凭她的天资和家世,轻松就能摘下——被父亲断掉所有经济支持之前,荣仓理惠一直这样认为。然而政务官父亲对她的戏剧梦嗤之以鼻——“当兴趣玩玩可以,当事业不行”,在她几番拒绝他们物色好的相亲对象后他又大发雷霆,停了信用卡、不再支付学费。荣仓理惠切身体验了一把俗套偶像剧女主角的生活,只身在国外开启生存模式,打几份工的同时还得熬大夜出作品,否则拿不到奖学金她就得去睡公园长椅。支撑她走过那段时日的不止对梦想的执念,还有愤怒和恨意。夜深人静、辗转之间,她都在心中质问远在天边的父亲——这些年的关心与栽培,投入这些钱、让我念最好的学校,难道只是为了一桩能装点你仕途的婚姻?难道这一切都与爱无关、与我无关,只取决于你的野心?

      好在她足够幸运。

      不是因为天赋,也不是因为家庭。来到更广阔的世界,荣仓理惠终于感受到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她聪明、有灵性的人数不胜数,退一步看,比她坚定、执着、能吃苦的人更多。她的作品有幸被人赏识,初次公演就得到不错的反响,此后沉下心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才小有名气。

      也许是在外漂泊久了,思乡情切,又或许是不满那种奇观式的“东方幻想”,荣仓理惠渐渐产生了做一部脱胎于本土传说的剧目的念头。过了拉投资、编写剧本的关卡,她又开始回国选角。预算不够请耳熟能详的知名演员,她连续一两个月都在没完没了地跑试镜和大大小小的剧团。某天在一个位置偏僻的剧场,她于半梦半醒间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名字。

      “我明明对了道具清单的,怎么会少呢!排练明天就要开始了,现在寄出也赶不上……怎么办啊春知姐?”

      荣仓理惠撑开眼皮——托了朋友的关系,她能在办公室打个盹。对话的人站在她前两排的工位,被称作“春知”的女人拿着道具清单核对,听起来倒不着急。

      “之前有不合格的打样吧,先用那个好了。厂家那里我去催一催,来不及我就开车去提。”

      写着待办事项的便利贴被撕下、贴上桌板,她又嘱咐道,“下次注意一点,还好没到正式演出……不过剧场就是这样,突发事件很多。不要总是那么紧张,解决问题比较重要。你先去确认下其他的道具和服装有没有遗漏和损坏,我可以一起提报。”

      看起来还只是稚嫩实习生的员工连连点头,着急忙慌地出去了。她转过脸,正对上荣仓理惠看过去的视线。

      想来是朋友打过招呼,她并不惊讶,指一指饮水机:“渴了的话,那里有水,杯子在下面的柜子里。您需要可以直接拿。”

      “哦……不用。”

      荣仓理惠从桌上支起身,怎么看她怎么眼熟。与回忆比对半天,她忍不住问,“你是……春知吗?栗原春知?”

      说罢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她拉下自己的口罩,“我是荣仓理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就算不记得,做这一行多少也听过你的名字。”

      荣仓理惠不再质疑自己的猜测——与记忆中有六七成相似的微笑浮现在那张脸上。

      “大泽。”她介绍道,“我现在叫大泽春知。”

      ##

      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酒吧,在吧台坐下来慢慢叙旧。

      中学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无非一些排演时的笑话、当年同学的近况。少年时期有过还算愉快的相处,酒过三巡,气氛顺理成章地热络起来。荣仓理惠一直以为自己是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的类型,可真正的八卦主角就在面前,她还是免不了好奇——毕竟在最近听到的故事中,栗原家的事是最跌宕起伏的了。但其中牵扯到人命,问起来实在冒犯。于是她只折中地选了个无伤大雅的问题:“春知是结婚了吗?”

      “是妈妈的姓氏。改回来也费了不少力呢。”大泽春知解释道。

      “这样……”荣仓理惠有些意外,“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是一毕业就结婚生子的那种类型。”

      “最开始是这么想的。凡事有意外嘛。”

      “那怎么会在剧场工作?我记得你中学时对戏剧没那么感兴趣……而且这里还挺……”

      荣仓理惠半侧过身,环视着安静而昏暗的酒吧。大泽春知知道她要说什么,接话道:“很偏僻吧?交通也不方便……我想着尽量脱离栗原家,最好也不要进以前的行业,就买了远一点的房子、在家附近看招聘讯息。发现这里在招演出执行,软磨硬泡了几次,也就让我来试试了。”

      她露出点怀念的神色,“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想起樱都的日子,也算是有趣的体验。”

      荣仓理惠抿一口酒,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下滑,又在胃里缓慢地发出热量。大泽春知仍然温柔平和,可交谈下来,她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差别。她摸摸脸颊,嘟囔道:“总感觉你和那时候不太一样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理惠也是,上学的时候那么……”大泽春知挑了个攻击性不强的词,“骄傲,现在反而很谦虚了。在国外吃了不少苦吧?”

      “确实是……等等,什么意思,原来你是那么想我的吗?”

      “我说的是实话嘛。”她朝她一眨眼,调侃道,“理惠在我眼里还挺可爱的,虽然自以为是了一点,但心地善良。多亏了你,我少受了很多欺负。”

      “是因为这个啊!”荣仓怪叫起来,“可怕——!春知也太可怕了!我以为你是真心崇拜我、很喜欢我呢!”

      吧台的顶灯斜斜打落,将人的轮廓描出一层朦胧的质感。两人对视一会儿,不知怎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漫长的时光随着笑声一起落寞下去,荣仓理惠忽然也不再对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感兴趣了。

      “我以前真的像笨蛋一样,还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呢……”她轻声感慨了一句,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完,又问,“我最近在找演员,春知能不能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会给报酬的。”

      大泽春知晃晃杯子,还没化透的冰块在杯底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今天的酒就算报酬了。能再遇到理惠,我也很开心。”

      ##

      来回这么沟通了几次,两人的联系越发频繁。某次说起工作规划,荣仓理惠干脆邀请栗原春知到她的工作室任职。

      她并不是出于人情、一时头脑发热。剧场的员工对大泽春知评价很高,“才来了两年却已经是熟手了”、“脾气很好,但很有原则”、“遇到再大的事都不会慌乱,是大家的镇定剂”,加之自己与她交流的良好体验,她正式对大泽春知发出了邀约。大泽春知答应得也很爽快,因她这里人手紧缺,办好离职的第二天就直接过来了。

      时间越久,荣仓理惠越觉得这是个正确的决定。春知早年一直担任助理和秘书,对行程规划、日程安排很有一套。更难得的是她的确如评价所说,情绪非常稳定。有时候荣仓甚至怀疑天上劈一道雷在她脚边,她都只会面不改色地走掉,回去再在路线规划图上打个标记、提醒她下次绕道。有她在,被工作搞到心里崩溃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除此之外,她们越来越亲近,能谈的话题也就更私密。大泽春知建议她不再和父亲冷战,“能利用的关系就要利用起来,反正你不用,舆论也不会把你和他扯开。理惠已经工作很久了,实现梦想需要的资源、你能承担的压力心里都应该有数。现在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名声也不错,他既不能掌控你,翻脸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好处。再说……”

      她又给出个还算温柔的原因,“理惠并不完全是……恨他。亲缘关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做到你能尽力的部分就好,至少问心无愧。”

      这种“经验之谈”难免让荣仓理惠产生一些心酸的猜想,但大泽春知从来不聊栗原家的事,她也体谅地不多问。就这样愉快而融洽地合作了三年,从巴黎到日本,从工作到家庭和爱情,关系在无数次的航程中紧密。她们不仅是默契的搭档,更是亲密的朋友。因此即使大泽春知自己不提,荣仓理惠还是会不自觉地为她考虑。

      “这次回来我打算呆久一点呢。”她把薄毯盖到脸上,在温暖的包裹中含混道,“春知放个长假吧……你也好久没见夏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生改不了用歌名做番外的恶习
    *是存活if线的番外,不影响正文、、(反正漫画都那样了我不讲道理地复活一下也不算什么吧!)
    *本来想说只要我忍住我就可以写一个人生中货真价实的be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啊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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