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75、隐形毒液（6）

　　钢琴的节奏声声入耳，与秒钟渐合，时针转向六的瞬间，提琴，手风琴，小号小鼓以及长笛奏响新的乐章。舞台上的瓦莲莉娅拉起钢琴前的高桥悠树，裙摆花一样散开，膨胀成层层叠叠的纱幔，台下响起那些讥讽她裙子里塞着一床棉被的女孩们，惊喜的艳叹。她摇曳生姿的舞步将起伏的裙角甩出流云般的畅然来，在少年的步伐中旋转，转出新年的祝福与欢歌。
　　相比瓦莲莉娅与高桥悠树的优雅名贵，灯光亮起时骑坐在男孩背上的莱希像是一杯色泽艳丽口味甜辣的鸡尾酒，杯口还挂着盐渍柠檬，便是那打开了嗓子的少年。她赤脚舞在男孩们中间，身体像是抹了蜜糖，追随荧光布灵巧的律动，短裙和发丝都飞起来，飘荡在充满荷尔蒙的空气里。
　　“She's got particular taste, yeah.She's so obsessed with the chase yeah.She don’t waste time on conversations no.She just goes right for the face yeah.She's so particular.”
　　杰森的手沿着她的脊椎爬上去，他们的面容与唇堪堪擦过。莱希在男孩中徘徊，从每个人的怀抱索取不同的温度与气味，又溜走推开他们的臂膀。被抱起跳跃，被放开拉平双腿。保守与诱惑，坚韧与柔软，纯美与放荡，矛盾对立的属性同时在她身上展现。每一个表情，睁开或眯起来的双眼，都在展现女孩独一无二的别致魅力。
　　乐声渐熄，杰森旋身背对舞台坐在黑暗里。巨大的影子从他头上一跃而过，扑向仍在灯光里的莱希，一条毛发顺滑的寻回犬凑进少女怀里，男孩们一哄而散。
　　“Hey，That is my suger puppy.”
　　观众们的惊呼中，卡特琳娜被一把推出，跌进了何启宏的怀里。与刚刚总是和杰森若即若离的莱希不同，他们身体相贴、手指交缠，连眼神都互相引诱，互相呈上致命而热烈的情爱。腰腹处灼热的手和埋进鬓发中灼热的呼吸，让她感觉自己即将融化，而那些看不清的无数的目光与连绵不断的喝彩，又让她如痴如醉。
　　“Kiss me before sunrise.Or I ’m leaving you tonight.My love found a place to stay and rest like bed.Always and forever,meant to be toghter.If we could change this world.Today with you.”
　　似乎还没有真正坦白，她就已经属于自己，似乎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情意相通。何启宏曾怀疑过他只是看花了眼，是个浅薄的追求光鲜外表的幼稚男孩，可这又有什么错呢，那轻飘飘软绵绵像一块白色奶油蛋糕一般的存在，那万里挑一的女孩，在怀抱里，在心上。
　　台下还有人高喊着“放开她，让我来！”这段甜蜜的双人舞已经结束。乐曲的前奏声势又强，从活泼轻快的混音来看，这是一首更加可爱的调皮乐曲，好像是跳跳糖遇到了太妃糖，一起在舌尖狂欢，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 ”
　　相依偎的面容在灯光中定格，随即律动起来。比起李渺梧的行云流水，林妙妙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至少在观众看来是如此。即使在卡特琳娜的督促下她的身型肤色都优于从前，可近一米八的身高和小麦色的皮肤确实是驾驭不了奶油粉色的荷叶边蛋糕裙的，那使她看起来像一座倾斜的巨塔。更别提动作错拍，步伐混乱，甚至踩到了男孩的脚，不止一次。在台下此起彼伏喝倒彩的声音里，高桥奈津江的呼喊声格外的响亮，只凭这声音，李渺梧就能想象到她叉腰和其他人争论的面红耳赤的样子。
　　“别往心里去。”他低头看看女孩的脸，实际上用不着低头，他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只比她稍微高出了半个脑袋而已。不过这角度倒让她努力的表情和眼神都更加好看了。
　　“小猫！小猫！小猫！小猫！”
　　李清弈回头看了看，发现喜欢自己儿子的男孩女孩不在少数，年轻人果然都是臭味相投。他如愿和纪舒远陈末夏坐在了一桌，在灯影重重之中，对面的蛇精看起来都慈眉善目了许多。看在穆曦微和羲姬的份上，两个男人举杯示意，都只浅饮一口聊表礼貌。
　　“我们偏居一隅，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一转眼，李道长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作为赴宴的见面礼，妖怪带来了弗拉斯特的特有美食浮萍人鱼血。所谓浮萍，其实是在干燥环境下会皱缩成一团的弗拉斯特海洋植物，而人鱼血则是植物的果实所挤出来的酒红色汁液，将汁液淋在菜肴上，浮萍展开，露出里面的极光色韧性鱼生供人品尝，滋味独特，样式新奇。
　　弗拉斯特德来客自然对此不感兴趣，洛芙喜欢软糯冰凉的思慕雪和莓果大福，尔萨对拿破仑酥和覆盆子修女泡芙情有独钟，连一向对衣食住行兴趣缺缺的艾萨斯坦斯都默默的挪到了开心果马卡龙和杏仁朗姆酒玛德琳蛋糕座前。比他们更加严苛更具风度的约尔曼冈德则轻轻将搅拌好的青酱牛肉碎涂抹在芝士烤千层土豆派上，切成合宜的几块，分给羲姬和自己，精灵的盘里还有吃了一半的莲花酥，几块酥皮零星掉在周围。
　　“不过只看道长您，完全不像是为人父的样子。”
　　“放养的，不费神。”
　　陈末夏替自己和羲姬剥了一小碗葡萄，点了点她的手背。“这会儿不是葡萄的季节，这是温室里的新品种，你尝尝味道吧。”
　　“当我是小白鼠吗？”她用玫瑰金色的樱花小勺舀了一颗自己尝了尝，又舀了一颗放在丈夫的碟子里。
　　“那你也是最白的那只。”女人这么回答，看着台上手忙脚乱的林妙妙，轻轻叹气。
　　“虽然有些失礼，但是陈校长，节目安排是不是太为难你的学生们了。”少女的舞姿已经让人为她感到担忧与为难，目力非常的妖怪注意到她已经数次踩到舞伴的脚，甚至踢到了他的膝盖。
　　“他们总得经历的，不合适的人，不合适的生活。”这话既像是对妖怪说，也像是对羲姬说，不过最后只有纪舒远回应了她，在林妙妙被阴影中的卡特琳娜绊到脚的时候。
　　“纪楠很喜欢她。”
　　“诶呀是吗？没听他说过呢？”
　　“他把我桌上实验室联谊的合影拿走了，过了几天又放回去。我看到他电脑上的草稿画了长角的魔女，现在草稿已经变成手机屏保了。”
　　“但愿他不只是对角感兴趣……”
　　林妙妙拉住扶起她的卡特琳娜的手，将她从阴影中扯出来。惊呼声中，臃肿的粉红色裙子被女孩撕开丢在一边，连带犄角上缠绕的蝴蝶结在火花闪动过后烧成了灰烬。同样是层叠的荷叶边，当它们出现在白衬衫领针下时，不复甜美，充满了危险的禁欲浪漫气息。
　　怀表藏进马甲，美人的腰肢与双腿交缠重叠，手指试探着触碰，眼中是刀剑与裙裾，嘴唇上晕染出浓烈艳丽的色泽。僵硬与错拍都消失不见，身体跟随萨克斯与黑管的滑音作波浪律动，还不忘将女孩搂紧，姜黄色的短裙旋开收拢贴着黑色收身西裤相互抚慰，肩头的流苏也甩动得恰到好处。台下的姑娘们在舞蹈伊始林妙妙抓过卡特琳娜的手环半束起头发时响起的尖叫，仍一浪高过一浪。
　　“All the good girls go to hell.Cause even God herself has enemies.And once the water starts to rise.And heaven's out of sight.She'll want the devil on her team.”
　　男孩与女孩，男人与女人们不甘心的加入进来，交换着舞伴与气息。擦肩而过，舞动的轨迹贴近又远离。少年的比拼博弈，少女的试探较量，性与爱，与阴差阳错，与一同追寻的刺激体验，逐一分明。
　　几色灯光混沌的汇聚在一起，年轻人们的表情难以捉摸，每个人的生命都被潜移默化的改变，而他们是否意识到了这种改变并全权接受，还是个未知数。
　　“We give it all I got.But you’re begging me for more.All it took was one shot.Now you’re down on the floor.You toss and you turn.But you like where you lay. I keep what I earned.And I like it this way. You’re mine.”
　　群情鼎沸，在一时“小猫学长，我们要rua你！”一时“以大橘为重！”又一时“魔女正上！”再一时“Lex，ole！Lex，fantastico！”的呼声中，最容易出现状况，且中途曾因林妙妙的故作笨拙而骂声不断的群舞大放异彩，女孩还带给了观众独一无二的反差惊喜，几个无心之中凑成一团的主演在这种捆绑包装中声名更加大噪，博得满堂喝彩。
　　以至于演出结束后久难平息心情的杰森与何启宏还撺掇了李渺梧另辟佳地再战一场，虽然在新年来临的增益效果加持下通宵达旦欢闹的人比比皆是，但能召集上奥金涅茨、高沧一齐在大马路上玩跳马的，掰着手指一个个算人头，也绝找不出第二堆。而如果不是高桥悠树的奋力阻拦，高桥奈津江也要兴致勃勃的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但这种阻拦在少年自己也被强行拖入比赛之后，也就毫无威慑力了。
　　看到李渺梧突然矮下身子让杰森和草坪来了个亲密接触时，莱希笑倒靠在瓦莲莉娅身上，还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戳了戳她浅笑的脸。“怎么样，学姐一起啊？跟我们去李渺梧那边party？”
　　高桥奈津江玩得正开心，心肠耿直的她在得知卡特琳娜并不全因瓦莲莉娅和魏沐白分手之后，对女孩就不再报以绝对的敌意。而林妙妙虽然谈不上完全接受，不过看在对方确实优秀的前提下也勉强能做到与她和平共处。现在最应该发表意见的卡特琳娜不在现场，再加上好人缘的莱希吆喝了一大圈，聚会已经扩大到了十数人的规模，也就没什么人明确表达不适。
　　“嗯，好，可以叫上我室友吗，她也会喜欢热闹的。不过她还没到学校，可能要晚一点。”
　　“聚会无所谓早晚，我们会给她留啤酒的。”
　　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往石河走去，路过小餐厅自然要停下来采买一番，这让始终被剥夺话语权摸头喊猫咪的李渺梧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一向粗线条的男生跳起舞来自然格外扎眼，他跟何启宏不同，后者一直在艺术团偏居一隅，有点特殊技能或者耳濡目染堪挑大梁不奇怪，而前者因此机会收获了更多的青睐与瞩目。
　　“哥，你快来啊，他们要rua死我！”

　　和乐团同样住在樱山的同伴一起走着，魏沐白不由得感慨物是人非，这条路他曾和卡特琳娜走过太多次，也独自走过太多次，即使现在身边有人陪伴，他也忽然间明白，有一些路，是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的。伙伴们讨论着莱希的动人，讨论着瓦格纳姐妹和瓦莲莉娅的傲岸，在他面前默契的忽略卡特琳娜只提林妙妙的角色转换，他听在耳中，不时应和。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李渺颜，他侧头看了看。少年的表情与其说是不耐烦，不如说是无可奈何，又恨铁不成钢，长久的相处更让他发现了一些难为人察觉的…哭笑不得。
　　“怎么了？”
　　对方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停了下来。“我得去李渺梧那一趟，新年聚会吧，你要一起来么？”
　　不用李渺颜提醒，他自然知道参加聚会的可能有哪些人。哪怕是在路上忽然被好事者拦下询问“哪个更爽”这种充满了暗示意味的问题，他也没有任何畏惧与逃避，但当下要同时面对两个人，这让他下意识想要退却。
　　“大家都有不想面对的事，其实比那些重要的还有很多，人总是要往前看的。”看出了他的犹豫，李渺颜没再多费口舌。“我先去了。”他转身便走上了返程，脚步急促。
　　“我放下琴，晚点过去吧。”少年朝他的背影喊道。
　　转过身的瞬间，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抹鲜亮的奶油绿色，一个女孩独自在前方的路灯下走着。久处的熟悉让魏沐白几乎可以瞬间断定，那是卡特琳娜，也只有她一身天生丽质的粉白色皮肤，才能驾驭深冬寒风里浅嫩的奶油绿。
　　樱山宿舍是一片横跨两层校区的宿舍，走过这个岔路口，前面就已经只有人文学院、食堂和行政楼了，而这几个地方，哪一个都不会是他概念里少女会前往的目的地，尤其，是独自一人。
　　即使已经一刀两断，他也还做不到就这么眼看着她独身一人走在黑暗里，因两人距离逐渐拉远，她便逐渐被阴影吞没。魏沐白与伙伴道别，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她穿过已落尽的白桦树林，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路过行政楼，直奔校门外去。姬临学院有相当数量的学生来自海外，为了增强学生凝聚力，拉近不同国家民族之间年轻人们的关系，所有的重大活动基本都会要求全员出席。参加完新年晚会的年轻人急着召集更大范围的自由派对，没什么人会不解风情赶回家庆祝，况且在这深山老林，除去私人接待往来，交通并不便利。少年猜测，大概和从前一样有什么临时补拍的镜头吧。在其他人欢聚一堂的时刻，她却得不到休憩，思及此，更是多了些许的懊恼与不舍。
　　不过很快，眼前发生的事就超出了他的预期，让这个还有些许遗憾的沉浸在旧事里的少年，真正的再不为此忧虑。
　　“你不是来找我去补镜头吧？”卡特琳娜出了校门，外面停着薄霆出言讽刺过的酒红色迈凯伦。万家灯火时，叶呈发消息说有事过来找她，演出一结束，一向敬业的女孩匆匆而来，虽然他们缺少情人之间的互相慰藉，不过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从不在工作的事情上为难这对忙碌辛苦的兄弟。
　　男人从后座的冰箱里取了一盒东西出来，并几个纸袋一起递给她，语气淡然。“我家里过来薄霆这里跨年，我妈包了汤圆，你宿舍有电磁炉吧？回去尝尝，有玫瑰的，还有黑芝麻的。”
　　“哇喔，老板您真是太体恤我啦。”女孩把东西接过去，也不关心其他纸袋里是些什么东西，她收到的来自男人的礼物太多，多到已经不再关心是谁又献上了什么样的好意。
　　“之前薄霆也教了我一些…可以说是技巧吧，我照着做了，但是觉得挺没劲的。”灯光下的女孩没有丝毫的失态，就像自己每一次看到她绽放时一样，甚至因浓淡合宜的妆容更显娇媚动人。青春正好的人，你其实只要远远的看着她青春下去，也足以滋养灵魂。“所以，做个最后的告别吧，朋友之间的。”
　　“嗯，那你之前发在朋友圈的姐姐们的合影，都是发给我看的嘛……”这个熟悉的男人，他身上的气味和温度她依稀还记得，毕竟曾有过那么亲密的，相处。站在被云层逐渐淹没的月光下，潮湿的夜色里，耳尖还是会发红，也许是山中的冬日还是太过寒冷了。“所以是薄霆让你发的咯？”
　　“这时候都推给别人，有点不够意思。我自不量力了，以为你会在意……你会吗？”
　　“嗯……一点点。”男人的眼神在这须臾亮起来，她便又说：“但我不是那种占有欲强的女生，只会觉得你选择了她们我也没什么可阻拦你的理由，随你去了。既然我拒绝了你，那这种不开心也是我要承受的。所以说…薄霆可能是在挖坑给你跳叭？”
　　“啊这……”叶呈敲了敲额头，想想自己被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薄霆诓骗的深信不疑的样子，恨不得把对方卖给□□杂志。“男人真不靠谱。”
　　女孩咯咯咯笑起来，摇了摇他的手臂。“说不定薄霆哥哥以前遇到的姐姐们，都是他说的会疯狂若无其事疯狂心口不一的样子呢，这样想想，他是不是也很可怜？”
　　“薄霆什么？你们的关系还有我不知道的进展么？”□□杂志怎么够，应该卖去同性□□杂志！
　　“薄霆叔叔。”卡特琳娜朝他张开手臂，没有完全扣好的棉服敞开，露出里面姜黄色的薄裙，贴着曲线玲珑的身体，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散发欲望气息。“告别的话，不抱抱我么？”
　　“喂喂……”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啊到底，不知道我真的招架不住你这种花样吗真是要了命了。“你穿太少了。”
　　时隔数月，他终于重温了一次与这个朝思暮想的小姑娘相拥的感受，与之前的试探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不同，这个连锁骨胸腹都紧紧贴在一起的所谓告别，更像是宣告着新关系的建立与展开。
　　“是告别吗？叶呈…哥哥？”
　　她的声音贴着耳廓传进脑海，大脑皮层跟着一起荡漾开酥麻的热度，这算什么告别！男人不由得用力将她箍在怀里，不是没有人如此施以暧昧不明的诱惑，甚至更出格他也有不少经历。可那些都不是她，不知有多少人在她的面前，甘愿被催眠，被折磨，又被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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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有一小段韩语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补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