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69、谁立中宵（32）

　　看看她的头顶，犄角在灯下反光。“和奥金涅茨吗？”卡特琳娜是何等的敏感聪慧，不过这也归功于林妙妙从不转移与奥金涅茨的话题，唯有今天例外。“人和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校长先生找了我和李渺梧，告诉我们，这件事没有人受到惩罚，是因为在场有他和李渺颜在，而且除了高桥奈津江，我们都不是普通学生……卡儿，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话题一被打开，林妙妙感觉自己的思绪与逻辑都在失去控制，她明白自己一定伤害了没有恶意的奥金涅茨与李渺梧，可话到嘴边，她不是个吞吞吐吐的女孩。“而且夜渊老师…还有……你可能不太清楚……”
　　“白夜吗？我在新闻上看到了，我身边大多数人还是理解你们的。”只是他们理解的是一年级的学生仍然缺乏认识，犯错误是在所难免的，要报以宽容的心态，给他们成长的时间。说实话，她并没有参加过任何的堕妖清除任务，很难从心态上和林妙妙产生共鸣。“你有你的做法，别人有别人的看法，没有必要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在意他们怎么对待我，怎么对待这些事。我不知道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奥金涅茨，李渺梧，他们都能接受学校的这种做法，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林妙妙呆坐着不动，手里捏着吃剩的果核，目光灼灼的盯着卡特琳娜。“他们明明不能接受杀死白夜，不能接受对夜渊老师的处罚，李渺颜还在评审会上那样说……可是现在，他们好像反过来指责我做的不对一样，好像过了半年，这种做法就变得合理的不能再合理了。他们都在改变…可我没有！”
　　“妙妙，冷静一下。”卡特琳娜拿过她手里的果核扔进垃圾桶，把水杯放在她的手边。“我知道你现在很希望得到我的认同，但我必须对你坦诚，我认为这些都是有合理性的。”
　　女孩垂下了头，眼帘耷拉着，目光落在地面上。“是，你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跟着叶呈和薄霆，你一定见惯了各种类似的情况，你永远是最顶端的那一类人，怎么可能和我的看法一样呢。
　　卡特琳娜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喝了口水。“我们说起过，这个学校，我们这些人也好，妖怪也好，都是为堕妖战场存在的。那么这里形成的规则，无论是明文还是暗文，都会向这个战场上最重要的部分倾斜。同样，国家的保护政策也在向所有的执行官倾斜，这是合理的。”
　　“这不合理！”林妙妙握住了卡特琳娜的手，紧紧地拉住了。“我们是否重要，仅仅是先天性的基因决定的，这和分出王权贵胄有什么区别？”
　　“哇喔，这个词好深奥…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卡特琳娜先是浅浅一笑，又迅速收拢，这丝毫没有影响她严肃冷静的语气。“妙妙，这个倾斜，不仅仅是对我们能力的嘉奖，它的确给了我们一些特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列车上那些退避与侧目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的心情也出现了那种熟悉的，类似于悲凉的感觉。“这也是对我们所付出的代价，我们放弃的可能性，对那些东西的补偿。”
　　“什么？”林妙妙在来到这里之前没有什么安宁的生活，操纵雷电的能力让她从苦难中解脱，她从未想过自己付出了什么看不到的珍贵之物，因为在她看来，这里就已经是最美好的世界，和奥金涅茨比起来，她所拥有的就是规则带来的便利。
　　“你看到过有人从这所学校退学吗？你看到过执行部开除过执行官，或者执行官主动辞职吗，学校里所有身为执行官的教授们，从来没有人有过类似于‘退休’的归宿吧，甚至，我们都没有发现过执行官们的‘烈士墓园’。”卡特琳娜反握住了林妙妙的手，轻轻的婆娑。“妙妙，从我们选择了这里开始，我们就永远的失去了普通人平凡但是安稳的生活，我们没有休息，没有假期，没有退役，我们只有一条路一个终点，那就是战死在堕妖战场上。我知道，对于所有的执行官来说，这非常的光荣，可是……”她平缓柔和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裂痕，宁静的表情也慢慢变质。“想想奥金涅茨的家人，魏沐白，瓦格纳姐妹他们的家人，他们付出了多少，做了什么样的牺牲，才甘愿把最爱的子女，送上这条路？”
　　这是从未料想到过的回答，女孩的唇轻轻的开合数次，最终却没有任何的字句吐出。她喝了一大口水，来平复自己波动的心跳。
　　“对于我来说，这里很美好，比我之前的生活要更加有意义，我喜欢这里。但是对于魏沐白，他的爸爸妈妈目送我们走进学校的时候，那种眼神，让我难过。”那是我永远都得不到的目送，想到头也不回的那个少年，我总觉得，是我偷窃了他父母对他最后的留恋。“还有，你想一想，在过去千百年的时间里，如果李家的祖先们，世世代代都在制约着妖怪，维持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和平，他们的整个家族，都是这伟大事业中唯一的建设者与奋斗者。那么他们的后人享有我们不能想象不能与之相比的尊崇与维护，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他们已经用整个家族的命运做了交换啊。”卡特琳娜放下了水杯，这是鲜有在人前吐露心声的时刻，这意味着对于林妙妙，她真正的将对方视为了能够彼此扶持共行的挚友。
　　“不，不是的，我和你说过，我原来的室友，邱瞳。还记得吗，她退学了。”林妙妙不得不承认卡特琳娜的每一句话都毫无破绽，推理论证也都合情合理，可她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试图寻找一个曾被忽略的意外来支持自己的想象。
　　果然，面对这个意外，对方沉默了。但投向她的眼神，那其中却没有任何的惊讶与退却，好像是早料到了自己会举证这个例子一般。女孩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她柔柔地呼出一口气，声音轻灵。
　　“其实我并不想告诉你这件事，但现在你需要了解这些……”卡特琳娜看着林妙妙的眼睛，黑而纯粹的眸子里具有着自己所羡慕的率直、勇敢与坚韧，让她佩服又喜爱。“上个月的解剖课，我旁边小组分到的大体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名字是……邱瞳。因为你和我说过，所以我特意去详细了解了……其他的…规定。”观察着林妙妙的神色，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舒服温暖。“进入这里的所有人，都归属于联合政府的特别军用资产，我们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堕妖战场，生前作为执行官执行任务，死后进入学院解剖课堂。这些是我们享受特权，亲人们仍有哀荣的前提。邱瞳因为出现了和穆首席一样身体失控的症状，在执行任务中意外身亡，她的父母在她离世后无法接受她被用作研究，但也只能带走她的一缕头发。即使是这样，她都不再拥有战死的荣耀，于是做退学处理，尸体却留在学校作为标本……妙妙，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妙妙……”
　　看到她直起身子想拥抱自己，林妙妙就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有多么的崩溃。执行官死后送入人体工学学院解剖研究是人人皆知的事实，用作推动科研项目的发展，这甚至能够被看作一份伟大的牺牲。可当这牺牲无人知晓时，当这牺牲甚至被冠以不光彩的名号时……无谓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抵住了卡特琳娜的肩膀，推开了她的拥抱。“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总是会知道些……秘密。”
　　女孩并没有生气，她对友人们的耐心与包容，也是林妙妙对她另眼相看的美好性格。“因为我太害怕了……我怕有我不知道的事，我也怕这些事伤害我，伤害我在乎的人。”
　　每一次看到她流泪的时候，林妙妙就会想，她一定是压抑了太多次倾诉的欲望，消化了无数惊天动地的秘闻。她有优秀的伴侣，有无数的青睐者，甚至只是作为一个模特都有着众多人的追随与喜爱，但从没有人真正的了解过她的生活，从没有人愿意真正靠近她的孤独与她的生命。可她善良、宽容、温柔以对所有的人，每当这时，林妙妙总是觉得，她值得一切人一切的爱。
　　“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妙妙，奥金涅茨和李渺梧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想清楚，也有可能他们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你解释。你知道的，男生嘛，嘴巴总是笨一些，你看何启宏，一和我说话……”
　　林妙妙轻轻的抱住了卡特琳娜，她感觉到对方纤瘦的身体蕴藏的巨大力量，正通过这个拥抱，给予自己最踏实可靠的安全感。“谢谢，卡儿，谢谢你。”
　　“嗯，会好起来的。”卡特琳娜抚着朋友的后背，她们的手始终拉在一起。“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
　　“感觉还是你更靠谱呢，他们男生都是一群蠢货。”放开了卡特琳娜，林妙妙又帮她整理了被角，拆开另一块糖果丢进嘴里大嚼。“何启宏出门的时候我看他耳根都红了，哼，近墨者黑。”嚼着嚼着，想到邱瞳的碎嘴唠唠叨叨的叮嘱自己录入身份、选课订餐，那一丝丝可怜的茅塞顿开的欢愉，又灰飞烟灭了。“活着杀死堕妖，死去之后被解剖，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去杀死其他妖怪……其他像失控的穆首席一样的执行官……这就是我们一生，你甘心吗？”
　　“就像我们必须要接受刚刚讨论的那些‘规则’一样，无论现在选择的生活是什么样，我们也都必须接受。”这已经比我曾经煎熬过的日子要理想太多，我自己所选择的人生，我愿意且一定会支付应当付出的一切代价。
　　“不。”规则固然存在，可如果制定规则的前提不再成为这世界的桎梏，那么也就无所谓是否接受这剥削人的规则。“这种规则，不是因为堕妖存在的，也不是因为妖怪存在的。”她把还没有完全化开的糖果一口吞下，眼神煜煜的看着卡特琳娜，似乎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燃起了不同寻常的火花。
　　“你是指……”女孩似乎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惊讶的连连眨眼。“你…你想要……”
　　“都是因为侵略，因为弗拉斯特，因为他们要吞并我们的世界，所以我们的身体不再是我们的，我们的一生都得不到喘息，唯一的解脱就是死去。我可以接受规则，但我不会接受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一生，我不甘心。”她把朋友的手捏得紧紧的，心脏猛烈跳动，血流加快，滋滋拉拉的电流声隐约响起，犄角表面滑动着电弧。“我想改变，尽我所能的去改变。”
　　每一个战场上的执行官都会这么想，得知了世界的命运，得知了自己的命运，谁都会想要改变，我们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即使已经做好了觉悟，但距离终点，仍然遥远。从我以为会一直爱我的人不再爱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有一些事是我们即使用尽全力去追求，也不会实现的。正因为这样，我更珍惜我所拥有的和依然爱我的，我更珍惜和你相遇相处的每一刻，哪怕终将会随生命消弭而被遗忘，我也愿意在此刻多陪你一程。所以即使是茫茫无期的愿望，你也不会是孤身一人。这么想着，卡特琳娜只是点了点头，在林妙妙坚毅的目光里笑着。“嗯，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愿意和你站在一起。”
　　“卡儿…诶呀…我好喜欢你呀！怎么办……”林妙妙咧嘴笑起来，激动的伸直了腿，把垃圾桶踢翻。
　　“真的呀，我也好喜欢你哦～”
　　林妙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卡特琳娜有时候真是让她无法招架，你听不出每句话的真假，因为她说的每句话都那么动听。不过刚刚那句“站在一起”就比什么“我好喜欢你”真实多了。
　　“够了够了，恶心。说实话我挺担心你刚分手就和高桥还有何启宏搅合在一块，万一别人说起闲话来多烦人啊……”
　　“……但我现在…比和魏沐白在一起的时候要更开心…也更自由，我会发现还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喜欢他们喜欢我。”
　　林妙妙听不出她的语气，但既然对方说了很开心，她也就愿意相信。“你想过…魏沐白会怎么看你吗？”
　　“这重要吗，无论他怎么看我，他都不会再和我在一起了。就算他和瓦莲莉娅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我有感觉，沐白他…已经有点……喜欢上……”
　　要承认一个自己付出过青春与最纯洁爱恋的人，喜欢上了别人，无论自己是怎样的洒脱，都难以释怀。林妙妙知道自己不该问下去，但她控制不住想去了解这个女孩的欲望，好像每个人都会想去了解一本畅销书，一部大热的电影一般。
　　“你还喜欢他吗？”
　　“不了吧…他不喜欢我诶，再去喜欢的话，很痛苦的。”
　　“那……”林妙妙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依然喜欢，又怎么会感到痛苦。看着她的表情，在夜色的笼罩下，在半开的灯光中，柔弱易碎，这个女孩，忍耐着痛苦开解她更在意的人，没有任何怨言。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许多明明只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喜欢上她，因为她实在是太过温柔又太过理智了。她俯下身来，趴在床边。“那不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卡特琳娜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逻辑失去了应有的思考模式，大脑也一片混乱，和魏沐白的无数个瞬间一股脑儿涌上来，从课间繁花包围之中的幽会，到背对着夕阳的漫步与对视，他的眼神那么清亮的映出自己的影子，里面盛满了他们未来的光景。可昏暗的湖光里，瓦莲莉娅的脸那么清晰，清晰得让人痛恨。“大概看到他，你会想要回避吧，避开这个人，就好像能避开原来的那些事。”那些承诺，那些愿望，那些所有能够带来幸福与喜悦的种种，现在都是刀刃，回想起来，就刺进骨髓。
　　“嗯……我明白……”女孩的面容有些模糊，她开始陷入梦境，不知是一个混沌的虚无之梦，还是一个预知梦或是经历梦。不同的脸出现在周围，林妙妙摸索着，想要找到那个可以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边的人。在刚刚过去的夜晚，她找到了；在飘渺的梦中，她迷茫的发疯。
　　高桥悠树也好，何启宏也好，谁都好，能够填补这块时间的缺失，填补这个位置的缺失，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瞬间，卡特琳娜已经觉得足矣。丢失了属于自己的松香，她还有白玉，还有黑曜石，还可以有更多不同种类的宝石，可以镶嵌在头冠上，可以在手中把玩，可以珍藏在水晶展示柜里，每一个都价值连城。她逐渐地明白，只要她愿意，随时随地，她都不会缺少其他人的爱。
　　看看身边睡熟的林妙妙，自己想要得到的，已经所愿以偿。

　　从进入青春期到现在，每一次的睡眠质量都好的足以作为优秀睡眠实验案例，无论是一夜无梦还是脑内活动精彩纷呈，如果睡眠也有什么竞赛的话，那么她一定能把奖项拿一个大满贯。因此一觉醒来换了床铺房间并不能让高桥奈津江惊讶，要是哪天眼睛睁开换了人间，那才是大新闻。
　　尤其是每每睁眼，那张温柔的脸上和煦的笑容变都没有变过，十数年复一日，令人厌倦。
　　“いかがですか？（感觉怎么样？）”
　　“いっぱん。（一般。）”
　　“もっと横になりたいですか？それとも今すぐ洗いに行きますか？（要再躺一会，还是现在就去洗漱？）”
　　“何でもいいです。（什么都行。）”
　　“なつえ……（奈津江……）”
　　“えっ？（啊？）”
　　“まず水を飲みましょう。（先喝点水吧。）”
　　“我不想喝。”女孩把侧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你会在卡特琳娜那边。”
　　高桥悠树伸出手轻轻抚摸妹妹枕上的发丝，但对方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他也不生气，依着高桥奈津江的脾气换成了中文，声音依然柔和。“我担心你。”
　　女孩毫不动容，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光线在手指间汇聚，被折叠成不规则的形状。看起来她对于身体的改造已经适应的非常不错，玩起小游戏来得心应手。“嗯，担心我干嘛？”
　　“奈津江，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和你一样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除了你，没人能做到。”
　　“……”妹妹的心情难以把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似乎不久前自己还在庭院里用风托起她玩耍，但转眼之间，她就变成了能够目不斜视经过自己的陌生人。如果她真的讨厌了自己，那么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身为兄长，应该做出退让。“……男生在这里可能也有些不方便，我去联系你室友和林妙妙学姐吧。”
　　对方背过身去不再开口，已经这么讨厌自己了么。他默默地想着，把水杯往床头柜靠里的位置推了推，起身拉开了部分的窗帘，绕过病床离开，轻轻关上了房门，脚步渐行渐远。
　　高桥奈津江直起身盘腿坐在床上，侧头看了一眼旁边袅袅的水蒸气，半打开的饭盒里是梅干饭团和厚蛋烧，藏青色的饭盒上有漂亮的鹅卵石花纹。哥哥留下的一切都那么完美，他是个永远不会出错的人，对待分居的父母与继父母，对待不同性格的老师与同学，对待探望照顾他们的亲友和保姆，对待他们所遇见的所有人，对待一切都毫无破绽。这样一个人人称赞人人羡慕的哥哥，优秀的像个人偶。
　　某一天她打碎了玻璃花瓶，哥哥在庭院里顶着暑假作业罚站，她趁父亲不注意时，从餐桌上偷西瓜送给烈日下的小男子汉，红色的又甜又粘的汁水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地板上。于是两个人便一起罚站，星星落在头上，好像是在帮他们写暑假作业。
　　那样一个就着她的手吃西瓜的男孩，变成了再也不会犯错的优秀少年，那彬彬有礼的光芒面具似的长在他的脸上，吃掉了她最在意的哥哥，把他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怪物。对待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怪物，对待自己像运行着毫无漏洞的代码，伴随着成长慢慢升级成逐渐成熟的小程序，奈津江1.0，奈津江2.0，奈津江特别版，奈津江纯享版。
　　她才不需要这样的哥哥。
　　喝了一整杯水，女孩下了床走进浴室，砰地一声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