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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谁立中宵(18) ...

  •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张陌生的单人床上,房间小而精致,铺着厚厚的地垫,日光正从窗帘的星状孔洞里透进来,于是星辰被编织在了深蓝色的幕布上,成为极夜的天空。就在这片天空下,她感到身体深处发生了新的变化,或许是在沉睡之时有了神明的眷顾吧,她这么想着,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脸近在咫尺,已经不再是先前隔着玻璃的朦胧模样。她聚拢的眉头在梦中依然没有放松,趴在床边,呼吸均匀。稍远处的人一如既往的浅眠,似乎是被眼帘掀开的气流唤醒,她站起来靠近,神情专注且温柔。
      温柔。这是很少用来形容这位朋友的词。托她肃穆高傲这种姿态的福,人们连金色都一并抗拒着,冷冰冰的,硬邦邦的,毫无亲和,亦无美感。但她现在轻柔的漂浮在空气中,跪下来,浅笑着,身上的光芒都平和下来,像是被秋日湖畔夕阳的余辉笼罩。
      “我给你倒点水吧。”
      她伸出手,窗边小桌上的水壶将温开水注入浅口玻璃杯,托盘上的玻璃吸管插进去发出叮当一声,接着一起漂浮起来缓缓落在大病初愈的那个人,她一手拯救的人,她的唇边。
      一张嘴,水流便顺着吸管向上流动,酸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回旋,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睁开眼睛的原因,眼泪流出来,滑进鬓发,潮热熨贴敏感的皮肤。
      “嗯……”床边的另一人悠悠醒转,眼神刚刚聚焦,精神就紧绷起来。“微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水流消失,她摇着头抿了抿嘴,努力平复喉咙中积压了太久的不适感,尽量冷静的开口。“以前不觉得,柠檬水…真的好酸……”笑容里的眼泪总是格外的闪烁,那其中就好像是带有什么无比珍贵的回忆,曾在每一颗同样火热的心脏里随着跳动与血液奔腾,年复一年,愈发鲜明。
      陈末夏放下心来,抚摸着穆曦微茂密的头发。“你怕我会瞒着你什么,但是你却一直都瞒着我……”
      “你生气了吗?”女人用喝水掩饰自己的心虚,眼睛瞧向一边的羲姬。“这是哪里啊。”
      “……有一点…”点了点她的额头,陈末夏叹了口气。“别转移话题,当年你也是这样,全班的人都吓了一跳。我知道…这些事其实是难以启齿的对吧,但我只是希望能帮你分担……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一直以来,我能做的都太少了。”
      “不,不是的。”穆曦微伸出手来与陈末夏交握,或许是沉睡了太久的缘故,上一次能够感受她手心里的温度,竟恍如隔世。“别这么想…我就是觉得……好吧好吧…你太辛苦了,我其实自己也可以…”自己一向不怎么会说话,也不爱说漂亮话,看了一眼沉默的羲姬,她估计也一样。“羲姬…你怎么不说话?别跟她一起说我啊。”
      “没有…”被点名的女人放松了身体,胳膊支在床边撑起脸来。“你们聊就好了,听着你们说话,就感觉这里很温暖。”
      “姬予竹…你这个……”穆曦微没有说下去,她把手缩回被子里,猛吸了一口热水,酸的眼泪直流。
      陈末夏偏头去看朋友的脸,那眼神的光里,在瞳孔的倒影中,这个旧名字牵连着她们年少轻狂时的浮光掠影,那些踮起脚伸长了脖颈张望围墙外,张望明天的日子。立下搭誓言、允诺的约定、围墙外、明天里,那一切的期盼,似乎在此刻,才真正到来,才被重新兑现。
      “需要我提醒你吗?这是违规的。”李渺颜盘腿面对阳台门坐在地板上,他有早起静坐冥想的习惯,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用父亲的话来说,有助修行。
      他的室友,一觉醒来就不得不接受“自己出轨”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匆匆洗漱过后收拾停当就开始站在阳台上寻找卡特琳娜的能量波动。这让他难以理解,既然是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去辩解,如果对方不相信自己说过的任何话,那么辩解的再完美,又有什么用呢。好在空气足够湿润,帮助他在对方没有运用异种能量的情况下,也能准确定位。
      “这不重要。”魏沐白穿好鞋子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打量自己,晚睡没有带来任何的疲惫,他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手机响起了某个应用通知的提示音,他曾是那么喜欢听到的声音,那意味着某个心上的人对自己每时每刻的想念,可他现在却不想听,也不想看。
      “在我面前这么说,有些太过分了。”李渺颜闭着眼睛,他这个学生会主席怎么说也是侦测设备使用情况的检查工具,这么明目张胆的违规,怎么都说不过去。“怎么不说话?”
      对方久久没了声息,李渺颜也只当他已经离开,自己神我合一时超脱物外不问世事也是常有的情况,听不到脚步声十分合理。室友怎么说也都是一直循规蹈矩的乖学生,紧急状况使用能量也情有可原,提醒几句也就足够了。不过为了那样一个女孩,值得吗。毒蛇一般的狩猎者,她的猎物似乎有了自己的思想,她怎么会甘心呢。或许他根本无需多做解释,因为猎手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猎物的挣扎,都是徒劳。
      冥想结束,睁开眼睛,少年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惊讶。
      魏沐白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点亮的手机屏幕就在他面前,上面是展开的通知页面。他就这么看着单调的屏幕,不知已经坐了多久。
      “怎么了?”李渺颜走过来坐下,手边是温度正好的茶。
      少年向后泄气似的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她刚刚点赞了,有点不知道…见了面,还能说什么。”
      他也打开手机,匿名发表在凌晨的图片内容已经有了相当可观的转发与评论量,毕竟涉及了校园里三个风头无两的人物。目前的舆论呈现多级分化的趋势,有人怒骂,也有人保持观望,还有人表示失去寻爱希望,从当事人的形象分析到性格分析,还有人能扯出什么理智与情感的矛盾与冲突,倒是一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热闹场面。往下翻到了更早的评论,凌晨时分的人们都缺乏理智,连“卡特琳娜是人体学院的,资源怪勿扰”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说你之前想说的话,做你之前想做的事。”翻看许久,他只能给出这不是答案的答案。
      魏沐白心里知道自己的室友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缺乏人情味,他只是太过聪慧,知道什么是虚与委蛇且不屑于人情往来罢了。“她…可能不会相信我…”
      “她知道瓦莲莉娅是什么样的人。我先走了,今天有会。”
      “哥!作为当事人的亲密室友,有没有第一手消息,快快快,我要贩卖!”迅速回复了李渺梧的消息,李渺颜站起来拍了拍魏沐白的肩膀,进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言下之意是说她相信即使自己的确有某种龌龊的想法,瓦莲莉娅也不会是那种龌龊的人吗。她会不会抛开这些是是非非去相信自己呢,想到那些月下的缠绵与花下的誓约,他的心中忽然充满了希望。
      她会相信自己的,就像一直以来自己相信着她一样。
      他穿了外套起身出门,想了想又回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咖啡,再次确认卡特琳娜的位置。
      “友情提醒,卡特琳娜今天要出门,现在应该快到校门口了。你如果要找她的话,现在出门还来得及。”
      高桥悠树对于卡特琳娜的觊觎是魏沐白一直看在眼里的,他并不打算贸然相信,但重新追踪的结果的确如此,叫他莫名觉得被冒犯。在卡特琳娜有意与高桥悠树保持距离之后,这种令人烦躁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很久,而现在,一切如旧。
      “谢谢。”
      他如此回复,匆忙奔向了所期望的那个结果,但等待他的,未必总是如意。

      “车!”
      “你怎么回事?昨天就大喊大叫。”卡特琳娜抬起眼帘,打量了一圈校门口的深灰色代步工具,又看看靠在车前盖上的男人。“你开这辆过来?你又是怎么回事?”
      薄霆抱起手臂,来回观察了一番女孩们的装束,目光里透露出满意的赞赏。这所学院真是太棒了,既有卡特琳娜这样的异国尤物,还有他更偏爱的林妙妙这种麦色的健美少女,个头矮一些的另一个也是别有风味,跟着卡特琳娜,他们根本就不会再缺资源。尤其是前者头上那对吸睛十足的弯角,亲眼见到是别样的震撼,要是能够和卡特琳娜一样,不知道又能变成怎样艳惊四座的新杀器。
      “叶子说开迈凯伦过来,我觉得要低调些才选SLS的……”
      林妙妙则还处在震惊状态没什么反应,她与奥金涅茨的出行还停留在网约车还要选最便宜的那一种的状态,与动辄豪车接送的卡特琳娜千差万别。
      “请问您觉得低调的标准是?”卡特琳娜敲了敲车窗,那里反射出自己的面容来,没有丝毫的瑕疵与差错。即使是这样的人,也有被辜负的一天,这算不算是众生平等。
      “迈凯伦是酒红色的,还带闪,叶子弄的,他骚是他的事。”薄霆挠挠眉毛,看着忽然开始照镜子的女孩。“你不喜欢,我下次换一辆好了。”
      “不。”鸥翼门抬起来,她转身示意林妙妙与高桥奈津江先上车。“我很喜欢。”
      “哦?今天转性了。”薄霆大为吃惊,要知道当初她可是个连自己送到校门口都扭扭捏捏不乐意的人,愿意这么张扬,还是头一回。
      卡特琳娜还没有回答,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卡儿!”魏沐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靠近的必要,她抬起车门的样子熟稔自然,仿佛本该如此,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仿佛已经离开了他们曾共同创造的小世界。“我…我想和你说……”
      “不用了,魏沐白。”卡特琳娜推开他手里的咖啡,在面对他时,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镇定。“你想说的话,我已经听你说过了。我不想听见你跟我道歉,因为我不打算原谅。”也不打算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更不打算委屈自己成全你的自尊心,尤其是,仍然得不到体谅。她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该感激一下瓦莲莉娅,毕竟如果不是后者能把他的心思说的这么直□□准,她还真有可能继续这段彼此委屈的感情。
      魏沐白一时无言,车里的林妙妙与高桥奈津江面面相觑,之前一个比一个叫骂欢畅的女孩此刻都缩着头静观其变,唯有见多识广的薄霆搂了搂卡特琳娜的肩膀。
      “咖啡。上车。”
      她的动作再被男孩拉住。“你们…是不是……”
      “如果你觉得事情是你看到的这样,那么是不是也就是我看到的那样?”
      这话似乎有某种特别的力量,魏沐白伸出的手轻轻一颤,还是松开她收了回来。看着目光冷硬的爱人,她还和每一次与他道别时一样的精致无瑕,可唯独这一次,他开始真正的担心,自己或许要失去这件完美的装饰、独一无二的珍宝。
      她动作利落的上了车,拉上车门。她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孩,有决心也有魄力,能够割舍一切伤害自己却又能在某些时候给予安慰的累赘,他毫不怀疑,在这一刻,她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抛下自己,重新规划不同的方向。
      车边的男人与自己打过几次照面,出于安全起见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绕过车头坐上了驾驶座,一骑绝尘。魏沐白忽然发现自己因为情绪低落犯了致命的错误,对方的相册中出现的永远是不重样的女孩,以卡特琳娜的性格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人,也更接受不了自己的疑惑,哪怕只是一个未完全出口的问题,都是她绝不会姑息的无端指责。
      他转回身,看到了校门另一边的高桥悠树冲自己晃了晃手机,随即转身消失在原地,风元素操纵者的速度一向令其他对手望尘莫及,他们长久没有接触,对方的操纵力似乎更胜一筹了。他根据对方的示意,点亮手机。
      “不得不说,你驾驭不了她,你们不合适。”
      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挑衅意味浓厚的消息,自己没有资格再做出什么有身份的举动。他沿着来时的轨迹返回,心乱如麻。
      毫不令人意外的结果,猎物的挣扎并不能挑起猎手的兴趣。但是什么让本该专注于已有结果的猎手毫不留恋的放弃,那必然是有了更值得出手的目标,她果然有着不一般的决断与野心。
      李渺颜收回灵视侧身堪堪躲过袭来的竹叶,但依然因为动作迟钝被划破了颈侧,但因伤口轻薄,只略微渗出了些许血丝。
      “道长,还是专心一些罢?”
      他旋身退后,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经钉下了一连串锋利的竹叶飞镖,不多时又失去了支撑歪倒散落一地。
      再立的地方地下又有波动,数支竹笋长势凶猛,他踩着蹿升的竹节扶摇而上,踏竹而立,额前的发迎风微动,随着他轻点翻飞的动作起伏。深秋的老竹遍历春夏经得住男孩的几番波折,助他乘风跳跃一再躲避对手的攻击,一道道金色的法诀穿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激射向林中的对手,却也被接二连三躲过,被雨后的潮湿泥土吞没。
      “不用剑?看来道长是要放过我了?”话音刚落,却见射入泥土的法诀彼此联结自成法阵,将出言不逊之人困在了其中,再不能移动半分。
      李渺颜轻踩风中最后一串带力的竹叶旋风,从半空正正落在了高沧面前。凤眼半合,一道法力凝聚而成的虚化长剑直指他喉间的青色血脉。
      “不到百年的小妖,即使是李渺梧,也不需要用剑。”竹叶簌簌落下,少年立在竹林中,一派凛然正气。
      “哼,你们不过依仗家族积淀。罔顾家法,如此轻狂。”法网中的少年更是清高自傲,比之李渺颜分毫不差。叫人一时分不清楚,人与妖究竟有何不同。
      “目前有记载最短时间修成元神的草木也要两百七十年,修得人行至少五百六十年,你真身不过八十余年…”李渺颜眯了眯眼,在一缕缕无形无相的妖气中他能看到一株茂盛的桃树,秋风吹过,那枝叶摇动着,气流凌乱。“我很好奇,你如何修炼。当然,想必教授们都很好奇。”
      “你以为是谁准许我进入这里的?”困守法阵的妖怪没有丝毫的惊慌,反教李渺颜刮目相看。妖怪看重自己的修行,常常自己还没怎么动手就已经涕泗横流着求饶了,修行越短的小妖,越是更加惧怕修道之人的盘查。反观高沧,不过是一株偶得眷顾的桃树,居然就有了如此成果,他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机缘。
      “准许你进入这里的人,并没有准许你给其他学生施加妖术标记,来跟踪他们的言谈举止。”剑气逼近,令妖怪退无可退。他们法术相克,妖怪对修道人的天然畏惧让高沧体内的能量循环受到了冲击,虽然还不至于像上次一样完全无法释法,但在脚下法阵的加持下,依然是吃不消的。“而且…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李渺梧身上。你能说出我家传家法,就更该克己行事,而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弟弟。哼,近墨者黑,果然都是一群假公济私,追名逐利的小人。”法阵于无形中消磨妖怪的气力,他面容苍白,竭力保持着语句的连贯。
      捏着手里的桃花花瓣,这是他从魏沐白身上摘下来的小灵符,法力催动便散为一缕妖气被法阵吸收。在李渺颜的手中,这灵符弱不禁风,但在那些毫无察觉的执行官身上,虽然对身体没有损伤,却无形之中窃取了他们的视听侵犯了他们的隐私,伴随学院中的人流交换,又给更多无关之人带来影响。“为什么要窥探其他人的行止?”
      “两年前G2079031,夜莺行动。道长,你也是其中之一,你不会不记得吧。以鼠鸟为食,为了躲避追捕不得不昼伏夜出、风餐露宿,他甚至不会发声!但你们还是杀死了他,即使他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即使他……分明是和我们一样的…一样的…”妖怪眼眶发红,双手握成了拳头,力量在体内震颤,但他无法冲破这个牢笼,时隔多年,他却仍和从前一样,无法拯救的朋友,依然无法拯救。
      法阵的光亮倏然熄灭,剑气的嗡鸣消失,高处的秋风扫过竹林叶梢发出飒飒的声响。“我记得,他是你什么人?”
      “人?道长竟然自降身份与我们为伍?还是高高在上肯赐我们一点可怜的恩宠?真是大开眼界。”妖怪并不念及对方手下留情的宽恕,反倒步步逼近,似乎还想再做较量。“为什么不愿意承认,现在的你们,根本和我们没有差别!”
      “高沧。”李渺颜缓缓地后退,靠在竹节上。面前的妖怪显然已经狂性大发,脚下的竹叶伴随他自身能量运转的气旋飞舞起来,化为轻薄的飞刃,瞬间悬停在空气中,每一根的方向,都瞄准了人类的身体。“既然我们是相同的,那就不必在意用什么样的名字来称呼了吧?”
      成千上万片飞刀的威胁下,少年既不畏惧亦不愤怒,那双平静的眼睛仿佛一直看进了妖怪的灵魂深处,如一轮圆月照耀着波澜起伏的海洋。六岁修道,十岁捉妖,他杀死的堕妖难以数计,但今时今日,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妖怪一掌击在了他身后的竹节上,高大的翠竹微微颤动,竹叶与飞刀簌簌落下,打着旋儿四处飘飞,包围了他们对峙的身影。
      “杀死我不能平复你的愤怒,杀死奥金涅茨,夜莺也不会得到拯救,杀死任何人都不会。”李渺颜仍未移动,气息也一如往常。
      高沧收回手,垂下了脑袋,竹叶在脚边落尽。“你说的对。他比我早成元神,曾为我的真身浇过数年的水,那真是一段安宁的日子。”他所生长的桃林只有他成了人形,灵符加身则是第一种无师自通的法术,他初通人性尚不能走动,便以灵符附着在夜莺身上,由他相伴,遍历名川。直到看着对方躲藏在暗无天日的废墟里,仍被杀死,自己囿于千里之外更无法动身,哀怒之中一举修得内丹,终于有了躯体。他想杀死奥金涅茨,可对方正直善良;想杀死杰森,对方在实验室的废寝忘食又让人倾佩;想杀死张封鸿,杀死陈末夏,他们无一不是为这个世界竭尽全力;想杀死穆曦微,但这个女人身上背负的苦难却让他不忍再施以更多的恩怨。为什么他们能够对无辜的妖怪大开杀戒,却又对万物报以仁慈。自己终究不是人类,他想,成为人类,或许是一件太过艰难可怕的事。
      “只有改变这里,改变规则。”李渺颜将手搭在高沧的肩上,看着他挣扎之中犹豫的神情。“改变这个世界,才能拯救你,拯救无数的‘夜莺’。这点,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你说这…又有什么意义……”
      “但‘我们’可以。”他上前一步,靠近了动摇的妖怪。“告诉我,你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什么。我们一起,把这个世界,变成你所期望的样子。”
      “我所期望的…样子……”是这样吗,眼前的人类似乎是可信赖的伙伴,因为他眼中闪烁的光是自己不曾见过的,那其中壮丽的风景,不知需要多少牺牲的血雨,才能滋养它的生长。毫无疑问,眼前的人会成为前仆后继之中的一员,那么自己呢,自己又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好,我相信你。”
      这世界曾在你的眼中出现过吗,莺,那双湛蓝的清澈双眼,是否依然期待着这一天,想要看着我走向这一天。我要前往那个世界,到那时,到鲜花开遍山野时,我们将会在那重逢,请等待我,再多一刻。
      “能在这碰到你们,好稀奇。”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生命学院背后的竹林,李渺颜自然是要带上李渺梧,和高沧一起好好研究他们的新收获。没想到刚走上人行道,就看到了高桥悠树迎面走来。
      李渺颜点了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高沧亦是淡淡回应对方的热络。在短短的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高桥悠树意识到了某些不寻常的事情刚刚发生过。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卡特琳娜相似的人,都在无时无刻地捕捉着空气中各种成分与物质的变化。这种手眼通天的能力,佐以玲珑心思,几乎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他的眼睛与大脑。
      他驻足回头,一高一矮两个差距不多的身影渐行渐远,秋风扫过他们背后的落叶,平白添上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嗯……高沧……”收回目光继续往自己学院所在的方向走去,他知道接下来,自己必然面临相当丰富而杂乱的信息了。

      “我可是兴高采烈给叶子通报了,结果,你们闹脾气而已,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嗯嗯,那确实不太OK。”薄霆一边开车一边听高桥奈津江添油加醋地讲故事,林妙妙也不时插话,只有卡特琳娜吸溜咖啡,一路沉默。直到离开了盘山公路,刚到环城公路的入口。“去哪我们?有地方吗,没有我就随意了。话说上次凌凤清的外套,你还回去了么?”
      “嗯,还过了,他应该不会穿了。先去你家吧。”
      “啊?我家…我家那个…也没啥好玩的啊……”
      副驾驶上的女孩理了理头发,没再说话。体谅她心情不好的驾驶员也只好按着她的意思来。
      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细腰姑娘走没走的薄霆,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心虚的情绪来。叶呈为了她守身如玉,自己可不是,身边多的是想爬上某个高位的漂亮女孩,春宵一度你情我愿不必在意不必强求,这几乎是这个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可理所当然并不代表毫无错误,虽然卡特琳娜也是漂亮的姑娘,她不仅年轻且罕见的具有“听话”的特质,她听老板话,顾客听她的话,那么身价自然水涨船高。但就这么一个看起来好脾气的好看女孩,薄霆却又始终不敢在她面前放肆,权色交易也都有意无意的避开她,并不是在意叶呈的看法。而是他有一种面临危险的警惕,虽然他也喜欢征服各种各样有挑战的人与事,可有些东西,不仅没有资格征服,还要防止被其征服,因为付出的不是什么金钱权利地位,而是他们这种人最害怕失去的,生命。这想法在某一天他们三个人相处融洽,她表演了某个兴之所至的小把戏时,猛然窜上脑海,就再也没有消退。
      那时她侧卧在沙发上,玩弄自己修长的手指,看不见的刀刃一下一下,将花纹漂亮的鱼肉切成薄而均匀的片,卷成玫瑰的形状,放进三人面前的小碟中。她雪白的大腿与脚掌在蓝灰色的沙发上那么分明,挑起所有包括情欲的冲动,他就是在那一刻意识到,这个即使是无意识中被冒犯的女孩,可以轻而易举的,剥夺所有人的生命。
      “好了就停这儿吧。”
      “啊?停这儿罚款。”对方已经打开了车门,薄霆也只好跟着出来。“她俩呢?不下来啊?”
      卡特琳娜绕到了他身前,笑得十分灿烂。“薄霆哥哥…你的车…借我开几天吧?”
      饶是这么一位女孩跟自己甜美可爱的撒娇,薄霆也觉得从耳后跟到脚后跟一线软下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以可以,你们玩。我这种老年人,也跟你们没什么话题。”难怪从没有甲方为难她,嘴里吐出来是蜜糖,手里捏着带刺的鞭子,为什么难什么为难,谁忍心,谁敢呢。
      男人摆了摆手,就转身往自己院子大门走去了。他没再逗留,背后引擎声嗡嗡的响起来,随后是溅起来的水花落地的声音。
      “目送都不目送一下…真是,没礼貌。”他低声念了几句,打开房门。□□的胳膊揽住他的脖颈往他身上蹭,房门在背后关上,咔哒一声上锁。得亏她没进门,薄霆这么想着,脱鞋换衣服,沙发上躺着去了。
      “刚刚…那个大叔说的什么意思啊?”高桥奈津江从后视镜看着卡特琳娜开车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问,觉得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被她简单的一笔带过了。
      跑车的外表迷惑了林妙妙,让她觉得后座必定是逼仄的,然而事实是她靠在座位上因为柔软舒适的触感,连思维都有些迟缓,她想了半天,才忽然明白了室友和魏沐白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也没出轨啊,你也相信他了,还生气吗?”
      卡特琳娜看了一眼后视镜里两脸疑惑的朋友们,暗自为她们叹气,耐心的解释。“我不是因为他出轨了生气,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情,而且…”她放缓了车速,在红绿灯前停下来。自己开车与坐别人开的车差别实在是太大,往常走过无数次的熟悉道路,此时也有陌生的时候。“我不仅看到了他们坐在一起,我也听到了他们在谈论什么。”
      “那你也得跟他说…错在什么地方吧……”林妙妙揉了揉太阳穴,那窗外的风景似乎都和与奥金涅茨出行时有所不同。
      高桥奈津江也兴趣昂然的开口,比起照顾朋友的情绪,她好像更在意这件事的细枝末节。“什么啊,说了什么啊?”
      “错在什么地方,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能和瓦莲莉娅说出口的话,和我就说不出口,你觉得他会不知道自己要说的话会有什么错?”卡特琳娜一脚油门冲出去,绕过一辆又一辆温温吞吞的同行车辆,身后的喇叭声嘀嘀哔哔响成一片。“还有,不要在女朋友不知道的时候,和其他女生深夜会面,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告诉他吗!”
      后排的女孩们被来回漂移的移动轨迹吓的大喊大叫,看着后视镜里两张花容失色的脸,卡特琳娜的脸上浮出一抹乖戾的笑容。过往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抛开那些俗人俗事,她的生活正被无数人羡慕着,她也正有无数人喜欢着,她要一片一片扯下自己柔软的羽毛换成琉璃的盔甲,重新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自由。
      窗外隔壁车的司机好像与那个抛弃自己的人拥有相似的脸,或者是自己抛弃的人,那些都不重要了。后座上的人还在惊呼,听起来真是格外的可爱。
      “他说他累了,不想跟我在一起啦。”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是为了说点闲话。
    就是上一章不知道为什么,网审还没过,好奇怪,我还不太会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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