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55、谁立中宵（17）

　　“我和你分开之后，碰到了校长先生…”
　　“这么晚，校长先生还在学校里呀？”还没等她说完，已经忍了半天的高桥奈津江立刻冲口而出。“你说你说…嘿嘿……”
　　卡特琳娜好脾气的柔柔笑了笑，弹了弹她的手背。“我也很好奇她要做什么，所以我隐身跟上了她，坐了云轨一直到我们学院的实验楼。”
　　“哇！你…你违规了你！你好酷啊！”果然急性子的人都忍不住爱插嘴的小癖好，高桥奈津江被林妙妙捏了一下。
　　“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哦哦哦，好的好的…”
　　“那时候雨已经下起来了，我下了云轨就已经藏不住了，只好远远地跟在后面。看到校长先生进了实验楼，我不太敢进去。实验楼的灯光不是感应的嘛，我发现都过了好久了，灯还亮着，我就有点担心，刚要走，楼门就自己打开了。”
　　不知是谁打了个冷颤，高桥奈津江再没插嘴，只嘟囔了一句“有点瘆人。”就沉默下来。
　　“我只好走进去，才知道校长早就知道我在她后面了。她就在一楼等我，带着我一起上了电梯。到了一个之前没有对我们开放的实验室，里面还有好几位老师…”卡特琳娜的眼神往右下飘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有纪教授…李教授…高教授…还有言教授…还有…其他的……”
　　“我们院长也在？他们在干嘛？”
　　“是穆首席的身体出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在接受治疗。好像是把一种叫做‘中和试剂’的药注射到身体里，我去的时候已经都完成了，穆首席也醒了过来。”
　　“那听起来还是很成功的，但是干嘛要大半夜的时候做治疗啊……”
　　林妙妙不想再阻止高桥奈津江的提问了，因为她也发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因为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卡特琳娜缓缓点了点头。“对，穆首席醒来之后，突然又晕过去了，然后她身上的能量全部爆发，能量流一下子变得非常的杂乱。”
　　“这个影响理解了…是说她控制不了自己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的，能量平常就像血液中的其他液体一样随着血液循环在我们体内不断的按照血流的方向运转，如果能量流杂乱，代表身体里可能出现了血液逆流倒流，这是很痛苦很危险的。”林妙妙低头思考，卡特琳娜耐心且细致的解答了这个问题，又接着往下讲。“是因为注射的药物是针对穆首席的基因特别定制的，但是大家不知道穆首席有接受过言教授的输血，纪教授说这种输血对身体的影响在半年以内都存在，所以药物刺激了穆首席的身体，让她难以控制能量，而且他们没有办法解决。”
　　“你刚刚说的其他的…是什么人？”思考的女孩捏住了室友的手，她似乎是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不是人类？”
　　这世界中不是人类的来客屈指可数，连高桥奈津江都惊讶的再问不出什么零碎的问题。
　　她的朋友也必然是和她一样聪明的，卡特琳娜点了点头。“还有…是弗拉斯特的执政官夫妇，约尔曼冈德和羲姬。”
　　“我的…天哪……”高桥奈津江惊讶又疑惑的猛吸一口气，她做梦也想不到今晚的任性能有这么大的回报。
　　“是他们救了穆首席，羲姬先把穆首席的身体恢复到了没有和异种能量结合的状态，然后约尔曼冈德再让她和能量重新结合。说是这种更加复杂精准的结合，可以让穆首席更厉害。”卡特琳娜声音低下去，说出了一些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的问题。“他们和教授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但是又有矛盾…很奇怪的关系。”
　　高桥奈津江急急的惊叫：“当然有矛盾啊，他们是要侵略我们啊！”
　　“是不是他们胁迫了谁？用那个人做威胁…”林妙妙大胆的猜测。
　　“不是的，羲姬一开始都就在了，但是约尔曼冈德是她专门找过来救穆首席的。而且虽然老师们非常防备约尔曼冈德，但是他们和羲姬关系都很好，他们是很多年的老朋友。而且纪教授和李教授都一直在劝校长先生，不愿意让约尔曼冈德出手，是校长先生执意那么做…因为穆首席撑不过去了…如果她失控…我想象不到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顿了顿，卡特琳娜迟疑着开口。“我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事…”
　　“一定是有关系的…如果老师们和执政官夫妇早就有交情…一起创办校园的老师们又都是老朋友…我们可以这么假设，他们都和执政官夫妇有来往，风纪委员会一定会忌惮他们…我们都是校长招收进来的学生，所以…”
　　“所以……”卡特琳娜跟着林妙妙重复，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所以才有了…侦测设备……”最终是高桥奈津江替她们说出了这个答案，可下一刻她就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们有交情，那弗拉斯特干嘛还要侵略我们…”
　　经过了白夜事件后，林妙妙总觉得自己在某些特别的方面比之前要更加通透。“因为交情是私人的，侵略是国家性质的……弗拉斯特是议会制，即使我们和议长大人是朋友，他也不可能阻止自己的国家对我们的劫掠，他并不是独裁者……”
　　“所以这个治疗要在晚上…要在实验楼……”卡特琳娜喃喃自语，她摸不准是不是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陈末夏说过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

　　“校长先生…我们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会的，你和你的朋友们，你们是不同的，要相信自己。”

　　“等一下，卡儿，我从来没听说过穆首席有什么身体上的问题，她怎么了？”林妙妙猛然意识到什么，紧紧捏住了卡特琳娜的手。
　　不同的基因，均等的刺激，环境变量…这些模糊的词语在卡特琳娜的脑中盘旋，搅合她的思维与逻辑。“她似乎一直…都不太好……”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没发现的，自主招生…你的朋友们…那个答案就在那里，陈末夏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相信着她能够突破某种无法言明的枷锁，能够理解每一句潜台词。
　　“我知道！我知道了！”卡特琳娜反抓住了林妙妙的手，用力之大吓了后者一跳。“我们是不同的，我们的基因是不同的，我们还能够承受更多的环境刺激。”
　　林妙妙把自己的汽水怼在卡特琳娜嘴边，示意对方喝一口压压惊。“你先冷静，然后说点人话。”
　　就着室友的手，卡特琳娜猛喝一口，尽力让自己的话语简明扼要。“按照今天约尔曼冈德的逻辑去想，人类的基因不同，身体能够容忍的异种能量摄入量也不同。他说不同类型的基因如果与适配的一次性刺激结合，就会产生强大的并且没有负面影响的变异。但是我们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穆首席就是因为基因的问题，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
　　“然后约尔曼冈德才让她重新接受刺激…哦吼！我明白了！”高桥奈津江兴奋的猛拍巴掌，接着又疑惑的看看沙发上两个新朋友。
　　“那你刚刚说的…我们基因不同…是什么？”林妙妙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这下两个人的好奇都被吊了起来。
　　集中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孩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因为饮料糖分变得有些沙哑的嗓子。“我走之前问校长先生…我们会不会也和穆首席一样。校长先生说…‘你和你的朋友们，你们是不同的…’不同的…”
　　“啊？你们确实和我们不同啊，这有什么？”
　　“不…不是和你们…”林妙妙站起来抱起胳膊，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是说我们和那些普通招生进来的学生们不一样，而且是基因上的不一样！所以我们才能自主招生进来…我也是校长先生特招进来学校的，原来是这样…”
　　“对！我的朋友…我看做朋友的人…妙妙…高桥悠树…高沧…渺颜渺梧学长…如果这样推测的话…那么瓦格纳姐妹，还有…魏沐白。他们都是老师们选定的人，才是真正结合了异种能量的人……”这样的结果实在太过震撼，卡特琳娜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这意味着…怎么可能呢……”
　　林妙妙走回来弯腰握住了卡特琳娜的肩膀，似乎要给她一些力量。“这所学校里大部分的学生，或许都会像穆首席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奥金涅茨，为了香取夏绪，她必须弄清楚一切。“那么你现在必须要说清楚了，穆首席的身体状态，到底是什么样的。”
　　卡特琳娜对林妙妙的意图把握得非常清楚，但要说出穆曦微的惨状就必然意味着自己的数次冒犯与违规都昭然若揭，她不是个会主动把错误呈上来任人指摘的乖孩子。
　　“如果异种能量对于身体的刺激有区别，那么每个人的症状也就不一样，未必也会是穆首席的样子。”在思考的过程中，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一一串联，平常理所当然的每一件事，现在看来都充满了无数人的苦心。“我终于知道每个月的血液检测是做什么的了……这种刺激肯定是会带来血液里某种成分的变化，学校通过检测这种变化，来确定每个学生的身体是不是在安全的范围内……”
　　这样的发现，今晚的一件又一件惊天秘闻，令女孩们的思绪都杂乱无章，该怎么处理这些本不该知晓的秘密，该怎么面对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又该怎么面对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其他人。是和盘托出还是保持沉默，看似对自己的人生规划的一清二楚，其实只是因为一路走来，她们都行在坦途。
　　“我不会告诉哥哥，也不会出去乱说…”高桥奈津江打破了三个人的沉默，她把空易拉罐并在一起都丢进垃圾桶，在哐啷哐啷的声音里，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她的声音既不高亢也不莽撞，充满了令人信服的笃定。“我只是个普通女孩……”
　　“是吗？”卡特琳娜立刻接下话头。“哪个普通女孩总是三更半夜在操场游荡，在图书馆游荡，在各种不该游荡的地方……”
　　“卡儿…这个是有原因的…她室友……”
　　“认识的…出入学校都要经过公共学院，我听到过不止一种关于你的传闻…但这不是全部的原因吧？”
　　那双眼睛似乎在昏暗的灯光里盈盈闪烁，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好像猛兽打量猎物。上一次被相同的目光锁定，是在面对维尔娜时。这些手握奇异力量的人，对待他们普通人，所有的欲望与征服，从来都不加以掩饰。
　　“你…你想干嘛！”高桥奈津江不由得后退一步，却见卡特琳娜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身上的汗毛竖立，这是遇险的警示。她忽然发现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曾以为是避风港的地方，她连自己的心，都难以坚守。
　　对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充满了诱惑的危险，仿佛某种花纹绚丽的剧毒蝰蛇，引诱单纯的人去靠近，奉上血肉。
　　“你想知道的事，我也想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我或许有答案。所以，你知道的事，要不要和我们分享呢？”
　　獠牙耸立，对方明明距离自己还有数步远，她却觉得那压迫感已经要让自己窒息。“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姐……”
　　“卡儿…看来你是真的不怎么在意……”本以为要抱着自己大哭一场的室友居然逻辑清晰的分析了这么一大通道理，还有心情捉弄别人。果然优秀的人是不会停滞不前的，只不过她这疗伤的时间…未免也太白驹过隙了。
　　女孩听话的收回了威胁的语气，吐了吐舌头。“好吧，骗你的…”她用手做梳子理了理头发，一股脑儿甩到背后。“不过你不打算把你的这些事告诉高桥悠树吗？我觉得他很担心你的…”
　　“我不把你们说的事告诉其他人，你们也别把我的事告诉他，可以吗？我是说…所有的事。”
　　“你要在这住下来？睡沙发可是很难受的。”听了太久的故事，林妙妙一边活动大腿，一边掏出手机来给奥金涅茨发消息。
　　高桥奈津江再次深深鞠躬：“能让我住下来已经很感激了，怎么敢再嫌弃，真的很谢谢！”
　　“哇喔。”又是毫无感情的感叹词，卡特琳娜也打开备用手机给薄霆发消息。“真是相当日式的发言，我不会多嘴，随便你。”
　　“如果他自己发现，你不要往我们身上扯，我也随便你。”林妙妙摊手。“明天一起去沧乐逛逛怎么样？我觉得这些事…得找个地方好好计划一下。”
　　“同意。”卡特琳娜哒哒哒打字，几句短小精练的话出现在屏幕上。“不过不要叫其他人。”
　　“啊？好吧…我刚给金金发了消息。”
　　“撤回谢谢。”
　　高桥奈津江弱弱的举手表态：“那个…有我吗？没有的话…我想去那个……”
　　“当然，你想什么？”卡特琳娜盯着这个瞬间手足无措的少女，露出了然的表情。“啊，我知道了，别想，而且我打赌，你追不到高沧。”
　　“啊？信息量太大了？”林妙妙错愕的看着两人：“为什么不让喊金金，我也想叫上李渺梧…他虽然有时候神智不清…但大概靠得住……”
　　“这个问题明天再说。不喊他们是因为……”卡特琳娜收起手机，发现眼前的两个人都是一脸的同情。
　　“妙妙姐…你怎么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我知道了，是我不对。”
　　“清醒一点，是因为车坐不下。”
　　“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