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141、一步之遥的野玫瑰（5）

　　“我不明白，你是说整个校园的地图，Lilith就可以帮你查到，你想去什么地方，只要权限够用，她会带你去的。”
　　“不是的，学长。停学的话，Lilith会限制我的活动，她不会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他们运气不错，男孩女孩在无人的凉亭中相对而坐。空气逐渐燥热起来的仲夏白日里，这里的沁凉格外令人心情舒畅，即使耳中已经有了起伏的蝉鸣，也并不会打扰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
　　“地图在教务系统可以查到，你……不像是看不懂地图的女生。”
　　她在心里翻白眼，奥金涅茨背后的灌木丛里，三小亮出毒牙跃跃欲试。真是佩服林妙妙能跟这个丝毫不会和女孩打交道的榆木脑袋相处那么久，说出来的话，真是没有一句能让她心情愉悦。“但我要知道的不止这些，学长掌握的是地属性的元素，如果校园里有些……不另外对学生开放的隐藏区域，学长应该很清楚吧。”纵横的电器管道，交错的通风设施与排水系统，只有清楚这些，她才能找到让宠物们接近穆曦微又无影无踪的最佳捷径，当然，如果有些额外收获，那自然更不能放过。
　　男孩的手指在石桌上轻点，手腕上的侦测设备闪烁着正常运作的淡绿色微光。“你有什么计划？”注视着对方绿荧荧的眸子，他开始觉得云州发生的一切并不简单，而看似毫无关联的蛛丝马迹，似乎又昭示着一个骇人的结果。
　　出乎他的意料，可忽略不计的沉默后，女孩的眸色显而易见的灰暗下去。“夏绪学姐，我没再见过她。虽然她的同班同学都说她请假回国休息了。”她的声音稍有颤抖，似乎并不确定和盘托出是不是一个好决定，但还是坚持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是，我知道她在评审会上做了什么，学校绝对不会轻易放她走的。”目光重新锁定犹疑不定的人，大约是殚精竭虑了多日的缘故，布着些许血丝的眼睛让她看起来竟有了从未曾示人的憔悴感。“我和妙妙吵了架……自己一个人又找不到她。学长，只有你可以……”
　　“这……”被那双泛起泪花的眼睛注视着，对自己刚刚产生的联想，他有些无地自容，此刻窘迫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了交情并不十分深厚的朋友，前来求助更无来往又身份特殊的他，这样一个单纯的在意每个人的善良女孩，怎么会沾染那些心机与城府。“别着急，学校不可能扣押学生。”
　　“那她会去哪呢？”卡特琳娜垂眼略顿了一顿，双手用力的捏在一起，骨节泛起楚楚可怜的青白色。“她身体之前的问题没有人知道，还好我无意中发现了。如果这一次没有人知道她被送到了哪里，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与林妙妙截然不同的性格与处事方式，奥金涅茨第一次了解到，女孩子们的另一样武器，泪光与柔婉的声调，然而如果令人心甘情愿毫无保留的鼎力相助，这又怎么能称之为武器呢。抛开这些不谈，他并不知道香取夏绪在评审会上做了什么，能够让卡特琳娜担心到这种程度，自己不是会被温香软玉迷惑理智的人，即使有恻隐之心，他也需要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冷静一些。”他轻轻抚了抚女孩的手，又稍显局促的迅速收回。“我可以做一张完整的地图给你，但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眼见女孩泪眼朦胧，更严峻的情况他没再忍心说出口。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料，香取夏绪出于某些原因被限制了人身自由，那么就算他们千方百计找到了她的下落，又能怎样。与联合政府对立的事他已经参与过一次，为此，作为经验丰富的三年级学生，他几乎失去了外出实习任务的资格。那么这一次，还要继续吗。
　　到底只是一年级的学生，女孩被问住，毫无准备的愣了愣。接着收起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弱势，嗓音也干脆了许多。“我已经被停学了，再怎么违规也严重不到哪里去。有了地图，就算Lilith不指路，我也要把这里的每一间教室都翻一遍。”
　　听了这“豪言壮语”，奥金涅茨心中稍有些震撼，难怪与许多人合不来的林妙妙对她另眼相看，她们的确是相似的人，为了朋友，为了自己所认定应该完成的使命与任务，为了心中的正义，敢于直面荆棘的道路与挑战。自己大约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吧，如果身边没有同行的伙伴，没有能够推他一把的良师益友，那么这种孤注一掷的决定，是他绝对不会触碰的。
　　但这不是她期望的样子，她期望着冲破桎梏，期望去建立新的秩序，她期望新生，且将在勇毅的光辉中涅槃。如果不能成就她，是否成为她期盼的样子，会让自己更轻松一些。
　　而还不等他说什么，对方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身为一年级给人带来的不踏实感，小声补充道：“妙妙怪我是我的问题，我还是会去找她好好聊聊的。”
　　这几乎是一语道破心中所想，他赧然摆手，迅速别开话题。“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应该几天就可以做好地图，但是……香取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是评审会上的证人，也是学生，什么问题都没有，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这么担心她。”
　　“我可以告诉你她做了什么，但是在那之前……”
　　她顿了顿，脸色沉下来，绷着腮在石桌上重重一点。两人四周空中流光一闪而逝，而在奥金涅茨看来，环绕凉亭的四个点处，另有数道月光射向每一处，撞在一起，落下星河碎片般的残渣，在气氛紧张起来的小天地中迅速消散。
　　操纵地元素不那么敏感是正常的，奥金涅茨皱起了眉头，感觉到自己正卷入一场新的风波里。“这是怎么回事。”
　　“太过分了。”
　　不等义愤填膺的女孩亲自冲进宿舍楼，杀入某间窥伺他们的男生寝室，不远处香樟树的浓阴下，三位整装待发的少年徐徐走来，每靠近一步，表情便凝重一分，而女孩更是严肃，她固不是林妙妙、高桥奈津江一般脾气火爆的角色，但正是从来都温柔示人的和善者，真正动怒才更让人畏惧。几人之间霎时流动起让人坐立不安的剑拔弩张，气氛更显严峻万分。
　　“想不到过去了这么久，你们还是喜欢搞这些不三不四的手段。”
　　“上一次是我的问题。”与他们结伴而来的高沧直面女孩的冷眼，几人已经有过关于这些不当行为的对峙，他有预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会经受这些谴责。
　　“怎么？你还以此为荣是么？觉得李渺颜抢了你的功劳咯？要不要我给你颁个奖杯，再给你贴一朵小红花？”
　　“卡特琳娜，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魏沐白意识到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即使身份尴尬，并且深知对方对自己从无半点好脸色，他也必须要恳切陈情。因为她既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无赖，她总有她正当的、合理的、让人不得不妥协的理由。“这种时候，大家都很担心香取学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情急之下用了这种方式，我向你道歉。”
　　“不愧是狼狈为奸的好室友，人家能未卜先知，你连道歉都能先发制人。魏沐白，我也是小瞧你了。”
　　真是无差别的霰弹攻击，女孩一己之力矛头同时对准这些面有愧色的少年，说的二人当下无地自容的闭紧了嘴巴。如果他们有那个胆子，肯定要揪着罪魁祸首好好斥责一番，但无论是李渺颜，还是卡特琳娜，都是他们惹不起也说不过的超级麻烦。奥金涅茨忍不住好奇，这两个人针锋相对起来，会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
　　“她怎么了？”李渺颜靠近怒气冲冲的人，他没想到连侦测设备都检测不到能量波动的传音符箓，对方能够迅速发现并击落，即使稍迟钝了些，也足以让自己刮目相看，也更让人心生忌惮。
　　出乎奥金涅茨的意料，卡特琳娜倒没再口出金句，而是转过身来轻描淡写忽略了李渺颜的问题。“我的脾气其实一点也不好，学长，还要麻烦你给我纸质的材料了。我向你保证，我会找机会和你解释清楚。只不过现在…”她略有停顿，却也只是停顿，语气变得更加生硬。“我恰好不愿意告诉最想知道的人。”
　　她起身睨了一眼沉思着不发一眼的李渺颜，自己不是不知道以奥金涅茨的与他们的交情，如果对方真的开口恳求，他们之间能达到信息共享是必然的结果，不过哪怕只有这一刻能稍微欣赏到对方脸上挫败的表情，也够抚慰自己的心情了。
　　不想，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肘却被死死的抓住了。而不只是她，在场其他人同样被李渺颜的动作吓了一跳。一直以来，少年的身边从来都存在着类似于生人勿近之类的结界或者说屏障，虽然没有什么触之必死的恐怖传闻，但会发生些什么是全然未知的，而世间最恐怖之物莫过于未知。见他主动靠近某人都能是一件学生们津津乐道的大新闻，更别提当众拉住某个极易成为话题中心的人物，只要被一双眼睛捕捉，就能酝酿出惊天动地的风暴。
　　魏沐白从没相信过关于女孩那些杂七杂八的议论，他有双眼自己会去分辨，他也曾是最了解她的人。对于李渺颜，朝夕相处他更称得上半个知己。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此刻却让他有些迷茫，不如说是此刻的李渺颜，让他忽然感到了陌生。即使执着于卡特琳娜身上的疑点，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真的有必要这么步步紧逼么。
　　“需要我道多少次歉，怎么道歉，都可以。但希望你能抛开私心……”这对于少年来说几乎算得上是恳求，末了，他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你并不是以为难别人取乐的人。”
　　但这句话无疑真正触动了卡特琳娜，但她并不为此感动，她只感到不安与愤怒，渴望掌控一切的人，最怕被人掌控，哪怕只是稍被人了解，都会令其因恐惧而恼羞成怒。但是不是喜欢为难别人不确定，确定无误的是她绝不会表里如一的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伪装已经到了现在这步，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她自然，也不屑于回头。
　　“那不是你的错，不用你来道歉。”女孩目光落在对方并未收回的手上，挑眉以自己的手覆盖，用手指轻轻柔柔的点滑。“如果我不是喜欢为难别人，而是喜欢为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