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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一步之遥的野玫瑰(4) ...

  •   “现通报一则校园内消息,2082年5月31日7点06分,资源利用与全球环境配置学院二年级学生莱希·艾希莉·皮尔斯于执行任务中不幸逝世。作为学院优秀学生,艺术团优秀干部,她是许多老师及同学可靠的队友与伙伴,我们为此深表遗憾。目前,遗体已妥善安置,校方原则上不公开举办追悼,各位同学可自行组织悼念活动。”
      距离奥金涅茨上一次见到杰森,仅过去了3天,两人为机械学院异能武器研究实验室前后辈,同属多样性能量最大化研究小组,平常的接触不可谓不密切,而临近毕业,如果不是参加了云州市的堕妖清除任务,以其对于武器研究的热衷程度,本该一天24小时不间断驻守实验台。而今,除了那天从实验室的窗户远远看了一眼追着医疗车奔袭的身影外,他们再无交集。
      以至于猛然在莱希的宿舍门前相遇,他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辨认不出,眼前这个西装笔挺,从头发丝到眼睫毛都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男人,居然是不久前留着一头颇具流浪汉气质的半长乱发,裤脚永远挽不到同一高度的纨绔子弟。
      他将手中热烈的非洲菊放在门前的照片旁,那里已经有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纪念物,除了集体签名留念的相片集与舞蹈服,还有印着外文的大罐啤酒和色泽浓烈的限定款唇膏。让人禁不住回忆起与她对酒当歌的时候,那眼角眉梢的风情,每一个字与每一个动作,都带给人野原篝火般的激情与生命力。
      对方手里却是一从怒放到极致的红唇玫瑰,每一朵都层层叠叠的簇拥着彼此,血色晕染在重瓣边缘,像日薄西山的云霞,点着晚星降下的露水。
      这一点也不像是告别。
      反倒是久别重逢的样子,奥金涅茨不禁去想那女孩真的见到了这身打扮的杰森会是什么表情,她会希望男孩真的成为这样一本正经的人么。不重要了,她什么也见不到。
      她的身体一部分在这里,一部分无处着落,似乎一部分已经死去,一部分却生死无门的冤魂。在不久的未来,将四分五裂又反复切开缝合,将成为风霜雨雪,遍历千山万壑,将成为芥蒂、牵挂、执念,或隐疾,如果这样的苟延残喘也算得上长存,那么或许她会在某些人的生命中永垂不朽。
      “学长。”
      “哟,好久不见。”男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蹲下身将花束放在门边,低头默默注视黑白相片中的人,女孩穿着黑色的吊带背心,隔着薄薄一层玻璃,以灿烂的笑容回应。
      一时之间,奥金涅茨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招呼自己,还是某个或许仍盘旋在这里的英灵。对方矮下去的背影让他忽然间回忆起,他们还是见过一次的。不,不算见过,那只是个坐在楼梯上的背影,身侧积满了燃尽的烟尾,总该有人靠过去拍拍他的肩或只是默然同坐的,想来想去,却发现,最有资格这样做的人,恰恰是该随烟气散去的。
      无论他有多少一闪而过的念头,没有付诸行动,没有宣之于口,也就永远的失去了最合适的表露机会。他是这样,杰森亦然。
      直到对方重新起立,少年才轻声开口。
      “最近在忙毕业的事吧?”
      “差不多,下周有毕业晚会……”看起来就像是已经从失落中完全走出来,很快投入新活动的人,杰森的目光热忱温和。“别总躲在实验室了,躲得掉么?”
      “还是瓦莲莉娅在负责吧,应该会很精彩。”奥金涅茨完全略过了杰森后面半句话,他当然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掉,即使只在实验室,偶尔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是自己不常见到的。这样很好,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看起来正幸福着。
      “那是当然,没事过来逛逛好了。”对于别人的感情别人的生活,杰森一向不感兴趣,更何况,自己的种种也是一团糟。他点点头,便与男孩擦肩而过,经过已无人居住的空房间,转角下楼离开。
      这是唯一的一次,难得的西装革履,却只让人觉得那背影萧瑟颓靡,不知是被逼迫前行还是固执停留在旧时光的缘故,像损坏的旧年剪影,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化为尘埃。
      单膝蹲下将手中的花依样靠在门边,那里有素白或淡青淡粉色的雏菊、郁金香、以及洋桔梗,而那束即使并不过分浓艳的玫瑰,在这一片肃穆中,还是太过显眼了。这么想着,奥金涅茨却忍不住抚了抚眼前重叠的花瓣,一眼就能在花丛中捕捉到的蓓蕾,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迅速分辨出的女孩,或许莱希的确更适合火辣惹眼的玫瑰。
      “真好看啊……”有人和自己一样蹲在了门前,声音轻柔。对方身上带着初雪的味道,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知道雪花没有味道,可落在这女孩的肌肤上,便成为轻薄的糖霜奶油,成为节日的欢歌与祝福。她一定是个会接收到无穷尽祝福的幸运儿,因为只有被毫无保留爱着的人,才会散发这样的气息。“学长,早呢。”
      “是啊,早。”他不太擅长与女孩打交道,对方显然长袖善舞,在这样的人面前,疏于言谈的一者如果没有一双见惯了世事百态的眼睛,是一定会自惭形秽的。
      卡特琳娜将手中的纸袋放在门边地面上,起身靠近男孩。“学长现在方便吗,有些事想请教一下。”
      即使不看在对方是熟人闺中密友的份上,这样的态度也让人很难开口拒绝,尤其是知道对方正在停学禁足中,一切活动都不允许参加出席,平常想了解些什么消息,也就只有依靠他们这些普通朋友了。
      奥金涅茨点点头,神色从哀悼的凝重回复温和。“可以的,怎么了?”
      虽然能够从她无可挑剔的精致容颜窥得一二,但当这张面孔真正舒展开来,微笑着招呼自己时,让人不沉醉其中是相当艰巨的挑战。
      “好,我们去楼下的亭子里好么,希望那里没有人在。”
      “嗯,走吧。”
      屋内平板电脑响起清亮的消息提示音,饮用水加热完毕,正是合适泡茶的80度,冥想完毕的李渺颜从阳台回到客厅公共区域,提高水壶将半沸的热水注入杯中,拿起平板迅速浏览待确认的文件。符箓无风自动,从上衣口袋中飘出,化为几缕肉眼不可察的光质微丝从阳台飞出房间,依据主人的心意在不远处桂花树丛间的凉亭四周徘徊。
      哪怕侦测设备已经更新到了第三代,违规记录将作为平时成绩记入期末总评与学年评价,技高一筹的学生自然有化解的办法,而无视纪律的学生也并不将规则放在眼里,只要确定学院不会因为这些小失格剥夺学生的毕业资格,规章制度不过一纸空谈。联合政府的忧虑确有其实,人类是如此的依赖这些异种能量操纵者,依赖必然带来纵容与失控,而这种失控,除了他们身为执行官的自知与信仰外,并无他法可加以限制。
      只要关于卡特琳娜,再怎么离经叛道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有云州堕妖的前车之鉴,穆曦微也在不可控的昏迷中,对于这个危险分子的监控,一时一刻都不能放过,稍不留意,或许又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她可是和奥金涅茨全无交集的一个人,粗神经如高桥奈津江都知道要和挚友的旧人保持距离,这位游历世间的精明人又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那就是说,她有一定需要对方的理由,这种非某人不可又显然避人耳目的小动作,最有不安分守己的嫌疑。
      “监守自盗,你也被传染了吧。”魏沐白从浴室走出来,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轻车熟路蹭了一杯温热的青茶,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应该还算是个会随机应变的人。”李渺颜一边浏览艺术团最终确定好的毕业晚会节目单和场地协调策划书,耳中是一男一女的交谈,回复魏沐白的调侃,一心多用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看来的确是件大事?”为了某个远大的目标,自己能否接受手段的低劣,或只是有些不那么光彩的瑕疵。魏沐白仍想不清楚,他所面对的一切,都与一场考核、一次测验全然不同,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熟悉的人也会有陌生可怖的那一面。莱希的死,云州的全然陷落固然与卡特琳娜脱不开干系,后者也的确受到了相当严厉的处罚,但没有人能够做出这决定正确与否的定论,亦没有人毅然声援或大呼痛快。他猜测,与他们至今没有找到那个云州唯一的幸存者能够逃过堕妖侵蚀的原因一样,即便是女孩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么的清楚与明白,她的行为究竟该如何定论。
      少见的,他看到室友皱起了眉头,匆匆熄灭屏幕,迟疑片刻便转向自己认真道:“一起听一下吧,你比我要更了解她。”
      没来得及确认对方话语里的那位究竟是谁,是男是女,交谈声已经传进耳中。那悦耳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使人心神摇曳,不知有多少人爱慕这样的声音与这样的□□。时隔多月,他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了解过这件华丽外衣下,那面目全非的灵魂。
      人们习惯于用眼睛来判断某物是否有获得爱的资格,却总是忽略其是否具有回馈与报答的能力与意愿。陷入爱的人总是痛苦,因为他们所追求的爱人,或许并不愿意支付爱的代价。交往中只会索取的劫掠者与天生猎手,是不屑于付出,自私自傲的凶残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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