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130、魔盒（1）

　　因为担心卡特琳娜的情况较晚加入营地搜查，错开了大部队的林妙妙只得独行在一片混乱的活动板房之间，倒塌的屋顶下掩埋着的可能是半堕妖化的人类，而残余的破损墙面几乎无不沾染喷溅的血液。细雨溶解了不少空气中的血气，地面凹陷处的血水，积蓄成小小的茄汁色浓汤，加上浮萍杂草与肉块残肢，相当鲜美诱人的一餐。
　　对于堕妖来说是这样，无论在它们的意识里还是否有“飨宴”一说。而对于她，对于拼杀在战场上的每一个人类，则都是精神扫荡。
　　因为转变时间不长，它们的能量波动与普通人类差别不大，Lilith的识别无法准确探测出热成像中的一个个活动体究竟是人类还是堕妖，这让执行官们的行动变得凶险异常，因为你并不清楚向你奔来的，是请求垂怜的祷告者，还是失去理智的屠杀者。
　　“啊啊啊，救…救我！救……咯啊啊…救………”披头散发的赤脚女人从房屋转角后猛冲出来，她随意套起来的外衣零星布着血痕，已经被撕去了一半，脸上亦是半面血迹，不知是谁的恐吓。
　　她的身后，三四人手脚并用红着眼睛追赶，为首的还叼着她破损的衣物，而另外则有更多闻风而动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发出爬行类在狩猎时激动的嘶嘶声。难怪不少房屋倒塌，因为被蛇类堕妖感染出现的异化，对他们的攀爬能力给予了极高的强化，而单薄的墙壁屋顶，是根本受不了猛烈冲击的。
　　伴随成片板材碎裂扭曲的吱嘎声传来，已经完全堕妖化的人类飞扑出去，眼看就要落在那女人的后背上。
　　细雨濛濛，血水飞溅，液滴之间牵连起无数细小电弧，形成不规则的细密高压电网，千钧一发之间，几具失去行动能力的麻痹躯体半秒钟之后倒下。女人朝林妙妙奔去，眉宇之间都是恳求。
　　“没事了没事了……”她接住对方的身体，柔声安慰，想要平复对方死里逃生的激动之情，又竭力让自己冷静。
　　看到少女头上的犄角，女人眸光一亮，立刻开口想要呼唤些什么，却只喷出血沫来，糊满了下颌与她的胸膛。
　　林妙妙低头，柔白的刀刃从对方腹部窜出，搅动□□的声音侵蚀大脑，操纵光的凶手在须臾间将她的脊柱与心脏一同捣碎，外表看起来仍有三分姿色的女人，就这样成为脏器粉碎的破布娃娃，瘫软下去。
　　“你！”林妙妙跟着跪下，将女人平放在地面上。
　　“卡…卡特…卡特琳…娜……卡儿………”既像是用力的要咳出血痰，又像是拼命念出茶饭不思的名字。剧烈起伏的胸骨终于停歇了运动，这也让林妙妙看清，她的身上已经生长出了青色的鳞片，大约正是这个饱含温情的名字，才让她支持到了现在。
　　瓦莲莉娅从远处行来，身边盘旋的光线对所有在场其他生死不明的堕妖做二期清理后回复平静，神情看不出懊悔或悲悯同情，她就这么立在林妙妙身边不远处，整个人蔓生出肃穆的庄严。
　　更远处是正靠近的李渺颜与李渺梧，在漫天雨光洗涤过的红色海潮中，少年人们的发丝被浓厚的腥风血雨浮动，他们的脸上是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重，沉重却也坚定。这让有些丧失斗志的林妙妙骤然觉得，无论前方的路是多么艰险漫长，她都能够有新的力量，面对新的挑战。
　　“她…是卡特琳娜的……”
　　李渺颜完成了人脸比对，比起瓦莲莉娅，他的神情有了罕见的柔软。毕竟只是个象牙塔中的少年，虽然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不同，是个不会为了牺牲而过于伤怀的人，但面对永远无法道尽爱意的生离死别，他同样惋惜。“对，Lilith校验过，是她的养母。”
　　“养母？”林妙妙查看微型终端上简单的资料卡，脸上的惊讶只多不少。“我一直以为她是混血…”
　　“不知道，从资料来看，她的生母生父，都不确定……”李渺梧草草扫了一眼，林妙妙的身世他也不甚清楚，不过形单影只出现在校园里的年轻人，难免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她们如是，瓦莲莉娅、奥金涅茨也一样。
　　“有人在营地西北吗？这里还有幸存者，请求支援！”莱希的对话频道听起来乱糟糟的让人提心吊胆，狂乱的喊叫声和建筑垮塌的崩裂声中，有孩童的啼哭尖叫。“Stop crying！”
　　“我马上过去！”维尔娜的声音也急匆匆的炸响，更多的不同声音在对话频道里发言，每个人的背景音杂乱无章的互相倾轧交错，每个年轻人都想要竭尽全力再包揽更多的责任，而他们单薄的肩头，不知还能承受多少重压。
　　凡人祈求神明的垂怜，而神明则无神可祈，在被高高捧起的座上，指挥刀剑枪炮。潮水淹没星月时，业火焚尽王国的铠甲，拯救万物的，终将被万物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