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121、处决的破晓（5）

　　“这里是李渺梧和卡特琳娜负责的区域吧？处理的很干净。”看着终端上的消息，穆曦微皱起了眉头。她和简无寒的考虑是相同的，老师们对于卡特琳娜的性格都有一些共识性的预期，即使没有陈末夏这一层滤镜，她自己也清楚，对方并不是林妙妙、莱希那种制造问题的学生。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她还没有选择坦白，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如果这时候公之于众，毫无疑问，会给她更大的心理压力，这不是队伍里应该出现的情况。“你们蹲在地上干嘛？”
　　单膝蹲下的李渺颜五指按在地面没有动，高沧颇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刚刚学长发现我们俩追踪的能量流在这里消失了，所以蹲下来查看一下，确实消失在地下了。”
　　“是么……”穆曦微走过来，凝神感应残余能量。但他们应该是与始作俑者的精妙发挥错过的太多，除去环境中天然留存的无属性能量外，即便是她，也一无所获。“李渺梧，卡特琳娜。方便的话在你们负责区边缘的郁金香小街给我做个汇报。”
　　她朝仍在思索的两个少年摆手，示意他们跟上来。“走吧，本地的情况还是要问地头蛇。”
　　高沧下意识看了看李渺颜，这是之前并未有过的情况，对方与他对视了。在大多数时候，男孩总是旁若无人地思索着，除非他主动与你说话时会直视你的双眼，其他则从不回应任何人的目光。但现在，妖怪第一次从印象中永远笃定着某些信念的眼睛中，发现了迷茫。
　　“啊…我我我…我们可能没法…啊呀…小心啊…可能没法给您…给你汇报了…喔唷可了不得！”
　　明朗干净的少年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同时还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和树叶摇动的窸窣声，仿佛在同一座阴郁的城市中，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学长，小心哦。”
　　那并不是雨声，那是腹足摩擦地面的声音，是灵活的肌群在鳞片下蠕动的声音，是蛇虫从黑暗中扑来，沿着冷汗下坠的脊椎爬上后脑啃噬脊髓的声音。
　　李渺颜如坠冰窟。
　　那种感觉，被远离恒星数十万光年外的坚冰所包裹的月球，孤零零枯立于黑暗中，每一片椭圆形月海中，困住锁死无数趋之若鹜的尸骨与英灵。它正看着自己，趾高气昂的以灰败苍冷的眼神注视自己，因为他最不能失去的人，正逐渐陷入那片万劫不复的海。
　　他几乎已经以为自己逃脱了那种感觉，那种对卡特琳娜莫名的凛然与惧意，可非但没有，甚至比一年前更甚，她的气息曾令人畏而远之，令他如临大敌。而今，仅凭声音，就足以让他抛下一切，逼迫自己正面迎敌。
　　因为他的身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伤害的那个人。
　　“李渺颜！你去哪！”
　　穆曦微没有得到回答，少年抛出符箓，看似柔软的随风飘飞的黄纸边缘却锋利，划开他的掌心吸收血液，朱砂勾画的符咒愈发清晰，接着凌空一转便激射出去。随后是它的主人追随而去掠过身边的风，须臾之间没了踪影。
　　“首…首席……”虽然来到这里的目的的确不单纯，但比起身边的这些人类，高沧已经越来越觉得自己足以称得上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学生，就像现在，再怎么担心李渺梧再怎么好奇李渺颜的行事，他也绝不可能毫无顾忌的把穆曦微晾在这里。
　　“他前进的方向也是营地，李渺梧的小队应该已经发现了什么。”穆曦微身边的风涌动着，将她和高沧托起来。“我其实不清楚你的实力，但能看得出，渺颜渺梧都很信任你，而我信任他们。”风鸣影动，温柔但迅捷的力量包裹着他们的每一处，发丝飞舞，两人追着少年的踪迹而去，留下原地淡淡的桃花香气。
　　“所以……”言尽于此，穆曦微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也没法说得太明白。她不负责学生管理的工作，并不了解这些学生的脾性。对于她来说，对方的身份更多的是作为执行部清减目标的妖怪，虽然丝毫不认同部长张封鸿的做法，但除了真的经历过太多生死关头的简无寒与夜渊，她很难真正将新一批加入执行部的妖怪们视为战友，而他们是怎么看待自己，看待这些人类执行官，也没有谁清楚。
　　“明白，我会做好应该做的事。”
　　穆曦微没有再看他，如果有人清楚，如果大家都清楚的话，那么许多的事，都会简单起来。
　　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她头脑风暴中最无足轻重的一缕，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其他风雨所淹没不知所踪。狂暴的飓风总在她身边安静如平江行舟，带领她和她选定的追随者，前往看似一片坦途的午夜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