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104、深夜爬行（11）

　　“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救你们出来。”杰森转头冲医生喊叫，后者连忙放下婴儿，默契的去找氧气枕了。“他们在地窖里，估计憋着了……诶对，挺上道啊兄弟。”
　　这边莱希掀开白色的木门，往反方向丢去。压成了椭圆型的木制栏杆，把二层楼板支起了小小的空档，杰森才顺着缝隙将楼板掀起了一丝高度，而她已经灵巧的钻进半人宽的缝隙里，侧躺着探身进去观察情况。火光亮起，在可控制的范围里，身体不能移动的女孩，把这扇白色的地窖门打量了个遍。在她试探性敲门时，另外一边马上就有了回应。
　　“啊！吓我一跳，怎么样啊？”杰森丢开散落的砖块石灰，扬声询问。“这个得咱俩一起来。”
　　“确实在里面，门框变形了，而且是向外开的，门口全是插下来的栏杆。”莱希钻出来和杰森站在一起，皱着眉头观察眼前巨大的厚重二楼地面。这块虽已被堕妖蹂躏得四分五裂的大家伙，周围的小块已经被杰森和医生两个人清理开，唯有这块残余的格外厚重巨大。而上面挂着的吊灯，半数已经撞碎，在莱希刚刚探入斜向下的空间时，甚至险些划伤她的眼睛。
　　“我也一起。”医生走过来，三人喊着口号一同使力，倒真是抬起了大半人高的样子，可再往上，在莱希身高的限制下，她已经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医生的协助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不行不行。”杰森小心的收力松手，避免楼板砸下来伤到其他人。他喘起了粗气。从早晨到现在，持续十几小时的挖掘，体力在刚刚的一次负重中几乎消耗殆尽。“我们这样撑不了多久。
　　莱希也扶着自己的膝盖，弯下腰喘息。“不用全部抬起来，稍微让我能够进去把那些栏杆收拾掉，这样努努力，应该可以把门打开。”
　　“不行，如果没了栏杆这玩意要是砸下去，你怎么办。”杰森立刻拒绝，他直起身。“我们再试一次。”
　　“不，不行。”莱希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医生们只是跟着过来抢救伤员的普通人，身体素质跟特战队员都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是执行官，而且大部分医生已是昼夜不分的连轴转了好几天，再来一次，可能先要抢救的就是他了。“先按我说的做，把氧气枕给我，如果来得及的话，先把氧气管送进去。”
　　“你……”杰森看着她，那张脸依然是熟悉的脸，熟悉的让他生出无数的担忧和焦虑。
　　“别磨蹭了，你不会是不行了吧。”为了缓和气氛，莱希拿起氧气枕夹在腋下，歪嘴嘲讽道。“想谋杀我趁现在，以后就没机会了，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你15岁尿床的人。”
　　“现在是两个了。”医生适时接话。
　　“好了闭嘴，死丑女，动作快，我坚持不了多久！”杰森在楼板前扎了个马步，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放在楼板下。莱希迅速躺在他脚下，一点一点慢慢爬了进去，隔着半米厚的钢筋水泥，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喂，别硬撑，你得活着，一会还要救人。”他冲身边和自己一个动作的医生喊道，对方点了点头，汗水沿着鼻尖低落。
　　“我挺得住。”
　　“现在不要抬，节省体力，听我的指挥。”女孩的声音隔着几吨重的屏障，听起来没有往日的攻击性，但依然热烈强势。
　　情况不妙，没有一根可移动的栏杆，交错的木材与向下的楼梯、塌陷的屋顶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任何一个小小的错位都会导致楼板完全砸下，地窖内矮门那边的人无法出来不说，自己也会被封在这个狭窄的三角形空间里。伸手拉门，果不其然，纹丝不动。
　　“我要转身，抬起来一点！可以了！”
　　在三十多公分高的地方，艰难的头脚调换，她谨慎地控制着动作的幅度，避免碰到每一根脆弱的栏杆。终于调整好了位置，她脚冲着半人高的地窖门，已经是满头大汗。但这不是结束，现在这个情景绝对带不出人来，首要任务是打开房门，把氧气管伸进去。女孩曲起腿抬起上半身，猛地一蹬，门板传来巨响。
　　“莱希！莱希！喂！”杰森的喊声传来，放下楼板，他是还能够出声的靠谱队友。
　　“没…没事…”又是两声巨响，她踹着门，期望执行官的脚力能够胜于锁舌，胜于控制开合方向的门轴。
　　屋内的求援者也非常配合，金属相碰的零碎声音过后，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门锁和两个门轴掉下来。伴随她的数次大力蹬踹，刺耳的摩擦声一下一下的聒噪起来，尖锐的扎着每个人的耳膜。
　　失去门的支撑，门框吱吱嘎嘎的发出危险的断裂声，身边的栏杆轻轻的噼啪，楼板的支撑力变化，水晶吊灯晃了两晃，叮叮咚咚，玻璃碰撞，像风铃声响。
　　“Lex……no…no more…”手上被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杰森已经难以再冲莱希呼喊，此时两个人的作用马上显现了出来，医生撤出一只手胡乱在身边的废墟里摸索，最终只抓到了几块木板，聊胜于无，他还是把他们放在楼板下以备不时之需。
　　“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门只打开了不到女孩手掌宽的缝隙，氧气枕塞不进去，莱希只好用脚调换氧气枕的方向，把有管道的一边朝向门口。门缝里很快伸出一只素白的女人的手，拉过了呼吸面罩。
　　半分钟后，门那边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
　　“姑娘，别急，我们等着你。老婆，我没事，快把闻闻抱过来。”
　　“三个！下面至少三个人！杰森，拉我出去！”
　　身边不断响起噼啪声，女孩紧张的手脚冒汗，翻过身迅速爬了出去。下一刻，少年脱力松手，楼板轰然下沉，重重的落在医生搭起的木板架子上，里面玻璃粉碎，栏杆全部折断。杰森一屁股瘫坐下来，最后竟仰躺在了地面上，不住的喘息，不过几个眨眼，便满头是汗。
　　医生急忙冲过来，甚至趔趄着扑在他身子边，检查少年的瞳孔心跳。“杰森同学！注意呼吸节奏，放松下来，对…不要紧张，呼——吸——呼——吸——”极度疲劳的情况下，脱力后心跳乏力衰竭而死在急救中是常见的情况，执行官作为救援任务中最不可或缺的有生力量，不容有任何闪失。
　　莱希翻身坐起来，看着重新稳定下来的楼板，缝隙已经不足二十公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容纳一个人进入了。“现在怎么办？”
　　“我…我没事，我歇一会…累死爷了…”
　　“我有个办法，但要等你们都休息好。”医生也坐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把听诊器揣回胸前的口袋。
　　“你先说说看呢，如果我们不行，我再找其他人来。”莱希撕开能量棒，大大咬了一口。
　　“我们在附近收集一些废料，把它垫高。这需要你们俩不停的把它举起来，差不多垫到四十公分，成年人就已经可以爬出来了。”医生一边说，一边观察两人的身体状况，女孩尚可，但男孩短时间内，都不能再进行任何负重工作了。
　　“嗨呀！刚刚就该这么干的，你这办法显得我们好傻……”莱希推了推杰森的胳膊，男孩不住地点头。“我们等不了太久……”无人看护的婴儿大约是哭累了，声音渐细。“我得把这个小孩直接送到救援点去，他还没断奶。”
　　“他家人……当我没问。”杰森自觉闭上嘴，任谁都不会允许别人哪怕是救了自己命的人带走自己没满岁的孩子，除非孩子才是唯一的幸存者。
　　医生也无言，他昨天救下的一对母女，或者说一个女孩，是被妈妈护在身下小半个平方米的空间里的。那位坚毅的母亲用身体和倒塌墙面形成的夹角那狭窄的缝隙，保护了自己四岁的瘦小女儿。那副已经被压碎的骨骼，被发现时，变形的面庞上甚至柔柔的笑着，正要吐出什么温柔的童话来。
　　世界上是没有童话的，那只是说给孩子的谎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