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怎么会伤我的心》执生

30、第二十九章

　　陆颜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浴缸里咕嘟咕嘟的冒泡了，半个头露出水面像圆润润的水煮汤圆。
　　她捧起温水拍了好几下脸，阻止自己持续的胡思乱想，磨磨蹭蹭的又泡了十几分钟才从浴缸中起身。
　　套好睡衣后陆颜包上头发站定在洗手池前，换气系统正在运作，浴室中的热气逐渐消散，她伸手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汽，在逐渐清晰的镜面中沉默的看了自己半晌，越看越不对劲。
　　陆颜转身拉低了睡衣的领子，她的右肩胛骨位置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浅红色胎记，而此刻镜子里后背的相同位置上雪白光滑，空无一物。
　　她之前一直有些不确定自己是魂穿还是身穿，现在看来已经很明确了，只是脸长得一样罢了，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陆颜擦着头发走回房间，心里竟然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失落。
　　“surprise！”
　　突然跳出来的傅青禾吓得陆颜一激灵，“你这么快就收拾好啦？”
　　陆颜把床边小狮子造型的凳子拖到了茶几边上，请傅青禾坐下，自己坐在了另一半的蒲团上。她也没客气，放下手里的托盘，扯了扯狮子头部的鬃毛，喜不滋的坐下了。
　　“是啊，安娜安琪帮忙的，”傅青禾把献宝似的把托盘往陆颜那边推了推，“颜小姐，这是安琪刚刚拿给我的，荷花酥和青梅酒，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陆颜放下毛巾，接过她倒好的青梅酒抿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很清爽，“谢谢，你吃吧，我刚刚洗澡的时候刷过牙了。”
　　“哦~”傅青禾破开一块荷花酥拿过一半吃了起来，边吃边想大夫人交代的事情，正在心里捋套话的话术呢，就被陆颜突然出声打断。
　　“青禾姐，你在江家很多年了吗？”陆颜正侧着头拿毛巾细致的揉搓着长发，满脸微笑，语气是话家常般的闲时。
　　傅青禾把嘴巴里的荷花酥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没有，是大学毕业之后我到这边实习，然后就一直留在这里了。”
　　陆颜问道：“家政管理系？”
　　“颜小姐你知道这个专业啊？”傅青禾把另外半块荷花酥摸走咬在唇间，表情有些惊奇。
　　陆颜知道这个专业，她的世界里有几所大学就开设了家政学，但比较稀少，也是这两年才被重视起来，之前考生都不太会考虑，甚至知道的人都比较少，也不怪傅青禾惊讶。
　　“嗯，”陆颜点头，“我马上也快高三了，所以有空就会了解了解，青禾姐怎么选了这个专业？”
　　傅青禾的脸色有一瞬的消沉，很快又扬起笑来，“嗐，调剂过去的，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专业，上学的时候还担心毕业后的方向呢，好在实习的时候有人介绍到江家来照顾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嫌弃我年轻。不然啊，都不知道去哪儿找工作。”
　　陆颜看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并没有拆穿。能被介绍到江老太太身边照顾，家庭必然不差，人也肯定优秀，她原本想要的选择，或许并不是这个。
　　看傅青禾的样子是不愿意深提，陆颜也不认为她熟到可以交心，且傅青禾应该跟她回家没什么关联，于是她也不多问，另起了别的话头，“青禾姐你没想过考研继续深造吗？”
　　说到这个傅青禾像是头疼似的疯狂挠头，“已经报名了，实习过后一直有些犹豫，就把一年犹豫过去了。前段时间刚报好的名，还有几个月就要初试了！”
　　陆颜试图拯救她快要被薅秃的秀发，“是没有把握吗？”
　　“不是，”傅青禾把凌乱的长发一把抛到身后，满脸严肃的说：“万一初试就没过被沈溪那家伙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嘲笑我呢，我绝对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所以本来感觉十拿九稳的事情突然就变得那么的让人担心了。”
　　陆颜轻笑：“青禾姐跟沈特助关系很好呢。”
　　她心里算了一遍，傅青禾从大学毕业就待在江家，实习之后过了一年今年才报名考研，就说她在江老太太身边呆了已经快有两年了。那么，她对江家的事情多少会有了解。
　　傅青禾红着脸辩解，“谁、谁跟他关系好？我们那是生死对头！”
　　“是是，是欢喜冤家，”不等傅青禾再辩解，陆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发问道：“对了青禾姐，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除了阮姨和萝姨，桌上还有我没见过的一对男女，在席间也没好意思问江故叔，他们是谁啊？”
　　傅青禾先是愣了下，随即叹了口气，“他们是二房的龙凤胎，江叙和江清烟。这对龙凤胎平时话比较少，江叙少爷如今在政坛走的稳当当，清烟小姐则从事文学创作工作。”
　　“哦，这样啊，那清烟阿姨是作家，好厉害，她写过什么书啊？”陆颜喝了口酒，打算没事的时候去翻翻。
　　“叫《丢不了》。”
　　陆颜点点头，别墅的书房里应该会有，等明天去翻翻看。
　　傅青禾突然凑近，笑容莫名有几分猥琐，“颜小姐，你跟子恪少爷……”
　　“我跟小叔怎么了？”陆颜装聋作哑。
　　傅青禾疑惑道：“子恪少爷没跟你说过什么？他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没……”陆颜已经改变策略，要促成男女主恩恩爱爱大团圆，但心里有时也会疑惑，江敛的爱意毫不收敛，为什么没跟她开口明说过。
　　陆颜心里有些憋气，果然，替身就是替身啊。想着想着，不自觉面露愠色，脸皮有些泛红。
　　傅青禾稀奇，她没想到江子恪居然这么绅士，难道是因为陆颜还没有成年？对着瘦瘦小小，目光纯洁的陆颜上下看了一个来回，傅青禾突然心生几分羞愧，江子恪的形象反而添了道德的光辉，她真是太禽兽了，怎么能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孩瞎说八说呢。
　　“咳哼，算了颜小姐，你以后就知道了。”看见小姑娘脸都红了，傅青禾果断结束八卦，转移话题。反正就江子恪看陆颜那眼神，早晚的事，也轮不到她来做红娘。
　　“好呢，”想起第一次见傅青禾，她也是说以后就知道了。只是江敛毫不掩饰，这个以后来的可真早，“正好青禾姐，你能跟我说说小叔大奶奶他们的饮食习性吗?我之前第一次去江家的时候其实还是挺慌的，跟我之前的生活相差太大了。”
　　傅青禾坐近了些，一手拍在她的肩上，“不怪你会慌，我之前刚到江家的时候啊也是这样，其实熟悉了就好，是这样的……”
　　两人聊了挺长时间，期间已经交换了习惯、喜好、生日、志愿等等，发现竟然意外还挺和的，就交了朋友。傅青禾也不再坚持，听了陆颜的话索性摒弃了生疏的称呼，直接叫颜颜了。
　　她的坐姿也不像刚刚那么板正，而是惬意的坐在小狮子上前后摇晃，感触颇深的说道：“没想到你也想考法学系，我当时的志愿其实跟你一样，可惜啊…哎，那你以后是想做律师？”
　　陆颜摇摇头，“我想去司法机关工作。”
　　“要留在京城的话得努力了，”傅青禾见陆颜笑笑没说话，又好奇地问：“怎么想进司法机关，其实后期考研留校、加入律所或者去大公司的法务部也有很好的发展前景，说不定还能进盛世呢。”
　　“那些都不是我的追求，我要直面罪犯。”陆颜抬眸看向傅青禾，漂亮的杏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坚定，“我想投身司法工作，用我的一生去维护法律的威严，捍卫审判的公正。”
　　傅青禾心里狠狠的震了一下，血液急速在血管中奔走，心里汹涌澎湃的感觉就像是她第一次在人民检察院看到大厅中的正义女神雕塑时一样，是在现实的磋磨下，早已被她遗忘的东西。
　　彩绳芳树长如旧，唯是年年换少年。没人能永远十八岁，但总有人正当十八岁。
　　“时间好像不早了呢。”傅青禾歪了歪身子看外面天色不早了，低头一看手表果然已经快十点半了，于是跟陆颜告辞，临到起居室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身抱住了陆颜。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的拍了两下陆颜的背，心中情绪激荡难耐，觉得今晚很是圆满。没成想刚转身，就跟对门的江敛打了个直勾勾的照面，心里九曲十八弯的复杂路程顷刻就被他凌厉的目光熨成一条宽阔的直道。
　　“嗨，嗨子恪少爷，要出去遛弯吗？”傅青禾哭笑不得哆嗦着右手打招呼，对方的眼神瞬间升级成锋利的刀片，刮的她脑神经疼。
　　于是她放弃了走电梯的打算，慢慢的挪到了楼梯边上，“子恪少爷，颜小姐，你们慢聊，我，我先走了！”然后顺着旋转楼梯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要命，傅青禾边跑边想，她怎么这么心虚，有种捉奸的既视感。
　　陆颜看傅青禾那一步三四阶的跨度，暗暗惊叹。她看向江敛，不怪青禾姐说他要去遛弯，西装笔挺，皮鞋光亮，像是马上就能出现在高级的晚宴会所，贵气天然。
　　“小叔是要出去吗？”大晚上的打扮的这么好，如果不是要出门，就是闲的胃疼。
　　江敛点头，视线扫过她白嫩的小腿。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别墅的供暖系统已经运作，就算在家里穿睡裙也不会觉得冷，只是……
　　“天气已经冷了，京城的冬天说来就来，你这两天把那几套长袖长裤的睡衣拿出来穿吧，免得着凉，安琪她们应该都洗过了。”江敛收回视线，按下电梯按钮，心里开始盘算着把老管家和安娜安琪她们安排到隔壁房子住的事情。
　　“哦，”陆颜感觉自己没那么脆皮，但也没有反驳。
　　江敛已经走进电梯，陆颜想想把毛巾挂在了门把手上，也跟着进去了，她决定今晚就去图书室找找清烟阿姨写的那本书。
　　“这么晚了还去看书？”两人都要去地下二层，陆颜很少去家庭影院，江敛不用想就知道她要去哪里。
　　陆颜说：“嗯，有本书前两天看了一半，暂时还睡不着，想再去看看。”
　　江敛没说话，余光里都是身侧的女孩，看来她很喜欢那间图书室，他亲手设计的，整个生态园仅此一间，修的很值。
　　两人在图书室的入口分手，江敛往前去了地库。陆颜进去后打开了几盏大灯，拉过移动梯一层层翻找，终于在上面的那几排架子上找到了那本书。
　　她直接就近坐在了移动梯上，伸手拍了拍书面，书架上层的书似乎不常有人看，很多都已经落灰了。
　　封面是大片的深蓝色，有浅浅的波浪条纹，像是流动的海水，扭曲的书名下方是一杆残破的天平，两端的托盘上方有连绵的花瓣洒落，可新鲜的娇花在接触到托盘的那一刻就枯萎衰败，盛开即陨落。
　　陆颜秀挺的眉毛皱起，细嫩的手指轻轻抚过在托盘上枯萎的花瓣。天平代表公平正义，可鲜花接触到它就会枯死，书名叫丢不了，难道是讲正义不朽的刑侦小说？
　　她翻开书册，扉页上干干净净空白一片，只左上写了一句话：往海的深处听，有光在寻你。
　　看不出来什么，陆颜继续往下翻去。时间过去的很快，陆颜完全沉浸在文字里，直到桌上的闹铃响起，已经十二点了。
　　陆颜拿着书走到长桌边摁掉闹钟，抽出书签格子上的金叶子放在书里夹好，才依依不舍的关灯离开。
　　顺着楼梯往餐厅走时，陆颜停顿片刻侧眸看向荧荧蓝色壁灯下，静静躺在长桌上的书册，心里微微疼痛。脑中蓦地浮现出上午在慈安居的餐厅里见到的画面，女人爱困的打瞌睡，娇憨可爱，男人坐在她的身边，小心的托住她的下巴，刚毅冷峻的面孔上不显柔情，眼中却满满都是她。
　　原来《丢不了》不是正道的光，原来是禁恋情殇。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陆平夫妻终于在京城国际机场接到了从米国回来的陆帆，两人兴高采烈的提着行李，簇拥着他走出了机场大厅。他们许久没见到儿子，平常这个点早就睡觉了，此刻却精神百倍。相比之下陆帆态度就冷淡很多，不咸不淡的问了好之后就不再说话，一边走一边上下眼皮打架，似乎困到了极点。
　　到达出口后，陆平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让两人在这里等他。京城快要入冬，昼夜温差较大，白天虽然也不暖和，但夜里更冷。比起大厅内的温暖，外头正寒风萧索。
　　陆帆被冷风一吹，倒清醒了不少，他拢了拢围巾，拉了拉口罩，企图把自己裹得更严实，阻止冷风往他脖子里钻，他实在太脆皮了。陈英在一旁看到了他的动作，心疼的不行，赶忙把带来的羽绒服包在他身上。
　　“你说这飞机也真是的，晚点了好几个小时，半夜温度最低了，还冷吗？”陈英小声的抱怨，语气里全是对陆帆真心的怜惜。
　　陆帆侧头瞧去，伸手替她拉上了大衣的衣领，笑道：“不冷了，谢谢母亲，大半夜的，您就让父亲一个人来接我就好了。”
　　陈英不赞同道：“你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事毛手毛脚的，考虑又不周全，京城天气越发冷了，你身体又不好，只让他一个人来我不放心，就算躺床上也睡不着的。”
　　“那就劳累母亲了，明月最近怎么样？我都有段时间没跟她视频了。”陆帆摸了摸被冻红的耳朵，扯起了别的话题。
　　陈英听到他的发问先是一僵，随后表情变得有些不太好，“那丫头挺好的，就是最近脾气大了些，学习还是不见长进。”
　　陆帆表示理解，安慰道：“明月已经高二了，学习压力大，有点小脾气也是难免的。”
　　“什么呀……”陈英不满的小声抱怨，在儿子狐疑的看过来时，还是忘了丈夫的嘱托，气不过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末几气愤道：“帆帆，你说是不是？那陆成锦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本来一直都联系，你爸他前段时间非要把陆颜那个私生女接过来，现在好了，弄的全家都不开心。”
　　陆帆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出口处昏暗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无限拉长，他半张脸都被口罩遮挡住了，看不见听到这些事情后是什么表情，锐利的眼睛隐在帽子的阴影中，一错不错的盯着陈英。
　　陈英被看的背后发毛，心中暗暗后悔刚刚多话，正想说些什么翻过这一章的时候，陆帆开口了，难得带了些孩子气，“母亲，我都这么大了，你别叫小名了。”
　　刚刚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消失，陈英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又笑了起来：“你才多大啊，再大你也是妈妈的宝贝。”
　　“会被同学笑话的，”陆颜看着渐渐驶近的轿车，原本揣在兜里的手按在了心口上，那里有些躁动，“何况陆颜已经被江家接走了，不是住在鎏金一品，母亲也不必再为这个烦心。”
　　“看不见是看不见了，但是那可是江家，陆成锦的女儿也配？而且那丫头入学测验直接进了一班，你妹妹努力了这么久都没能去。”陈英还是有些不甘心，就算看不到人，陆颜只要存在就已经足够膈应她了，更何况还处处压她女儿一头。
　　陆帆心底有泠泠清音响起，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声音平缓如细流，不带半点感情的陈述着一个事实：『看来她已经全然忘记，你也是陆成锦的孩子了。』
　　“是啊，”陆帆叹息一声回应她，正巧被陈英听见。
　　她登时找到了认同，“你也觉得是吧？要不是为了解决公司目前的困境，我打死也不可能同意你爸爸去把人接来，真是疯了。”
　　说话的功夫，陆平的车已经到了近前，陈英没再絮叨，催促着陆帆上车，自己则跟陆平把行李搬上车。
　　陆帆倚靠在后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边云层间见半隐半现的月亮，再一次跟10149确认。
　　『我帮你完成你的任务，你保证我妹妹最后能活下来？』
　　心底寂静了片刻，10149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濯濯如深秀。
　　『我发誓，你妹妹会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着。』
　　陆帆眉眼弯起，苍白清隽的面颊扯出半真半假的笑容，『我信你，你答应我的，不要骗我啊。』
　　只要陆颜能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