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怎么会伤我的心》执生

29、第二十八章

　　下午的时光稍稍磋磨很快就过去了，江敛和陆颜在慈安居又陪着吃了晚饭，天边黑透了，两人才坐上回栊翠的车。
　　依旧是沈溪开车，只是回程的路上，副驾驶上多出了个傅青禾。
　　她好像很兴奋，双手攥拳，眼睛亮晶晶的，但又不得不忍住，屁股下的皮椅被摩擦出细微的响声不断。
　　临走时，阮清竹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傅青禾收拾了行李一起上车，说是栊翠人手不够，让青禾去帮衬，其实晓得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明摆着是堂而皇之的送了个小卧底去监视陆颜。但她肯定抓不到什么江大奶奶想要的把柄，在江敛开口拒绝前，陆颜就欣然接受了。
　　此刻，江敛和陆颜坐在后座，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盯着窗外兀自出神，车载音响也处于关闭状态，车厢里异常寂静，更是无限放大了皮革摩擦声。
　　刚好前面有个红灯，沈溪像是终于受不了似的，踩下刹车后，一把按住傅青禾的肩膀，失笑道：“你这是屁股上长了痔疮吗？没完了。”
　　青禾的脸一下子红了，刚想高声怼回去，就想到江敛也坐在后座，压低嗓子说：“我兴奋呀，我可从来没去过栊翠，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沈溪抬脚慢慢踩下油门，嗤笑一声：“出息。”
　　“哼！”青禾不高兴的扁扁嘴，她往后看了一眼，确认了太子爷目前处于安全的待机状态，才敢靠过去小声八卦，“听说栊翠生态园可是子恪少爷当初为未来的夫人投资建设的。”
　　说着青禾又回头看了眼陆颜，少女的手掌撑着下巴，侧脸的轮廓立体，细条流畅，天生昳丽一笔成。窗外有微弱的灯光透进来，给少女白皙的皮肤笼上一层光晕，整个人像是加了美颜滤镜，朦朦胧胧，美的不可方物。
　　青禾有些激动的抓住沈溪的袖管，“咱们的小夫人真好看，值了！”
　　沈溪失笑道：“你冷静点，再好看那也不是你媳妇儿。”
　　青禾壮着胆子跟沈溪小声bb，“我要是个男的……”
　　“你是男的怎么样？”沈溪笑的戏谑，一心二用，车也开的很稳当。
　　再三深吸气青禾突然终止了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的脚步，并狗腿的表示道：“子恪少爷和颜小姐这么般配，我要是男的也一定是送上满满的祝福的。”
　　沈溪正想调侃两句，不经意间扫了眼后视镜，发现江敛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揉捏着眉心，于是果断的闭了嘴。
　　陆颜的注意力其实不在窗外了，但又不好意思贸贸然插话，此刻见江敛醒了，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更不可能回头了，只好继续装作看风景。
　　好在车头一拐已经进了生态园，走车行道开出一段路后下坡进了别墅的地下停车库。
　　车停好后，陆颜和江敛下了车，沈溪帮青禾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辍在了后面，等上了电梯江敛才安排：“一楼东边的客房还空着，你把青禾送过去再回家。”
　　沈溪点头应道：“好的少爷。”
　　一楼很快就到了，青禾恋恋不舍拽了拽陆颜的衣袖，“小姐，一会儿我能上去找你玩儿吗？”
　　“好啊，时间还早，你先去收拾东西吧，收拾好了你来我房间好了。”陆颜挺乐意的，有个人陪她聊聊天，顺便还能问问江家的情况。
　　沈溪余光扫向自家老板，果然脸色不太好，他踢了踢傅青禾的后脚跟，对方只是转头瞪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接收到他的好心。
　　好吧，沈溪决定不管了，反正现在小呆瓜要长住栊翠，今天不得罪，明天也会得罪的。
　　电梯门合上后继续往上走，陆颜的脚尖藏在鞋子里，紧张的挠了挠。
　　随着‘叮——’的一声响，不等她做好心理建设，电梯已经到了。江敛抬步率先走出了电梯，陆颜紧随其后，她踌躇再三，在江敛推开起居室的门是还是叫住了他，“小叔，我想问个问题。”
　　江敛眼睫颤了下，像微风拂过花叶细微的颤动。他转过身来，右手食指无意识的在摩挲着拇指，“想知道什么？”
　　“我们班有个同学叫任明阳，他跟顾家，就是顾安然的那个顾家，有什么关系吗？”陆颜思索片刻，放弃了迂回的询问方式，问题劈头盖脸的就扔了过去。
　　江敛回答的也很直白明了：“他是顾家的私生子。”
　　没等陆颜震惊完，他走近了几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江敛对她很坦诚，陆颜也没有犹豫就把那天看到的情况说了一下，只说自己好奇。而江敛听到后表情似乎有些惊讶，眉尾微微上挑，却没有出声置喙。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电梯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想想也是，他们生活圈子不一样，身份背景天差地别，年龄相差也挺大，平时几乎不聊天，说实话，要不是亲眼看到，陆颜真的很难想象江敛这是喜欢一个人的状态。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大学里追过她的男孩子都比这热烈。
　　她记得江敛今年应该有二十八九了，陆颜狐疑的想，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
　　陆颜很想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可不管是转身就走还是闲扯淡话都好尴尬啊，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和江敛说些什么。
　　“你……”
　　“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颜不好意思的点了点脚跟，谦让道：“小叔你先说吧。”
　　江敛却问：“你想说什么？”
　　陆颜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里早就苦哈哈了，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刚刚只是急于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想随便扯个理由，现在被他一打断，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正当她盯着江敛灼人的目光抠破脑袋的时候，突然灵光乍现，脱口而出道：“小叔，我想明月了，我们不在同一个班级，平时都没机会见面，这周末我能把她带回家里玩吗？”
　　江敛不喜欢栊翠有外人来，可是陆颜说这里是‘家’，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于是很爽快的点头同意了。
　　“谢谢小叔，”陆颜又想起江清萝在饭桌上提过一嘴的话，“小叔，太爷爷已经派人去前中找到我舅舅了吗？”
　　“是，爷爷让人劝说他回京城，你舅舅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通。”江敛有些意外她会主动问起，他以为她不会想别人提起前中的。
　　陆颜想想也是，一个本来有大好前程的人宁愿跑到偏僻的乡村蹉跎光阴，怎么着都不可能被轻易说动的，又不是上山下乡。
　　不过，如果有最疼爱的外甥女的开口，或许他会愿意来京城。就算不一定愿意把根带回来，起码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是没话说的。只要他肯来，江家肯定会想尽办法把人留下的。
　　想通这一层，陆颜适当的问道：“小叔，太爷爷很希望舅舅舅妈搬回京城吗？”
　　江敛说：“当年你家没落，江家总是有亏欠，如果有机会能弥补一二也好。”
　　陆颜点头，放心大胆的建议：“那我明天找机会给舅舅打个电话吧，如果我开口的话，他肯定会愿意来看看我的。”
　　江敛抿着嘴唇，心里疑惑更重，陆颜的态度太过坦然，好像一点都不怕被揭穿。陆成安和她不一样，那是江家长辈看着长大的孩子，纵然十几年不见，但大致模样不会改，不可能会认错。更何况江家已经事先派人接洽过了，她不但不拦着，反而积极主动的要帮忙劝人回京，实在太奇怪了。
　　其实，他不知道，陆颜这完全就是无知者无畏。
　　江敛应道：“不用，你如果想他了，我会安排人去交涉的。”
　　他觉得这件事情处处都透着古怪，但为了陆颜安心，他不能开口直接问她，为了维持虚假的平静，他什么都不敢跟她提及。这让江敛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什么都把握不住的焦躁，就像，就像是陆颜随时会再消失一样。
　　“嗯，好，谢谢小叔。”陆颜点头，放弃了打电话的想法，她瞅着江敛的神色，又有些怯怯的。
　　江敛面上一般都是喜怒不显，这时候眼睛却隐隐有些泛红，像是生气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陆颜准备避其锋芒，“小叔，那没事的话我就回房间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等江敛同意，她转身要走，袖子却被拽住，温热坚实的胸膛在同一时刻贴上她的后背，陆颜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微微挣动了一下。
　　“别动，”江敛的手隔着衣服抓住陆颜的小臂，安抚性的向后退了退，轻轻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别怕，我不欺负你，让我靠靠。”
　　“小叔？”陆颜身体放松下来，还是忍不住转了转脖子，江敛的头发拂在她的耳畔，有些痒。内心又忍不住庆幸，好在他是面朝外靠在她的肩膀上，如果是面朝内，此刻拂过她皮肤的就不是头发，而是他的呼吸了。
　　江敛抓着她小臂的手微微收紧，沉声道：“颜颜，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他实在怕极了，如果有天‘陆颜’的身份曝光，她会想尽办法的离开，不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
　　陆颜愣住了，江敛这话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她想转过身来，却被抓得更紧，手臂伸直隐隐疼痛。
　　无法，她只好努力偏头，试图用余光看清江敛的表情，无奈可视范围有限，只能看到盖着碎发的光洁额头。
　　于是她只好开玩笑道：“小叔是厌烦我了，想赶我了？”
　　陆颜听到肩膀处出来的摩挲声，江敛在摇头，脆弱又柔软的样子。她又想起跪在祠堂的牌位下坚韧无悔的江敛，虽然她今天已经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虽然她知道白衬衫上殷殷血迹不是为她而流，但见过那样的江敛，他现在又口口声声的叫着她，无论再怎么清醒，她怎么可能半点动容都没有呢？
　　撇去江敛找替身的恶劣行为，初恋死的尸骨无存，让他一记这么多年，陆颜，有些心疼他。
　　思绪渐渐飘远时，江敛声音又传入陆颜的鼓膜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低沉沙哑如美酒般醉人的嗓音中竟带了点祈求的意味，“颜颜，不要走，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陆颜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偏偏江敛就是听到了。
　　他立刻抬头掰过女孩的身子，四目相对的瞬间陆颜马上就垂下眼睫，心中暗暗后悔，一时跟着江敛的情绪走，居然顺理成章的就哼唧了下。
　　江敛的双手紧紧的抓着陆颜的肩膀，就算声音轻微他也听到了，是陆颜的允诺。
　　向来古井无波的双眸泛起层层激荡的涟漪，江敛知道，他的女孩那么聪明，就算他没说过，她也能从种种行迹上准确猜出他的心思。此刻冲刷大脑皮层的多巴胺致使江敛很想说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可环顾四周，他又觉得一切都太仓促，太委屈陆颜了。
　　而且……
　　江敛垂眸看着少女的发顶，表情温柔的过分。他的的颜颜还太小了，如果他把自己的感情完全表露出来的话，肯定会吓坏她的。
　　没关系，他们之间会有很长的时间。江敛想再等等，慢慢来，总有一天陆颜会接受他的，不因为任何外在因素，只因为他是江敛。
　　“颜颜，”周围安静的过分，江敛的声音就格外的清晰，“可以允许我抱抱你吗？”
　　陆颜垂在身侧的手立时紧张的抓皱了裤腿，胸口的心跳砰砰砰的加快，沉默了几秒后，她的脑袋小幅度的上下动了下，只是依旧低垂着。
　　江敛得到同意，小心翼翼的把人揽到怀里，下巴轻轻抵在陆颜的头顶，并没有过分贴近，是非常绅士的一个拥抱。
　　即使他的心中是那么的渴望与她紧密相贴。
　　陆颜的头靠在江敛的胸膛上，鼻头有些酸，江敛拥抱着她，珍重的就像是捧着最爱惜的财宝，柔和万千。
　　她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憋屈难受，酸涩的感觉从心尖一点开始蔓延，直到浸透整颗心脏。
　　陆颜的牙齿一下一下的咬着内唇，觉得自己是被当作替身太闹心了，又为江敛失去所爱感到惋惜，所以才有这么浓烈的情绪。
　　“颜颜，”江敛克制的牵住了陆颜的手，呢喃中透着无限眷恋，“你听。”
　　陆颜有些懵，“听，听什么？”
　　江敛没有回答，只说“你听”。
　　然后陆颜就知道了，被拉回思绪后贴着心口的耳朵听到的心跳声越发清晰，近在咫尺，“咚、咚、咚”的好似打鼓一般，跳的很快，清晰又热烈。
　　江敛的感情不必宣之于口，她已经全部都听到了。可最该听到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