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暗獭

12、小船

　　一曲完毕。

　　林舟脸上戴着面具，他穿着白色的礼裙、短跟皮鞋，黝黑的长发应该刚刚打理过，安静垂绕过他的肩，从他的身前垂下。

　　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柏知知道，这是林舟。

　　他站起来走到岑月身边，牵着岑月的手，两人一起行了一个礼。

　　会场里爆发出掌声。

　　柏知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感谢？万幸？
　　好像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心脏怦怦，好像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间也能听到它的跳动声。

　　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

　　“柏知。”

　　是柏青山。
　　柏青山皱着眉地看着她：“知道怎么回事吗？”
　　柏知没有在家里说起她要伴奏的事，他手上的那张节目单上也没有写柏知的名字。

　　“不知道。”她现在只想出去冷静一下。

　　柏青山攥住她的手臂。
　　“柏知，有人在故意找麻烦。你不能这样逃走。”柏青山继续道，“你是柏知，这样的事不会伤害到你。”

　　柏知吸了口气。
　　“不管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本身的确不会伤害我。”

　　但是岑月差一点就出丑了，如果没有林舟的出现，最好的结果也是放弃表演。

　　“爸，你先回家吧，我会去问清楚。”她坚定地说。

　　后台。
　　岑月收回舞台上的温和表情，正在质问主持人。
　　“你的报幕词为什么和我交上去的不一样？”
　　所有的报幕词都是表演者自己准备，一并上交到组织部。

　　男生很无辜地说：“我拿到的就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他把自己负责的报幕词给她看：“这是打印出来的，我不可能自己加些什么。”

　　林舟取下面具，递还给三班的同学。
　　“谢谢。”
　　三班表演的是《歌剧魅影》音乐剧经典片段，面具是他临时找三班的学生借的。

　　他坐在椅子上，扯了扯裙角，迟疑片刻还是留了下来。
　　“岑月，不要着急。她不会误会什么的。”

　　岑月当然知道，但是她还是很急躁。

　　“有人在故意整柏知。”她下结论。

　　林舟把长发撩到身后，问她：“你当时把报幕词交给的谁？”

　　岑月一愣：“蓝山不会这样做的。”

　　林舟知道是谁，却没说出口。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不是今天还笑话柏知。”

　　岑月皱着的眉这才舒展开来，“他们关系好才会互相取笑，蓝山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林舟没再说话，撇过头，正好看见柏知走了进来。
　　他迅速坐在椅子上转了个面。

　　柏知走近两步，突然停下，垂着头说：“岑月，对不起。”

　　“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岑月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只需要知道是谁做的就行。”

　　柏知有些不好意思，缓缓抬起头探出脑袋，朝着背对着她的林舟：“谢谢你啊，林舟。”

　　“……我不是林舟。”

　　“不管你是不是林舟吧，你是怎么知道现在这个情况的。”

　　林舟仍背对着她，小声道：“你去问蓝山啊。”

　　“问他干嘛？”

　　岑月解释道：“我写的报幕词是交给他的，主持人拿到的已经是刚才他说的，中间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蓝山这会不知道跑哪去了，柏知给他打电话，好一会才接通。

　　“谁啊谁啊，你蓝总正在打游戏，十秒内速速说完。”

　　柏知：“你接电话不看来电显示？”

　　“柏知？”

　　蓝山刚才一只手熟念地按了免提，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确没看来电显示。

　　柏知继续道：“你在玩游戏，具体的事回来再说。先问你，岑月把她写好的报幕词交给你，你交到组织部之前，有人经手过吗？”

　　“哪跟哪啊……上路上路，速推！”

　　“你直接回答就行。”

　　蓝山回忆了一会。

　　“啥组织部啊，当时开会我有事没去，就简宁去了，报幕词应该也是她交的，有事问她别问我。”

　　柏知没说拜拜，挂了电话。

　　“他说是简宁交的，叫我们去问她。”

　　岑月：“那我们明天再来问她吗？还是现在去找老师问她电话？”

　　柏知看了岑月一眼，又看向林舟。

　　“就是简宁。”

　　“早上的时候，她从前门进来，位置在第二排，还特意绕到最后来看我一眼夸我衣服好看。我和她平时根本没说过话。”

　　“如果是她，看见我穿了一条裙子，一定会以为我可能已经做了上台准备，所以才靠过来弄清楚情况。”

　　林舟问：“怎么处理？”

　　这件事闹开，也只是一件小事。

　　简宁可以说她搞错了，也可以完全装作不知道。

　　柏知其实疑惑更多。
　　她不认识这个简宁，更不知道为什么简宁要针对她。

　　她想到什么，转而拨出另一通电话。

　　“杨怡，你下课了吗？”

　　“刚到宿舍，怎么啦？”

　　”我最近又遇到那个简宁了，她真的有点烦人……”

　　“简宁？”杨怡停顿了一下，“简宁！她怎么又来！”

　　“柏知，我给你说啊，你实在忍不了就直接告诉你爸妈，让你妈直接给学校施压处理一下她，什么人啊，有病吧。”

　　杨怡这通话有些含糊，柏知还是没弄明白她和简宁的关系。

　　“可是，我应该怎么和家里人说呢……她也没有做什么实际伤害我的事，这些事也不太好说吧。”

　　杨怡在那头几乎是吼出声。
　　“同性性骚扰就不算骚扰了吗！叫她滚快点！”

　　柏知：“？”

　　听见杨怡声音的主持人、林舟和岑月：“？？？”

　　和杨怡互道拜拜后，柏知尴尬地说：“同学，你还不去报幕吗？”

　　男生摆摆手：“我基本都是上半场的轮次，现在轮不到我。”

　　“那我们先……”她突然看见林舟还穿着裙子，“林舟，你先去换衣服，我和岑月在楼梯下面等你。”

　　夜风微凉。
　　穿着裙子的柏知和岑月，换回校服的林舟，一起走在人行道上。

　　柏知望天，岑月望地，林舟看着手里的纸袋。

　　“还挺少见的哈。”柏知干笑两声，“我魅力还挺大，漂亮妹妹都喜欢我。”

　　林舟听见她这样说，克制住自己情绪，开口道：“不要不当回事，看你朋友的态度，简宁以前应该骚扰过你很多次。”

　　岑月也皱着眉，“不管是什么性别，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一个人在对方拒绝的状况下继续骚扰她，都是不对的。更何况今天的事已经不算是骚扰了。”

　　柏知挠挠头说：“我知道的，我回家以后会给我妈说的。”
　　另一个“柏知”实实在在地受到过骚扰。

　　“我回家啦！”

　　三个人在十字路口分开。

　　柏知走在路上，闻见花香。

　　“栀子花？”她停下脚步，面前是一个很小的城市公园。
　　栀子花的枝丫探过了栏杆，她凑近去看。

　　栏杆表面很光滑，路灯之下，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和不远处的黑影。

　　她和岑月、林舟刚刚分开，岑月是女生……
　　柏知没有迟疑，把手伸进口袋，摸到手机感受颤动，即使看不见，也顺利地划到了拨号界面，长按下“3”键。

　　电话铃响了。

　　柏知呆住。

　　黑影拿出手机，慢慢靠近。
　　“吓到了？”

　　“你干嘛啊！在我后面早说啊！”她嚷道。

　　林舟解释道：“有点晚了，再加上简宁的事，我才跟上来的。”

　　柏知坦然道：“想送我刚才就直说啊。我们还可以先送岑月，你再送我。”

　　说到这，她又给岑月打了电话。

　　“暗号！”

　　她之前和岑月一起回家定下了暗号，暗号是没有暗号。
　　如果她遇到什么事，才会编一个暗号。

　　“没有暗号，我已经到家啦。”岑月把手机递给身旁的人，“张姨，是柏知，你说句什么吧。”

　　“柏知呀！什么时候又来家里玩啊，张姨给你煮麻辣烫。”

　　“好好好，不过下周我和岑月要出去玩，可能要在那以后了。”

　　张姨笑得合不拢嘴，“只要你愿意来就行。”

　　挂了电话，柏知看向面前的林舟。

　　夜风吹醒了她。

　　“今天真的挺谢谢你的，不管是这边，还是岑月那边。”她指着不远处，“我家就快到了，你知道的。你回去吧。”

　　林舟提着纸袋，继续往前走。
　　“看你进去。”

　　两人在溢满栀子花香的小道里漫步。

　　柏知推开门：“回去过后也给我说一声吧，报个平安。”

　　“……要对暗号吗？”

　　“啊？”柏知有点惊讶。

　　林舟目光躲闪地继续说：“比如安全到家了，就说小船开门……之类的。”

　　柏知点点头：“也行。安全就说小船开门，不安全……不安全就说小船下河了。是不是有点麻烦？”

　　“不麻烦。”他微敛着眼睑。
　　“我会记住的。”

　　***

　　成敏听完柏知说完这件事，立刻说她明天会和赵生一起去学校处理这件事。
　　她顺便还打了个电话，让电话那头的人调查一下柏知初中的事。

　　说完以后，柏青山的烟也抽完了。

　　“还有事？”柏青山察觉出她的欲言又止。

　　柏知郑重地说：“今天这事我没有保留地说了，我说说我的一个想法吧。”
　　“我觉得，我梦里的林舟，我重生前遇到的那个林舟，和现在的林舟不是一个人。”

　　“他虽然也有点小毛病，但是也关心同学，帮了我很多事。我觉得我可以彻底放下以前的事了，也想和他做朋友。“
　　说完以后，她又试探着问：“爸，你觉得怎么样？”

　　“不喜欢他了？”柏青山盯着烟灰。

　　柏知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瞪着眼：“怎么可能，别说我早就不喜欢上一世那个林舟，这个林舟和他根本不一样啊。”

　　末了，柏青山终于松口。
　　“行。”
　　他以自己写遍狗血剧本的经验叮嘱柏知：“不喜欢，就不会再被伤害。你有事你妈也不开心，自己注意点儿就行。朋友嘛，本来就该多一点。”

　　等到柏知离开，柏青山关上屋门，走到成敏旁边。

　　“资料上写的有误吗？”

　　成敏叹口气道：“周叔刚才说了，他又去了一遍那孩子的老家，的确是这样没错。”

　　柏青山摸摸胡茬，“我以前真有点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