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暗獭

11、月光

　　新学期很快来临，市三中在开学第一天杀了所有高一学生一个措手不及。

　　开学第一天一到学校，黑板上就贴好了考室安排表，李雪让他们迅速去考场参加开学考。

　　柏知的考场就在隔壁一班，林舟坐在她前面，看到她走进来问她有没有把握。
　　“还行。”柏知拎着个文具袋坐下，“你呢？”
　　其实这句护只是一句问候，毕竟她从来没觉得林舟在学习上“不行”。

　　林舟坐在板凳上转身，双手放到她的木桌上，有些刻意地皱起眉。
　　“我昨天熬夜了，说不行这一次会考得很差。”

　　“我懂，我懂。”
　　林舟的“考得很差”大概就是700分和690的差别，不过学神嘛，对自己要求高一点也正常。
　　毕竟她对自己要求也不低。

　　不一会考试铃拉响了。

　　这道纯粹的铃音很耳熟，她的前面坐着的人也是同一个人。

　　柏知重生以后，看见的第一个场景与此时的画面重叠起来。
　　她没有出声，在心下默道：“初次见面啊，林舟。”
　　她为那时尚好恍惚的自己补充。

　　之所以这么早就组织入学考，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学生临时抱佛脚，了解他们假期的真实状况；另一方面是因为开学以后入春，要开始准备艺术节了。

　　准备艺术节，多少都会使学生分心。

　　临海市三中的艺术节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由各年级组织进行，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在多媒体大厅进行表演，观众基本都是本年级的学生，再由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打分，前三名进入第二个阶段，在闭幕式上进行面对全校的表演。

　　蓝山是文体委员之一，组织工作自然落到了他和另一个女生简宁头上。

　　“街舞！街舞！”

　　班会上，二班的学生争得有点厉害。

　　“你觉得街舞能上闭幕式吗？”
　　“是啊，再说了，学校还有街舞社，到时被比下来多难看。”

　　“那女生去跳舞吧，随便跳个什么古典舞，保证被选上。”

　　蓝山听见这个建议笑了。
　　“你蠢吗，我们班一共多少女生啊。”

　　提议的男生一顿，“是哦。”

　　又有人站了起来，“能不能让女生说说她们的提案啊。”
　　“就是就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蓝山把戒尺往桌上一拍，“吵什么吵，岑月，你说。”

　　岑月被点到名一愣，“我也不知道啊。”

　　“我记得岑月会跳芭蕾吧，干脆让她去跳芭蕾好了。”

　　简宁听见这个提议，补充道：“柏知会弹钢琴的，初中我们附中每年艺术节她都会参加。“

　　突然被提到，柏知也有点回不过神。

　　钢琴……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她不会弹钢琴。

　　这个柏知和她没有什么差别，她也从来没觉得父母和那个时空的父母是不同的。

　　可是她的确不会弹钢琴。
　　上一世除了学习，她基本上没有任何可以称为“特长”的东西。

　　“干脆岑月跳舞，柏知弹琴算了。”
　　“我们在下面打call？”

　　蓝山站在讲台上，目光投向她，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柏知没有沉默多久，朝着他摇摇头。

　　除了节目以外，还要选出一个学生代表去打分，不知道谁又提到了柏知，说她成绩好又受欢迎，很适合出去长面子。
　　这几句话，柏知很受用。
　　最后也定下了她。

　　本来还有更多的提案，比如表演《汉密尔顿》，合唱、群舞。

　　但是班主任李雪最后定下了岑月的独舞。

　　“你们还想着艺术节，啊！”她把会议记录往讲台上一扔，难得地在班上冒火。

　　她把成绩通过投影仪投到屏幕上，“看看你们的成绩，刚才校长直接点名了。”
　　“说你们2020级的理科生，一个比一个跳，一个比一个浑，这才一个寒假，三十几天，成绩一落千丈！”

　　柏知压下复杂的心绪，眯眼去看屏幕。
　　这不挺好的吗。

　　林舟第一，她第二，岑月第六，他们班的前十也是年级的前十。
　　“是不是以为还挺好？”李雪笑了一声，接着把屏幕往下滑。

　　柏知看见了巨大的断层。

　　他们班最后一个进年级前四十的是班上的第三十一名。

　　然后三十二直接排到了年级第七十。后面更是一堆一百多名甚至两百名的。

　　教室里的学生顿时不敢作声。

　　“总之你们别想艺术节了，这段时间都给我好好学！”李雪一锤定音。

　　因为只有岑月一个人参加，她只能抽吃饭时间自己去舞蹈室训练。
　　柏知就接下了给她打饭的任务，顺便看她跳舞，一饱眼福。

　　岑月选的配曲是德彪西的《月光》。
　　虽然柏知不会弹钢琴，但她曾经听过这首曲子。

　　岑月身材纤细，手臂很长，动作轻盈，很适合这首钢琴曲的清冷。

　　“岑月岑月，这是你自己编的舞吗？”

　　《月光》并不常作为舞曲。

　　岑月这时正在喝水，闻声轻笑：“怎么可能。”
　　“你把编舞想得太简单了。其实这是我初中毕业的时候看的第一场公益性芭蕾演出看到的，当时I国遭遇海啸，他们的国宝级芭蕾舞团在我们这边来巡演，门票所得全部捐去进行灾区重建。”
　　“大概是当时正是灾难后，编舞的舞者将悲伤的情绪融入其中，我很喜欢，所以就记住了。”

　　柏知点点头，继续看她跳舞。

　　***
　　赵生在办公室看到她，把她叫了过去。

　　“柏知，不错啊。我还以为这次考试滑铁卢的头一个一定得是你，看来你现在努力很多了，居然只比林舟低十分。”

　　柏知每次听他说话都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赵老师，你夸我就夸我，为什么总要带上年级第一同学？”

　　赵生坏笑：“你们不是朋友嘛……说起来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和人美人做朋友。”

　　“这怎么就和你有关系了？”柏知不解。

　　“分科前那会，如果不是我把他叫过来给你补课……”

　　“打住！”柏知张着嘴开始吧啦，“当时他就没管过我，说实话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在睡觉，别人那时候也不喜欢和我说话，我们是不是朋友和你也没有关系。”

　　赵生还是好脸色，“不要那么认真吗，再怎么说，我以前也是你班主任吧。”

　　柏知后知后觉：“你在这攀关系，到底想干嘛？”

　　赵生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

　　柏知：“？”

　　“听说你被选为二班代表参加艺术节打分了，这是庆祝你的礼物。”

　　柏知脸上留下冷汗：“赵老师。你不会是想给三班走后门吧。”

　　一班变成文科以后，他现在是三班的班主任。

　　“什么后门，师生间的事，能叫走后门吗。柏知儿啊，我们三班这次可是准备了一个大节目，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他就要把巧克力给她。

　　柏知后退一步，挥挥手道：“老师再见！”

　　期待的心情太过强烈，时间好像真的快了一点。

　　听说柏知要去当评委，坐在一堆大佬中间，成敏非让她穿了一条浅紫色和绛紫色搭配的春裙。

　　“我又不是去上台表演，可以反对吗？”

　　“反对无效！”成敏拍拍她的脸，“一会你爸也要去，他现在还在睡觉就不送你了。”

　　柏知有点诧异，“他来干嘛？”

　　“好歹算个搞艺术的，你们学校一邀请，他就答应了呗。”

　　柏知抵达教室的时候，不出所料，蓝山第一个爆笑。

　　”孙女，你是偷穿了你妈的衣服来的学校吗！“

　　她忍耐了一路打量的目光，已经觉得自己十分不容易，没有精神再搭理蓝山的胡闹。

　　路过的简宁看见她的打扮：“柏知，你穿这一身还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柏知礼貌地回答了一声“谢谢”，趴在桌上不想动。

　　得到她的回应后，简宁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往后看了一眼。
　　奇怪，没有人啊。
　　她怎么觉得有人在看她。

　　月明星稀，多媒体大厅内，高2020级艺术节正值高潮。

　　柏知坐在摆着自己名牌的位置上，平静地看着舞台上岑月的身影。

　　我又不是去上台表演……
　　我又不是……
　　我又……

　　如果能回到今天早上，柏知说什么也要阻止自己说出这句话，并坚决反对穿这一身参加艺术节。

　　人群中间的柏青山也发现不对，但他和柏知的距离哥得有点远，多媒体大厅里又坐满了人，一时很难到她身边来。

　　半分钟以前，主持人出来报幕。

　　“皎洁的月光下，林中的月光仙子正伴随着琴声起舞。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由高一（二）班、岑月带来的芭蕾舞表演——月光……伴奏：高一（2）班、柏知。”

　　上一个表演也用到了钢琴，所以钢琴留在舞台上的时候，柏知并没有意识到不对。

　　岑月原本已经准备好开场动作，听到报幕声结束，收了动作，有点茫然地看着主持人远去的背影。

　　柏知意识到，她可以留在这里任周围的人议论打量，但是她不能把岑月这样孤伶伶地留在舞台上。
　　她站起来，穿梭在人群中。

　　怎样都好，带岑月走，或者即兴表演一段脱口秀，总之，不能让岑月就这样一个人站在上面。
　　如果她不是她就更好，能弹奏出钢琴曲，能让岑月的努力不付诸东流。

　　舞台上一时很寂静。
　　柏知正走到台下，只需要最后几步台阶，她就能站上这个舞台。

　　突然，月光如洗。
　　清澈的一声迸发，接着，速度徐缓的琴声传来，琴声引领着岑月从寂静的林间走出来，在水面上，洒下月光。

　　朦胧、清澈。
　　就像岑月。

　　就像此时此刻，坐在钢琴前穿着白色礼裙，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林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