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暗獭

10、新的开始

　　没有爆竹声声，但有梅花相伴。

　　花园里的白梅开得艳，成敏剪了几枝插进屋里的花瓶里。

　　“爸呢？”柏知从楼上走下来，挠了两下后背，总觉得厚衣服穿着活动不便利。

　　成敏照顾她过来吃早饭。
　　“出国了，最近他剧本得了个什么提名。”

　　“他不是写狗血爱情的吗，怎么还能提名的。”

　　成敏取出面包机里的面包块放到柏知盘里，“说是你的事给了他启发，写了个带点科幻色彩的故事，卖得不错……”

　　“所以你今年红包也比较厚。”成敏从餐桌下变出一个红包。

　　柏知很开心。
　　“谢谢妈妈，新年快乐！”

　　红包里是一张银行卡。
　　这一世的柏知还没有自己的银行卡，她摸着薄薄一张卡，想要装很多钱到里面。

　　“密码是你生日。”

　　***

　　初六这天成敏也开始上班，柏知看了半天书没看进去，一个人在家里待着觉得很无趣，打算出去逛一逛，顺便用小金库给自己买点礼物。

　　临海市中心有一个大型商城，她给妈妈买了条丝巾，给爸爸买了条领带，都寄回家里以后才到二楼去看女装。

　　乘完扶梯，她又返了回来。

　　柏知在扶梯上看到了附近临海古镇的巨幅广告，上面说古镇春节期间有大型灯展，柏知还挺感兴趣的。

　　临海古镇并非古镇，而是2000年后才开发的新项目，非常商业化。商业化之余，建筑设计风格却也具古典美，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多商业化古镇中脱颖而出，成为临海市的标志之一。

　　古镇里大多数花灯都绘制有浪花，充满海洋元素，此时虽然还是下午，但天气暗得很快，不一会所有的花灯都亮了。
　　……当然，是电灯。

　　画风五颜六色，和柏知心中的一片红有点落差，她打算逛一圈买个肉松饼吃就慢慢逛回家。

　　沿着古镇的长廊前行，柏知脑海里的记忆再次不由自主地涌现出来。

　　那大概是上一世大一的时候。

　　古镇比起现在萧条很多，春节期间虽然也有灯展，但和现在这种现代风格完全不一样，穿行在当中仿佛回到了古代。

　　她挽着林舟的手臂，林舟捉着她的手塞进他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知知又不戴手套？”他笑意盈盈地问。

　　柏知眼神飘逸，“忘了。”
　　其实她只是想和他牵手，林舟不会舍得她手凉的。

　　林舟没有拆穿她的小谎话，反而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温柔地注视漫天的花灯。
　　那样的场景太过瑰丽梦幻，很难不让人心动。

　　然后他低头问她，“可不可以不去参加天文社呀，那些人和知知不是一条路上的……”
　　林舟还没说完，她就疯狂点头。

　　尽管经济上她从来没有依附他，但很多时候，柏知眼里只看得见这个人。

　　林舟用温柔织成的网，不需要诱哄，她自己就跳了进去。

　　不同的时空，同样的地点，景色完全不同。

　　不远处，伴随着音乐声，一座巨大的莲花花灯缓缓绽开。
　　柏知若有所感地看向那个方向。

　　粉色莲花灯前，人来人往间，站着一个穿乳白色羽绒服的少年，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掩饰地、眼神阴鸷地盯着莲花花灯，机械地不断抚弄自己的衣角。

　　柏知走上前，拍了下他的手臂。
　　“林舟，你也来玩呀。”

　　林舟不停动作的手停下，一点点收回目光低头来看她。
　　“是你。”

　　柏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是我。”
　　“祝你新年快乐呀。”

　　“这都三四点了，你还不回家吗？”
　　林舟摇头。
　　“作业好多哦，做都做不完了。”

　　“你可以像以前那样，做不完不做就可以。”林舟看着她说。

　　柏知有点不好意思，“原来你一直觉得我很随便啊……新年新学期，很多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想法吧。不过我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实际上每一次摊开书想预习都开始做这做那，比如打扫房间，又比如突然开始吃零食，或者直接跑出来玩。”
　　“但是！”她精神振作道：“Take two就是要和第一次不一样，我从明天，啊不今晚开始，一定会重新努力，争取在入学考里超过你。”

　　“柏知。”
　　“嗯？”
　　“我可以教你。”

　　她摆摆手，“那太麻烦你了，不用不用，你自己也要学习的。”

　　“不麻烦，我已经学完高中课程了。”

　　柏知：“……呵呵。”

　　林舟在她身边站定，扯了她一下让她停住。

　　柏知挑眉问：“怎么了？”

　　少年身形挺拔，稍微弯下腰，长发垂下来遮住了柏知的眼睛。

　　柏知的头顶感到了有力的触碰，她忙撩开头发抬头，只看见少年紧致的下巴。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我知道你比我高，倒是不知道你和蓝山一样幼稚。”

　　蓝山以前发火的时候有时候会把自己下巴往她头上重力一磕，说些“孙女好矮哦”的混账话。

　　林舟移开身形，克制地问：“蓝山也这样做过吗？”
　　“刚认识的时候吧。”柏知解释道，“他这人没啥男女有别的概念，后来被我说了几次就没再这样做过了。”

　　两人继续往出口走。

　　“你和蓝山他们玩得很好？”
　　“还行，岑月比较重要，不过有时候我比较羡慕蓝山。”她诚实地回答。
　　林舟有些不解，他不觉得蓝山有什么值得柏知羡慕的，他问了出来。

　　“为什么会羡慕他？”

　　柏知指指自己，反问道：“你不觉得他和我挺像的吗，不过他比我理想化多了。”
　　“虽然这样随便评论他有点不好，但是蓝山他运动神经很好，不怎么努力也可以拿高分，朋友也很多……”她细数他的优点。
　　“最重要的是，他在很多方面上，比我自由很多。”

　　运动神经基本没有，信奉努力改变现状，朋友只有柏知，早就失去自由。

　　林舟背着的左手手又开始扯衣角，右手滑进口袋摸到冰冷的手机握住。

　　但是他没有办法，仍是跨越那条束缚着自我的线，问：“怎么看我的，你。”

　　柏知真诚地笑了。
　　“你和一开始我认识的林舟很不一样，很像个正常人——不是说你不好，就是感觉你比以前更……更有情绪了？”

　　不再是华丽的完美的花瓶幻象，而像碎掉的真实存在的瓶身，虽然扎手，但不再虚假。

　　想到这里，她又瞥一眼林舟。

　　“你这么冷的啊。”她感叹道。

　　脸都冻红了。

　　“你今年去寒山寺了吗？”

　　柏知一愣。

　　寒山寺在附近一座小山的半腰，是整个临海市城区唯一的佛寺。
　　她没去过那里，但是成敏爱去，还给她求过佛珠。

　　“原来你也喜欢去寒山寺啊。”

　　林舟点点头。
　　“每年春节都会去的，去求平安。”

　　“我没去……除夕过了，我还是第一次出门。”

　　林舟邀请她现在一起去。

　　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柏知感受到一股子都市间少有的禅意。
　　四周的植物经过雪水的灌溉富有生机，苍翠欲滴。

　　不多时，二人行至庙宇前。

　　这会天快黑了，寒山寺里人不多，两人走进佛寺，林舟跪拜在蒲团上闭上眼，双手合十。
　　柏知跟着做。

　　“保佑……”
　　保佑亲人朋友都平安，保佑我这辈子不再依附他人做自己，保佑我像爸爸所愿那样，不再被从前捆绑。

　　“保佑……”
　　保佑所有人都原谅我。

　　柏知睁开眼，林舟在看她。

　　她在此时此刻深刻体会到，这一世的林舟和上一世的林舟并非一个人。

　　他不温柔，他不强大。
　　他从来不给予他人桎梏，他拥有独立的、完全不同的鲜活生命。

　　这是新的一年，这是新的开始。

　　两个人站起来，转身往外走了两步。

　　林舟突然转身，往回走了两大步，重新跪拜在地上，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柏知：“……”

　　林舟磕完头，虔诚地双手合十。

　　上一个愿望他不要了。

　　只愿佛祖保佑。
　　保佑每一天都像今天。
　　保佑我，能离柏知更近一点。

　　发间的亲吻远远不够，他要的是更深更密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