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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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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在一夜间降下寒意,和煦的秋风成了割人的刀子,长安的盛夏和金秋已然远去,林雁琼将要在在这里过第一个冬日。
有时她从书案中抬起脸,看向窗外,会忍不住想到冬天过完后的新春,老阿嬷死在春天,她从小山沟来了长安……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
夜里父亲喊她去用膳,叫上了玉雪。关心完她的功课,又细细问了这些日子的生活起居,最后特意叮嘱林雁琼长安的冬日严寒,不要乱跑。林玉雪格外有体会,在饭桌上频频颔首:“真的太冷啦!要把我冻坏掉了。”
林雁琼起初不认为长安的冬能有多磨人,毕竟她从前在村里可御寒的衣物不多,照样挺过来了,如今自己成日待在熏着香炉的屋里,还有侍女们跟着照顾她,再冷能冷到哪儿去呢?不过这个念头在她跟着父亲去庄子看账本时就打消,寒风穿透她厚实的外裳,又从颈窝里钻入,冷得她牙关发颤。
兰竹连忙拿了个手炉给她,想想这还没到十二月,林雁琼本想拒了,可她实在冷得不能好好看书,还是老老实实在怀里抱了个手炉。
快年底了,别庄的管事将今年的收成与账目都拿过来,而后站在一旁等父女检阅。父亲没看,给了林雁琼手里,林雁琼伸手翻了几页,一边瞧,一边听管事和父亲说话。
“这还是头一回见大姑娘,长得真像当年的夫人。”
父亲心情不错:“她的女儿,当然长得像。”
“是,夫人看账目也喜欢用手指捏着一角。”管事感慨。
林雁琼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有点遗憾,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在旁人口中,她的母亲聪慧干练,是个出色的人,如若没有病逝,如若自己能在家中顺利长大,是不是一切也会不同。兴许是天冷就有诸多忧思,林雁琼粗略对过账目,没什么问题,管事本就是家中多年的老人,她很快就还给父亲,起身走到外面看别庄的风景。
她的哀伤在回府后很快就被宋斐察觉到,他伏在案上,墨发铺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盯着她:“你怎么了?”
林雁琼跪坐在案边,看香炉腾烟,没有避讳:“虽然阿嬷待我极好,不过还是有些遗憾,我没能在母亲的陪伴下长大。”
宋斐坐起身:“我尚未问过,你幼时因何走丢?”
当年走丢的原因早就无法细究,林雁琼那时也很小,根本不记得,只有陈父委婉说过几句。
“外出看灯会,闻着旁人手里的香饼,稀里糊涂跟上了马车。”林雁琼讷讷道。
宋斐对此无言以对。
入浴后,林雁琼照旧在床上运功,这段时日的坚持,她已经可以熟练运转心法,勉强踏入心法第一重,林雁琼自己不认为有什么可庆祝,只是宋斐显然比她更喜悦,林雁琼看他这样,好奇问他:“要是以后我的武功真比你好,你会不会为了当天下第一杀了我?”
听到她问,宋斐先是愣怔,而后露出受伤的神色:“我不会那样对你。”
林雁琼往床上一躺,叹气:“好,我信你。”
他贴在她身边:“你根本就没有当真,还把我想得很恶毒。”
她不置可否:“你以前是混江湖的,恶毒一些才正常。”
宋斐立身,漂亮的脸映着烛光,他不愿继续纠缠这事,见她心烦,很有眼色地轻吻在她脸颊上,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林雁琼陷入了莫名的伤怀中,辗转反侧地让她琢磨。兰竹隔日见到大姑娘眼下发黑,给她炖了补身体的药汤,问她这是怎么了,若是功课太累,不若停下一停。
“读书不累,心里累。”林雁琼憋出一句。
“这是太闷了,闷出心事儿了,”兰竹推开窗,让小丫鬟折了新梅进门,“姑娘也该出去转转,认识认识别家小姐,一起结伴游玩。从头到晚读书,多熬人啊。”
林雁琼欲言又止,她还是有些消遣的,只是不晓得兰竹能不能接受。
她眨眨眼说:“别的姑娘都怎么玩儿?”
说起这个,兰竹兴起:“长安玩儿的地方可多啦,吃的就上珍味斋,喝茶就去清茗楼,赏舞听曲儿就去八方楼。”
林雁琼听出不对劲的地方:“这些大部分是薛家开的。”
兰竹颔首:“是呢,八方楼不算薛家开的,他们只是出了些钱,掌柜另有其人。”
“八方楼有没有男人跳舞啊?”林雁琼想起自己曾经的大计。
兰竹先是惊叹:“姑娘对那小白脸没兴趣啦?”又说,“有啊有啊,姑娘要去看么?”
“我可以去吗?”林雁琼压低嗓音,她莫名认为不太好。
都说长安风气开化,也不知女人逛花楼是否常见。
“有什么不可以,”兰竹一脸骄傲,“姑娘但凡去了,就是席上贵客。”
“我是说,爹不会对此不满吗?”
兰竹用奇怪的眼神看她:“有什么不满,城中女郎很时兴去逛花楼。姑娘若是要个人壮胆,咱们就把二姑娘一同叫上……”
“慢着慢着,别叫玉雪!”林雁琼摆手阻止,一来是怕吓到妹妹,二来是怕秦夙也跟着。
稍作思索后,林雁琼答应跟兰竹一同去往,她没怎么打扮,还穿上了小袄,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到了地方,前来领路的一眼就认出了兰竹。
“哟,这位不是陈家府上的兰竹吗?后面这位是?”
林雁琼撩下帷帽,露出清丽的脸,店小二试探喊了句:“林大姑娘?”
城里多年来只有林二姑娘,林大姑娘好不容易被寻回来,也是深居简出,没什么人见过。兰竹府上管事的婢女,能让她跟着出门,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大姑娘,不会有错。
掩盖去心底的一丝紧张,林雁琼微微颔首。
“姑娘要来,早通个信,咱们好给您准备雅座,”小二恭维几句,领着人上楼,“来得突然,带您先上雅间,您别看不上。”
林雁琼没接话。
这八方楼跟她想得很不一样,还以为会有媚俗的装饰,但从一楼大堂走上来,四处白光清亮,香气淡雅,两边的扶梯旁挂着笔墨字画,全无林雁琼所想的昏暗靡靡。
入座后,趁小二上茶的功夫,林雁琼低声问兰竹:“没走错地方吗?”
“大姑娘,奴婢也没来过!”兰竹扼腕,“我听旁人说这里很好玩。”
一炷香过去,小二端着茶水上来,告知她们今夜的安排。
“今夜无伤公子要来,所以其余人都未露面,怕自惭形秽。”
无伤公子……林雁琼在心里嘲笑这个名字,面容平静:“哦?他很出名?”
“小的打包票,今夜来这里的姑娘,大多是为了看他。”
为了这句话,林雁琼又稍有点期待,这回倒没等太久,很快,有一个紫衣男子提着剑走到一楼的琴师旁。
四周人群一阵欢呼,只有林雁琼莫名:“他拿着剑干什么?”
兰竹理所当然道:“舞剑啊!”
所谓的无伤公子,墨发,紫衣,身量高大,脸容俊美。
随着琴声而舞,剑势也的确引人注目。
可林雁琼想看的不是这个啊!她等了一会儿,问兰竹:“他怎么不脱衣裳?”
兰竹被吓了一跳:“姑娘,他是舞剑,为何要脱衣?”
“我听闻花楼的女子都是跳着跳着就脱了,他不用脱?”
兰竹被她说迷糊了:“大姑娘,你说得对,可是这些男人卖艺应该都不脱……”
“穿这么严实,我看什么。”尽管不一定好看,可她还是认为自己被骗了,林雁琼得出结论,“浪费我好多银子。”
几句言语,让兰竹总算明白过来:“莫非姑娘要的是那种卖身的……衣不蔽体的。”
“那倒也不必。”林雁琼很难解释。
“就算穿得整齐,看看脸也不错!”
林雁琼往下又仔细打量许久,摇头:“兰竹,难道他会比阿斐好看吗?”
一瞬间,兰竹的神情耐人寻味。
“大姑娘,这样比的话,有些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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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斐很有闲情逸致地走在八方楼里。
听说林雁琼来花楼后,他并不着急,还看了会儿所谓的无伤公子舞剑,只消一眼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丑。
一舞后,无伤公子跟着店里的管事上楼,宋斐就猜到他们要去林雁琼的雅间,倚在栏边望着,气度闲雅,脸容妖冶,管事一眼扫过去,惊住步子。
“你是哪位公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宋斐斜睨过去:“我可不是什么公子。”
管事又猜:“小郎君莫非是来此狎妓……”
“闭嘴,谁允许你胡乱揣测我。”宋斐凉凉道。
见此,管事弯腰赔礼:“小郎君好相貌,是我唐突了。不知你可愿到我们八方楼……”
“不必了。”他拒绝。
无伤公子脸上无光,站在宋斐旁边让他很不舒服,听到他拒绝,更是松了口气,催促道:“走吧,自视清高,理他作甚。”
觉得惋惜,管事步子都慢了不少,走到一半又回来劝他。
“郎君看到了,只是舞剑,不做别的,保准待遇颇丰。”
见所谓的无伤公子气得脸色发青,宋斐忍不住笑,管家一时失语,本以为无伤足够俊秀,见了眼前这位,才晓得那句珠玉在侧中的珠玉究竟是谁。
宋斐还是摇了摇头,无伤拉着人就要走:“瞧着像是个院里养着的,不必管了。”
宋斐一身红衣,容貌如画,管家心里也有此猜测,更感到可惜。
”若是哪日恩宠不在……“后面的话倒说不下去了,这样的面貌,怎么会失宠。
无伤再也忍不了:“李管事,你从前还说院里养的男人娇生惯养,没点学艺,上不得台面!”
“咦……”宋斐轻声发笑,看向无伤公子,“你是不是妒忌我?”
他没有否认“院里养的”这句话,还颇自得道:“我的侍主是优秀的女子,她很宠我,我过得很幸福,跟你这种没人要的货色不一样。”
没人要的货色……
无伤被气得够呛,对方却根本不把他放眼里,一眨眼的功夫,人已不知去了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终于忙完放假,可以在家把结局一口气写完了感谢在2022-09-28 23:59:57~2022-10-06 10:3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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