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牛二推广员

18、侜张为幻

　　又一个哭到天明才疲惫睡下的夜。她恍惚发现自己想要哭出来，似乎要比以前用上更多的酒了，实在是太不健康了。手机铃声和胃痛迫使她从沉睡中醒来，残酒未消，又是熟悉的眩晕和作呕感。她暗骂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骂骂咧咧地接起电话。
　　「喂， Vera？还没起床吗？」怎么居然会是老师。
　　「刚醒，怎么了？」她彷徨不安起来，猜不透他此番致电的原因。是前晚的事东窗事发了？还是以防万一先和她对好口供？还是后悔答应了自己当朋友，特来向她道别…绝交？大腦一下转得飞快，各种天灾人祸癌症晚期的情景都开始想象了，搅得胃更加地恶心难忍。
　　「方便一起吃个午饭吗？就在学校楼下，我午休的時候出来。」对了，今天是周一了，K 市是工作日，他是要上班的。不对，在学校楼下与她偷情，不，约她谈分手，不，也不对。总之总之，约在学校附近他就不怕被认识的人看见吗？万一她情绪失控开始大吵大闹，虽然她不会，但万一呢？正好以前的老师路过看到呢？
　　「呃不方便的话…」
　　「可以！老师挑个地点吧！」她瞬间打往自己的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他主动邀请，她如何能夠拒绝？无论他约她的目的是什么，就算真的是要和她\"绝交\"，那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这个结局。但如果不是结局呢？那就休怪她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看吧，她总是这样胆小怕事，总要给自己想好全套退路才敢迈出一步。
　　「泰国菜？」
　　「可以！待会见！」
　　泰国菜口味偏酸辣一些，正好适合开她这个宿醉酒鬼的胃，不禁又想，老师真是体贴又可爱，忘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喝了酒这事，自顾自地又给「他爱我」添上一条新理由。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到学校午休時间，加上商场边上的学校有好几所，午休时间附近的餐厅永远排满了人，最好是提前十分钟出发过去排队。
　　她照照镜子，眼睛又肿得厉害，脸也有些浮肿，显得比以往大了一圈。至少，幸亏昨晚洗了头。化妆怕是救不了她的大饼脸了，抓紧做个急救面膜吧。敷完价格不菲的面膜后她又飞速地做了套脸部按摩，至少看上去是个有些憔悴的美人。随便穿了身比较日常的吊带熱裤，不忘喷上香水，出门了。
　　她時间掐得很准，才入坐就看外面排起了队。她给老师发消息说她已经坐着了，不一会就见他走了进来。又是那件她爱惨了的酒红色衬衣，她呼吸一窒。又发现他同样顶了一双硕大的黑眼圈，想来是昨晚纠结了一夜。
　　「你到好早呀。」他说。
　　「爬下床洗了个脸就赶过来啦。」
　　点好菜，他才留意到她肿起的眼和有些苍白的脸色。「没睡好吗？抱歉，扰你清梦了吧？你难得放假。」
　　「呃，我是那个宿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酒精味是从她身上传来的，是熟悉的，如同她在那一天夜里散发出的味道。这得是喝了多少？他火噌一下地窜上头，忍着怒气强装出一副关心的温柔模样。「和朋友又出去玩啦？也是，假期难得回家一趟，该抓紧好好玩玩。」边说边有些咬牙切齿，向来不温柔的他佯装温柔更显得阴阳怪气。有不少酒局吧？什么朋友啊？男性朋友吗？就像他这样的“朋友”吗？不会是穿着昨晚的衣服从酒店赶过来的吧？思至此，被冲昏的他还是喝住了自己，怎么会这么阴暗地去猜测她。
　　「啊？不是，我自己在家喝的。」自己把自己灌倒她也实属第一人了。
　　他被她出乎意料的答案一惊，谴责自己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又暗骂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污秽下贱的想法。又实是不解，似乎宿醉和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喝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着实是不符合逻辑。他默默地斟酌了一会，试图盘清这之间的逻辑，无果。
　　「自己喝到宿醉了？有什么心事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就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如老师先说说今天为什么约我吃饭吧。」她到了嘴边的卖惨又咽回，想来还是让他先表个态吧，假若他今日真是来和她一刀两断的想必是做了一定的决心，她的装模作样应该很难蒙混过关了。
　　「沒事就不能请你吃饭吗？这么快就不把我当朋友啦？不过你既然宿醉应该在家好好休息的，怎么还是出来了。」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先后悔了，他才想起她在那个错误的夜里向他表达的错误的感情。不，也不该说是错误的，只是他永远无法回应也无法面对的。这个问题大概会给了她表示爱意的机会，但他始终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明明他花费了将近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来思考一切有关于她的问题，偏偏忽略了似乎是最重要的那一个问题。
　　她喜欢他？他想这肯定是哪里出错了。他？他理解很多学生会在青春懵懂的时候对异性老师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憧憬。但Vera？
　　作为老师，尤其是当了这么这么多年的老师，他必然是懂得如何处理这种学生好感的问题的。但他从未想过这种情景居然还能应用在已经毕业，毕业这么多年的学生上。何况是Vera，看上去那样，那样与所有人都不同的。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反而不是如何抉择如何处理，而是，他何德何能？如果是七年前，五年前，三年前，他或许都能勉强理解。但一直？当下？现在依然喜欢着吗？他当真如此值得吗？他不免又有些怀疑，会不会是他一厢情愿地高估了眼前的这个姑娘。
　　面对面的交谈没能够给他太多独自安静思考的机会。「因为我后天就要回S市啦，也没有机会了。」他竟莫名感到一丝的惆怅。她离开对于他该是件好事。该是件好事，又怎么会惆怅呢？他命令自己以理智将冲动制服，不让自己问出那句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不该被带偏的。他终于重新拾回了他的自负，拾回他用以标榜自己有别于他人的那份“理性”，提醒自己今日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向她，也向自己证明，那场意外无法说明任何事情，他们可以继续当普通朋友。因为他能够，必须能够做到和她只做朋友。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或可能发生些什么。
　　「没什么呃，就是想和你说，呃。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你不必自责，以后有问题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
　　她拼命憋着笑。他的态度已然明确，她此时才终于能够清楚明白确定，她赢了。她有些得意，情不自禁地窃喜。原本她还在纳闷要如何找借口继续接近他，如何让他完全放下心里的芥蒂和她继续相处，让她继续有机会引他入局。如今看来真是天赐良机。不，不是天赐，这是她亲手争取来的。
　　「不老师，我，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这样失控和幼稚的行为。我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应该有自控力的，我应该管好自己的，但是我不仅没有，还害得，害得老师你。我想我以后可能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老师了，都怪我，都怪我。怪我不该有这种龌蹉的感情，不该......我昨晚反思了一整晚，但我始终想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你想得太多了，你没有必要全都怪在自己身上，是我失职，你的感情也不是龌龊的，怪我没能处理好...」他想，她该不真会是出于愧疚昨晚才一个人默默地喝了那么多酒吧。他于是有些彷徨无助，不知该如何在这个因他而生的问题漩涡中向她伸出援手了。任何感情都不应被称之为是错误的。忽地他又想起她那天夜里，在续了不知道多少杯之前的，一开始的，她复述的那篇她写的影评里的一句。
　　她说，因为我也经历过那样的精神疾病，所以我懂得。
　　那她，现在是否，还在执拗又倔强地承担着那些呢？他不敢问。那是他比起任何一切都更加不敢触碰的一个领域。因为他似乎无法共情，只能客观片面地知道那是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无法理解或解开的痛楚。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老师。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豁免权了。」
　　「我说话你是听不懂吗？非要我挑明了说吗？」他突然发怒。
　　她不被察觉地偷偷笑了，心里乐开了花，奸计得逞。既然如此那便是他要求的了，不再是她想法设法勾引，不再是她一厢情愿倒贴。是他清清楚楚亲口说的，他想要她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
　　「我会努力克服自己那关的。如果这是老师所希望的......」
　　「不，不是。不是我所希望的。你自己怎么想？」
　　「老师之于我是一个很特别的，最特别的朋友。似乎比任何人都更能依靠，比任何人都更值得信任，但偏偏，偏偏又比任何人都更该疏离的朋友。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那就不要判断了。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好吗？」
　　「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