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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1 ...

  •   这一年的春节,周暮是和周衔南一起度过的。
      周衔南原本提建议,如果她不觉得有什么,那么他也不介意三个人过。他没想把女儿拴在身边。
      而周暮在春晚的背景音里,包着饺子问他:“您刚才说什么?”
      周衔南意识到她似乎在回避些什么,于是不再提起。

      唐有卿同样注意到她的回避。

      起初是没有什么异常的,周暮对周衔南的依赖,尚在与久别的父亲重逢可以解释的范围里。
      后来,因为放心不下生病的父亲而时常在身边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逐渐地,唐有卿终于意识到周暮在回避什么。
      似乎正是在回避他。

      如果非要说哪一个确切的节点,大概是周衔南生病住院以后。
      在此之前,她分明还是患得患失,不断地试探着他对她的态度。在那以后,却变了态度。
      仿佛正走向一种截然不同的极端。

      唐有卿孤身一人站在落地窗前,慢慢地回溯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隐约的,有某个尚未成型的猜测逐渐浮现起来。
      是这样吗?
      他看着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反复地问自己,也似乎隔着空间问周暮:是我猜测的这样吗?

      另一端,周暮动作僵硬地收起手机。
      就在一秒钟之前,她差点就将雪夜的照片发给唐有卿,向他分享这份意外之喜。
      好在指尖落下之前理智回笼,及时收起手机。

      这夜,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是互相说的一句“新年快乐”。

      往后的几天,周暮很少出门。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次露面,皆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衔南没有问,更不会去问唐有卿。
      只是在唐有卿接她,并准备送她去机场前,叫住了周暮。

      周衔南说:“你不要凭借一时的冲动做事,你会后悔。”
      周暮说:“我没有冲动。”
      有的事,即便我知道会后悔,还是要去做。

      机票订在晚上,且今夜奇异又不合时宜地下了雨。通往机场的路上,车流不断,唐有卿不得不问她:“时间足够吗?”
      “足够的。”周暮平静地回应。
      “那就好。”

      两人又不再说话。
      司机奇怪地通过后视镜看他们,其实很想问一句是不是吵架了,但没有立场。
      而且,如果是吵架,也不会如此平静。

      在静默中,是周暮忽然笑了一声,打破宁静。
      她说:“你记不记得,从前你一直说,和我在一起,是你做错了。”
      唐有卿侧过头注视她,却看见她也侧过身,将头朝向车窗的方向。
      他回答:“记得。”

      “你说你错了……”周暮面对车窗流泪,声音与外头飘起的寒涩的雨如出一辙的湿重,“是我错了。”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从一开始,我就该把你和我界定在长辈和晚辈的关系中。从一开始,我就该拿这段关系当成一种相交线的关系:我们偶然相遇,终会走远。”

      她侧身对着他,从车窗里看见他侧面的倒影。又笑了笑。
      唐有卿听得出她嘲笑的语气,不知对他,还是自己。

      “是我错了。”
      “唐叔叔。”

      “你只是想和我说这些吗?”唐有卿也笑了,“我没想到你沉默了那么久,只是想对我说这些。”
      但他似乎并不意外,反倒也向她提问:“那么,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好奇我失去理智的样子。”

      周暮拿手肘顶着胃,仿佛不这样做就会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呕吐,她艰涩地回答:“是的。但是至今我也没有得偿所愿。”
      “从这一刻往前的很多年。”唐有卿立即接上她的话,快得甚至显得有些突兀。
      他的语气里,难免有自嘲的意味,“如果我足够理智,根本不会让你住进我的家里。”

      更不要说有以后的种种。
      他最该做的,原是在周衔南出事以后,立即与周家撇清所有干系,管她是周暮还是什么,都彻底地清扫出他的世界。
      可他没有。
      于是一错再错。

      周暮再度沉默,到快到尽头的时候才说:“分手吧。”她的形容很晦涩,平静的痛苦。
      反观唐有卿,他只是摘下眼镜拭了拭,再戴回去,回答她:“好。”同时很平静地追问一句,“为了什么?”

      周暮认为他的提问并不诚心,只是为了防止她太难堪,给她一个台阶下。
      但是她不要这个台阶。
      “不为了什么……”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们在一起。即使是周衔南,也仅仅是让她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然后告诉她,或许,唐有卿是值得信任的人。
      而周暮终于还是选择了结束。

      她说:“有些事,既然不能干干净净地开始,最起码要干干净净地结束。”
      以及,“我可以很爱很爱一个人,但我不能因此失去自我。”
      周暮说,如果我继续和你在一起,就一定会被愧疚和自责缠绕,我不保证我还是我自己。

      她果然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唐有卿点了点头,“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但他又说:“只不过,周暮。你知道我今天原本想和你说什么吗?”

      迎上她存了疑惑的目光,唐有卿终究还是自嘲地笑了。
      他摊开手,向她展示从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安置了很久的物件,
      “我原本想说,你愿不愿嫁给我。”
      “但是,好像没有机会了。”
      “那么只好,再见。以及,祝你幸福。”

      与此同时,车缓缓地停下。
      周暮低头凝视着摊在他手里的一枚钻戒,良久,笑了。
      手忙脚乱地去开车门,尝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最后气得她拿手去锤车门,哭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唐有卿从她身后伸出手,本意是帮她开车门,却被她用力地抓住。
      哭声愈演愈烈。
      周暮誓要在他车里流干最后一滴泪才肯罢休。

      湿掉的面纸堆成一座小山,她的眼泪没有停息的预兆,唐有卿只好提醒她:“你的飞机。”
      周暮抬头看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落入他怀里。
      她感到尴尬,同时自我厌弃。低低应了一声,扭身去开车门。

      这一次,很顺利地打开了。
      却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关上。

      唐有卿维持着从背后拥抱她的姿势不放手,好像方才提醒她要坐飞机的不是他一样。
      周暮便拿他的话提醒他:“我的飞机。”
      “可以改签。”

      周暮闻言,身体僵住,很快放松。她承认自己有一个瞬间被在从前许多个耳鬓厮磨时响起的、他的声音诱惑到。
      可她还是说:“拜托你帮我拿一下行李箱。”
      唐有卿停顿了一瞬,松开手,“好。”

      在把行李箱的手柄交到周暮手里之前,唐有卿提醒她,“你现在的样子有点难堪。”
      周暮低着头,向他伸手,声音很闷,“我知道。”
      她预想里的坦荡的告别,最终还是失败了。

      “周暮。”唐有卿注视她,在交接手柄的短暂的时间里,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轮廓、五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给他。
      “祝你幸福。”

      他没有能够得到周暮的回应。
      只目送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

      当泼墨似的夜空中,出现很违和的一点白时,唐有卿的手机里弹出一条讯息。
      他这才意识到,那是周暮所乘的飞机。

      飞机落地之前,周暮被空姐叫醒。
      她有点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恍惚着,好像连灵魂都缺失了一块。

      当飞机结束滑行,平稳落地的一瞬,她极为急迫地将手机开机,点开信息。
      收件箱里赫然有一个小红点。

      ——祝你在以后,能够得到一份无杂质的爱。
      ——好。

      周暮像捧起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一样,捧着手中冰冷的金属物体。
      嚎啕大哭得像个孩子,甚至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为她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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