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君随缘

55、救命

　　朱雀将清露丢给了值宿的侍卫，自有专人负责审讯。因着宣王偏爱，她在府内地位超然，便是高兴起来一把火烧了宣王府，也都优先保护她别烧着一根头发。

　　沈珘来宣王府多日，知道宣王府上有一个庞大的机构运转，偏又多隐于暗处，明面上没留太多人，她小声问，“会不会还有内奸与她里应外合？”

　　毕竟她遇见清露极为偶然，若是独自乘车，绝不会如朱晏一般好奇车外世界的，也根本不会遇上清露。

　　朱雀稍一犹豫，笑道：“走，随我去办件大事。”

　　她所说的大事，便是带着沈珘回到宣王所居之处，让所有人都待着不许动，派黄玉陪着沈珘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

　　名为“看”，其实是要她借机嗅一嗅，看能不能找到同样的花香。

　　沈珘想到昨夜说自己狗急跳墙的崔徵，一脸哀怨地目送朱雀回房，这才随着黄玉去挨个查看。

　　宣王日常起居都在外书房，有资格出入宣王日常起居之处的有二十余人，沈珘果然在其中一人身上嗅到了同样的花香，正是掌管汤沐巾栉的素香。

　　女儿家身上日常带了香囊，甚至熏衣服都不稀奇，价贵者如沉香、乳香、伽南香，龙诞香等，寻常如丁香、藿香、郁金、茴香之流都有。

　　可是花香就要依时采摘鲜花佩戴，干花不过用作填充香囊的雅物，留香也不久。

　　沈珘一直念念不忘的花香，既不是兰、桂、梅，也不是茉莉、玫瑰之类，香气清远幽长，混在众香之中并不多见。

　　富贵人家日常起居用香颇多，众香混杂，必然难以觉察。

　　沈珘见那素香不过是中人之姿，明眸流盼，绝非昏庸易骗之辈，先甜笑以示安抚，转头交代黄玉，“先选她。”

　　未来宣王妃的妹妹即将出嫁，看她孤身在长安，必然也不放心外头买，难道是选人陪嫁？

　　再看素香，外貌一般，为人机灵，完全符合陪嫁婢女的标准，众人听说过崔徵的坊间传说，一时都有点踊跃，甚至还有人悄悄向素香道喜。

　　唯有一人十分奇怪。

　　沈珘冷眼旁观，这位小娘子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甜美可爱，天真烂漫，正站在素香身旁，甚至还抱着素香的手臂撒娇，不知手心里攥了什么，正毫无痕迹地往腰带里塞。

　　黄玉见她瞩目此人，招手命其过来，笑道：“这是素琪，日常司职殿下的衣饰。”

　　沈珘不屑于演戏，见素琪前来见礼，蓦然间往她腰间一探，发现竟然是一只绯色绣了烟云纹样的香囊，香气正是她所追究的那种。

　　素琪微有惊惶，颤声解释，“这这是素香姐姐的东西，我见她掉了捡起来，还没来得及还她。”

　　沈珘略嗅了嗅，笑问：“这香气好特别，是外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是……我做的。”素琪晕生双颊，低下了头。

　　有人脸色有异，欲言又止，沈珘眼神扫过去，“你有什么想说的？”

　　被她点名的婢女约莫双十年华，稳重端庄，出来见礼告罪，自陈名唤素馨，这才娓娓道来，“素琪年纪小，怕是不知道丢脸事小，撒谎罪重。这是云家香铺的香囊，只要五十钱一个。”

　　沈珘将香囊递到她面前，“你再细看看。”

　　素馨微微一怔，似乎从沈珘的表情里发现了些什么，她似乎精擅香道，取到手微微一嗅便知道不同，“香气不对啊，云家香铺这颜色的香囊，我记得是用丁香、藿香，还有一点点陈皮辗成细丸，这味道怎么换了？好像什么花香？”

　　“素馨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撒谎的，只是……只是……”素琪急得似乎要哭出来，反倒是素香羞红了脸，屈膝跪倒，“这是我……我一位故友所赠。”

　　看她的模样，只怕故友还是一位男子。

　　沈珘微笑摇头，“我不管这些琐事的，请黄玉姐姐料理罢。”

　　她立即指了一人带她去搜这三人经手的东西并私物，果然在素馨柜子里发现了一盒香丸，约有十余粒，皆为练实大小，依然是同样的花香。

　　沈珘揣走了这一盒香丸，过来见素香等三人已经被带走，黄玉似乎正在训斥，其余婢女再看向她时，早没了方才的希冀与鲜活，皆是瑟瑟发抖的恐惧。

　　沈珘过来悄声向黄玉道，“我想去见朱雀姐姐。”

　　黄玉似乎并不想去通传，哀怨地望了她一眼，到底还是陪着她去了。

　　内室寂然无声，半晌才有宣王模糊的声音传来，一个“请”字说得慵懒无比，沈珘只道是宣王在歇中觉，心生尴尬，低眉掀帘进去。

　　宣王殿下并未在外间正厅升座，人在东厢短榻上倚着软枕正要坐起来，枕畔地上堆了上百本节略。朱雀被他拥在怀中，星眸半阖似睡非睡，正抬手摸他的喉结，空气中弥漫着暧昧不明的气氛，沈珘脚趾全都蜷起来，恨不能地生裂隙，她好逃之夭夭。

　　“坐，查得怎么样了？”宣王待沈珘并未客气，熟悉得仿佛自家亲友。

　　朱雀这才稍有点清醒，挣扎一下想从他怀中出来，谁知宣王并不放手，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声音低沉温柔，“沈珘不是外人，你再睡一会不要紧的。”

　　沈珘不敢看两人之间的缠绵，低眸望着自己足尖，将发现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讲了，又取出那盒香丸奉上。

　　朱雀此时已经醒了，勉强从宣王怀中挣扎出来，接过香丸来一闻，眉毛立即皱了起来。

　　宣王手快，甚至还捏碎了一丸，浓郁的花香立即弥漫整个屋子，他皱眉道：“难道是什么药物……”

　　他原本中气充足，此刻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尾音已经听不到了，脸色苍白，两眸无神，随即向后倒去。

　　沈珘与朱雀皆惊骇难言，这香丸，竟然可以诱发宣王痼疾！

　　.

　　发现及时，两人一起施针急救，倒也默契。

　　趁着用针之后宣王沉睡，朱雀令黄玉把那天三名女子过来亲自审，她的笑容杀气凛冽，“沈珘你在这儿守着殿下，有事唤我。”

　　沈珘猜到朱雀是不想自己看见血腥，默默点头，守在宣王身边。她听着外面院子里的热闹，想着崔徵回来签了和离书，她也就从此自由之类，心情还算不错。

　　结果她一瞥间见到宣王醒来，吓得魂飞魄散。

　　“殿下可好？”沈珘连忙起身过来询问，谁知宣王竖起手指立在唇间，示意她别说话，“我没事，别惊扰你姐姐分神。”

　　沈珘万想不到宣王竟然体贴到这等地步，一脸难以置信地坐了回去。

　　宣王病发之后无力，“她向来恩怨分明，从不假慈悲，你……不要跟她学。”

　　“为什么？”沈珘只觉莫名其妙。

　　窗棂上夕阳残照，映得宣王的笑容淡漠又有神彩，“她吃亏也就在\'恩怨分明\'四字上，但凡行事温和别太急躁，也少吃许多苦。”

　　沈珘听在耳中，并未记在心里，脑中所思所想尽是朱雀姐姐何时能回来，而崔徵入宫面圣，至今没见回来，大概是与平原公主已经定好了婚约。

　　外头急匆匆地脚步由远至近，在帘外轻声道：“陛下命宦官苏福前来传口谕，已经到门前了。”

　　宣王不答，外头朱雀已经把话接过来，“这边先收拾了，我进去看殿下。”

　　长史虞陌迎接苏福进来，一路解释奉旨闭门思过的宣王近日缠绵病榻，今日痼疾发作，至今还未醒。苏福立即道：“不必多虑，陛下口谕是命……沈珘姑娘入宫觐见。”

　　虞陌万想不到沈珘也能上达天听，一时都有些错愕，以为是平原公主不肯罢休，要将沈珘弄进宫去赐一杯鸩酒，使个眼色令人先绕近道去报信。

　　谁知苏福见到病榻上的宣王，才将内情说完整。

　　崔徵今日觐见时，痼疾发作，昏迷至今未醒，太医院去了两拨人，都束手无措，还是苏福回忆起崔徵说过自己在江南时旧疾发作是被沈珘相救，这才禀明皇帝，亲自来宣沈珘进宫救人。

　　苏福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与苏女史是兄妹，待崔徵又极好，满头大汗，声音颤抖，不似作伪，若不是宣王跟前，只怕早就抓着沈珘先去皇宫，路上再细说。

　　沈珘满腹酸涩，哭笑不得，也不敢说个不字。

　　“我妹妹年幼学浅，不知宫中规矩，恐有失仪之虞，我愿陪她一起进宫。”朱雀看见宣王似乎要反对，笑盈盈地向他横了一眼，“我与她彼此也好照应，殿下……就准了我吧。”

　　她最后一句似薄嗔，又似央求，宣王哀怨地望着她半晌，才挥了挥手，“去吧，我一时半会也死不掉。”

　　苏福向来待宣王也极亲厚，除了儿时，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赌气，望着朱雀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罪魁祸首朱雀并不在意，只顾催着沈珘快走，“此去宫中还要一段时间，崔家小郎君凶险。”

　　“救不回来会要你命”这几个字，人人都知道，但她不敢告诉沈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