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良药苦口 ...
-
凉风一阵紧似一阵，席卷着灰尘、落叶，隐约一点蔷薇花香，万籁俱寂，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殿下听到了，你的旧疾不碍事的，所以无须仓促决定。”朱雀想挣扎出来，奈何被宣王拥得更紧了。
“我这般好骗？全天下又不止沈家人会医术。”宣王低首凑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想好了吗？”
朱雀心知自己如果拒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对里面的沈珘下手。似宣王这种情场熟手，想令十八岁的沈珘沦陷不过是呼吸间的事。
她甚至都没有理由去阻止。
“殿下找我谈生意，一点定钱都不付，让人怎么想啊。”朱雀终于还是抱紧了他。
年少的自己应该有另外一道光明坦途，无需伤痕、眼泪、绝望，能堂堂正正成为崔家宗妇，被好颜色好人品的小郎君深爱。
“你想要什么？”宣王的声音微有涩然之意。
朱雀想到无数次面对不可战胜之敌时的紧张惊惧刺激，想到刀锋掠过咽喉的快意，想到暗夜里辗转哀求的眼泪，终于还是将脸埋在他胸口浅笑，“殿下先背我回去，我们慢慢聊……好么？”
她熟悉的那个宣王绝对不会答应她的，成何体统。
可是这个不一样。
男人咽喉间迸出涩然轻笑，俯身就把她扛上了肩膀，大阔步地往所居的院落去。
“这个不叫背啊，殿下这是扛了一麻袋……”
朱雀的反对声才出，他臂膀一稍卸力，还是将她打横抱着，“还敢挑姿势，胆挺肥啊。”
这话一语双关，朱雀立即就被点燃了，狠狠搂住宣王的颈项，“殿下是不是忘记了，是你要找我谈生意。”
“那也不能谈作城下之盟，任你宰割。”宣王似乎心情极好，暗夜里虽看不清，声音里的荡漾之意可作不了假。
朱雀俯在他耳畔轻声道：“要我办事的条件……第一，以后事事都要听我的。”
“这还只是第一？”宣王反问，声音里一点怒意也没有，抱着她穿过庭院时甚至还纵身往前轻跃，落在院中如叶之坠。
“对啊，连你也要听我的。”朱雀努力让自己声音轻松而愉悦，她遍身皆是冷汗，可这次不打算再逃避了，“殿下若是答应，我再说第二条。”
屋前有侍婢轻轻揭起帘栊，想不到室内竟然比外头更热一些。
朱雀这才发现宣王带自己来的并非他所居的院落，而是宅子里的温泉汤池。因着暑月之故，另外导引了井水流进来降温，室内温度尚可。
绕过屏风，便是制成牡丹花样的温泉汤池，足有两丈来宽，宣王抱着她和衣跳进汤池里，溅得两人满头满脸皆是水。
外头雷声一声接一声地连绵响着，宣王靠坐在池畔台阶上，将她置于自己膝上，似笑非笑地开始解她衣带，“第二条呢？”
“不要坑害别人，不要过继嗣子。”朱雀冷笑着摸上他腰间的玉带，“我要自己生。”
她这个要求更荒谬，完全没有寻常女儿家与郎君商量子嗣的温柔羞怯，特别理直气壮，表情仿佛要赶赴刑场一般。
宣王竟然毫无反对之意，望着她似笑非笑，仿佛要将她一口吞了。
烛影摇红，他眸中明暗也飘移未定，“还有没有第三条了？”
“把所有正在进行的计划告诉我，否则坏了事，我就一走了之。”朱雀凝视着宣王，堂而皇之地扒掉了他的衣衫。
眼前人曾是心上人，又不是心上那人。
这滋味也太妙了。
.
宣王车驾从洛阳城重新启程赶向长安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切奢靡无度的行径全都中止，地方官吏迎接一律令免，投宿官驿时也一切从简，“未来的宣王妃”甚至从宣王车驾中出来骑马相随。
所有决断交由“未来的宣王妃”决断，好在这位明察秋毫，恩赏分明，处事果断，按照宣王府的家法处置了几起之后，再也无人怀疑她的能力，随驾众人无不凛遵。
宣王殿下只有昏睡，吃饭，喝药三件事。
夜来休息时，有人唆使黄玉去探探宣王殿下，“殿下天天昏睡，莫不是被那位辖治了吧。”
这些人久在深府，听多了宫闱秘事，比如摄政太后如何通过灌迷汤控制小皇帝，独揽大权等等，商议起来都替宣王殿下着急。
可是殿下每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时辰，不是在车中昏睡，就是在床榻上昏睡，比之前他旧疾发作时还要可怕。
随行的小沈娘子治疗了几人的旧疾，已经快速确定了“小神医”的名号，有人明知她与“未来的宣王妃”是姐妹，也还是忍不住找上她打听，得到的消息都是宣王殿下洪福齐天，定占勿药，不必多虑。
黄玉丝毫没有打扰的意思，反倒阻止了想去试探的那些人，“你们不要命的只管去问，我是不敢的。”
有胆关心宣王殿下目前情况的，立即被调出近侍行列，详查祖宗十八代，有两三起之后，自然绝了这个问题。
这日过了潼关，早有神策军将领常玖执秦王殿下手谕，带了一千兵士赶来护送宣王，到车驾前拜见时，没想到竟然是车驾旁骑马相随的女子道：“殿下身体有恙，服了药正昏睡着，将军请起。”
宣王身体羸弱，出宫开府多年也没笼络什么出名人才，宣王府其实有名无实。长史萧昃老迈昏聩，日常随行的是他的孙女萧缃，这次听说也被派到江南公干。
这女子戴着帷帽，隐约能瞧见其美貌模样，常玖知道这传说中宣王鬼迷心窍要娶的那位朱雀姑娘，立即起身笑道：“多谢。”
按理说他是外臣，不该与宣王殿下内眷走得近，可是瞧着那美貌的小娘子与大家一同吃苦，半身也被汗水浸透，不免生了三分轻视之意，只道宣王殿下新鲜劲过了，或者是沉疴难起，连美色掩饰都不用了。
常玖上马，悄然与朱雀并辔随行，笑道：“长安城里皆传殿下抱恙，秦王殿下忧心如焚，特命我等前来接应，有劳贵人照拂。”
潼关向西，尚有不少山岭沟壑，道路狭窄，前后队伍渐渐延长。
两人在宣王车驾之畔并辔而行，距离可就有点近了，朱雀侧眸望了他一眼，举鞭遥指前方，“将军，若有人要谋害宣王殿下，在那处设伏可好？”
她所指的正是山道上最为狭窄的一处，宣王车驾勉强可以通行，其上峰峦层叠，站在这个角度都能看到山上有几块滚石。
常玖心里一叠声地骂手底下人办事不利，自己则连声称是，声色俱厉地派人去查。
朱雀微笑，“不必劳烦将军，蓝田。”
蓝田一直骑马跟在她后面，自从这位“未来的宣王妃”弃车骑马，近身随侍的诸位无论地位高低，都只能骑马跟着，片刻不得躲懒。
“传令原地休整，蓝田辛苦一趟，带人上去清扫一下吧。”
常玖心里连朱雀也骂上了，他奉命安排人，只想出奇不意地惊吓宣王，试一试虚实，不想这个女人如此老辣，一点似有若无的破绽能瞧出来。
朱雀说是原地休整，她自己却不下马，只是望着常玖轻笑，“潼关到长安不足百里，秦王殿下令将军专程迎接，是不是也算准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常玖哈哈大笑，正想夸赞两句秦王殿下爱护兄弟的情谊，没想到这位朱雀姑娘突然伸手，拨出了他的佩剑。
常玖难掩惊骇，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也见得多了，这位朱雀姑娘突然伸手拨剑，没有什么花哨的武功招式，就是一个快字。
他见朱雀提剑尚且微有不支之意，连忙道：“这剑重十斤四两，原是战阵冲锋之剑，贵人留神闪了手腕。”
朱雀笑吟吟地横过剑锋，剑尖所指飘移不定，“我闻秦王殿下爱兵如子，抚恤恩赏向来极重，对吗？”
常玖体会到了秀才遇见兵的困惑，根本就不理会你说什么，她只按自己的脾气来，这句话令他如何回答？
朱雀倒也不是要他回答的意思，赞扬了一句“好剑” ，反手一振，剑锋贴着常玖所持的缰绳飞过，夺地一声钉在旁边山壁上，堪堪三五寸，似坠非坠，极是惹眼。
众目睽睽之下，常玖一时有些犹豫，是立即翻脸，还是等一等到前面设伏之处呢？
朱雀当众下他面子，按理不该忍，可是她又没做什么过于出格的举动，从夺走他的佩剑到脱手飞出，不过两句话的功夫。
常玖犹豫之间，后面车上过来一名女子，捧了一个银瓶，“姐姐，药温好了。”
朱雀向常玫微微一笑，“失礼，少陪。”
她探腰过去接了瓶子，翻身上了宣王的车驾，掀帘入内。
这么热的天，宣王车内有冰取凉，倒也不会闷热，可是为何一直昏睡？常玖忘记发怒，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殿下。”
女子温柔低语，反复三四声，才得了宣王一个“嗯”字。
“药温好了，请殿下喝了药再睡。”
车内饮水吞咽之间清晰可闻，还听到宣王模糊地说了一句，“好苦。”
“殿下，明日就能到长安了，到时再请太医院的高人调方子罢，妾这儿只有苦药。”
宣王一声轻笑，车内瞬间就没了说话声，反倒车内那女子不能说话时发出的声音，更令人心旌动摇。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良药苦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