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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旧情复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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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留沈珘用了午饭才送她回去,回来见院落里鸦雀无声,只有房内侍候的两名小婢在游廊下立着。
“殿下已经歇中觉了吗?”朱雀轻声问,不想小婢还没答话,屋里的宣王轻咳一声,“进来。”
“殿下晌午只说没胃口,一点东西也没吃。”小婢忙过来给她打帘子,悄声提醒。
朱雀点头,内室微有凉意,金狻猊吞吐着氤氲香气,宣王在西侧伏案疾书,她见室内无人伺候,自觉去捧一盏燕窝粥过来。
“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宣王突然抬眸望向她,眼睛里闪耀着细碎的星光。
朱雀将燕窝粥放下,端起宣王案头那一盏冷掉的茶想要拿去换了,闻言道:“岂敢,殿下盛宠,草民惶恐。”
她可没有半点惶恐的模样,也没有追问宣王为什么会知道沈珘一定告诉她真相,笑意悠然深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拒绝。”
这是两人相识,连上辈子全算进去的所有相处中,她第一次提到“拒绝”二字。
毕竟她的解决方式一直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实在不行就落荒而逃。
“你若不行,我只能找沈珘,这小娘子比你好摆布。”宣王掷了笔,取过燕窝粥喝了一口,随手摔在地上,“太甜了。”
“殿下,别太过分了。”
朱雀也顺手摔了正准备换走的这一盏茶,声音更是响亮,遍地狼藉。她素来冷静自持,此刻薄有怒意,艳丽至极也凌厉至极。
宣王深深望了她一眼,回身去收拾书案上他写的折子,语气反倒和软,“我需要一个心腹至亲,在我死后料理大局,至少……能护所有人周全。”
心腹?至亲?
朱雀心中给他列了一长串名单,小侯爷林牧第一,其二是原先的宣王妃柳玉娘,其三……他这一世内院空空,外臣呢?
前世宣王仗着绝世的内功压制毒性,如常娶妻生子,外界并没有什么身弱的消息,所以声望颇隆,这一世呢……是不是所有人都倒戈向了他的死对头秦王?
将来面临抉择,随时有可能病亡的宣王和兵权在握战功卓绝的秦王,当然选后者,只能选后者。
朱雀突然有点心虚。
“你和沈家小娘子都说我活不久长,我自然要早做打算。”宣王将收拾好的折子掷在案上,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来,“我需要一个清醒的宣王妃抚养嗣子,将来陛下千秋万岁之后,替我奉养母亲,报酬就是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选中你是因为合适,次选当然是沈珘,名门之后,医术卓绝,分得清局势,又有胆色。”宣王抱着她回东厢寝居,“这是生意,别生气。”
朱雀脑中乱糟糟地,终于提炼出一句有用的信息,“母亲?”
“我是在陛下潜邸出生的,母亲是当时王府上的女官。”宣王低眸望着她,轻叹道,“她对陛下情深,未必会愿意独留尘世间,我想给她留个不甚牢靠的亲缘,万一能让她对尘世稍有恋栈,也就无憾了。”
朱雀抓紧了他领口的衣衫,前世她或者只是因为位卑职微,从来没有听到宣王提到过母亲。
“殿下应该多找几个女人生,若是谨遵医嘱,定然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长大。”
她没心没肺地提供普通人会给的建议,心里惋惜的内容和一匹汗血宝马绝了后没什么两样。
“我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何必耽误旁人。”宣王将她搁在床上,似笑非笑地望定了她,“似你这种女人可不好找,又狠心,又无情,还不介意走捷径得一个牢靠的万世基业。”
“殿下说笑了,我没有子孙后嗣,要什么万世基业。”朱雀随意应着,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俯视的角度,正挣扎着想起来,不想宣王已经开始解她的衣带。
“你会受万民景仰,被所爱之人倾慕,言出法随,无不凛遵。还有……国富民强,外侮永绝,名留青册,死后多年仍然被后世追忆。”
宣王卸下了她的衣衫,“我是没时间了,希望你能做到吧。”
他描绘的盛世,朱雀在前世曾经有幸见过开篇,可是……她猛然间发现了最大的问题,“殿下!你……”
这人不是在讲道理谈生意,怎么又谈到床上来了?
她的疑问被宣王狠狠覆过来的深吻按消了音,罗帐里抵死缠绵,静室内冰山消融,夏日的午后总是特别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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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是门阀望族,人丁兴旺,过了洛阳开始,便有一起一起的族人过来与崔家接亲的队伍同行。
大家同宗同族,都是要去长安崔家观礼,顺路同行当然方便许多。
理由充足,可是崔仆已经嗅到了一丝阴谋之意,他不敢再行李代桃僵之计,只用心腹看护着藏有尸体的那辆马车远远跟在后面。也只对几位年高德劭的同族人说了实话,崔徵从徐州起就失踪了。
众人都听说族长崔偊病重,知道崔徵情况也不妙起,都各有心思浮动,崔仆待人热情,聚众宴饮,单独游说,大家也都知道目前崔家局面艰难,渐生共识。
比如:崔偊病重,崔徵年少体弱,崔家族长必须要年高有德之人暂代,或者辅佐崔徵接掌家业。
崔仆原计划拿假崔徵尸首气死崔偊暂不能行,将自己儿子过继给崔偊还要从长计议,但是先弄个诱饵出去,让族内心怀不轨之人都浮在台面上。
只是梅蛾稍微有些沉不住气,夜来与崔仆共寝时,总要执着地问如何是好。
似她这样的美妇纵然风流多情,崔仆一路上也玩腻了,若不是沈瑶还有用处,早就将梅蛾一刀宰了埋在荒地,报官说她与奴私奔,永绝后患。
“你只要确定,这次带来的沈家人都认准沈珘是谁就行。”崔仆的笑容里暗生杀机,“若是错一点,你母女都是灭顶之灾。”
沈珘姊妹为父母守孝这三年,梅蛾早已经将家里的奴婢清理了一遍,连沈珘贴身的婢女都是她娘家远房侄女,这次带到长安的奴婢都是她的心腹,倒是不怕有人出告。
梅蛾敢做这样的事,当然另有旁的依仗,只是女儿再三交代了不得告诉崔仆,她忍了又忍,终于又问,“等到了长安,郎君如何安置我呢?”
这个问题,梅蛾也问过许多遍了。
崔仆迷迷糊糊地随意应道:“你我两情相悦,自然事事依你,只是崔家门楣人多事多屋舍狭小,沈家在长安城不是宅院铺子都有?你可在沈家居住,从此不必晨昏定省,无人管你,岂不正好?”
这却与崔仆原先许诺的不同,竟然叫阿瑶猜中了,梅蛾心中一颤,将手缓缓按上了小腹,夏夜微有凉风吹过,却让她透骨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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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深不可测的权贵,一边是来历不明的姐姐。
沈珘毫不犹豫地做了抉择。
她按着午饭时与朱雀的约定开了方子,亲自出去抓药,回来煎药,等着朱雀晚上来喝,谁知一等就是月上三竿。
非但朱雀没来,朱晏一家三口也没有回来,说是在洛阳城访问郑氏的亲戚,被留住了。
她百无聊赖等到三更天,朱雀才轻轻敲了敲后窗,“睡了么?”
沈珘鞋也不穿就跳下去摘开窗户,这夜有星无月,借着室内的一点烛火,倒觉得朱雀比白天时更是明媚鲜艳了。
“我犯了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朱雀跳窗进来,帮她把窗格装回,轻声道:“心太软被算计了。”
沈珘眼尖,看见她颈侧绮丽仿佛桃花一般的伤痕,微怔便想明白缘故,她也不好意思讨论,忙去把温在炉子上的药取过来。
“来吧,先喝十天再换方子。”沈珘微笑着又把蜜饯推给她。
朱雀皱着一张俏脸把药一饮而尽,叹道:“我与祖父说好了长安事毕,就回金陵带他去琉球的,可是……”
沈珘猜她是不舍宣王,不敢多问,“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此去长安,你与崔徵事定之后,我想……”朱雀的口型明明是离开,她突然止住,感叹道,“……要找你看病,只怕就不好见了。”
崔家门阀世族,也没有阻止姐妹相见的道理,沈珘正想反驳,朱雀眸光闪动,在她手背上弹了一指,又道:“我是忧心宣王殿下的病情。”
沈珘不解其意,不敢贸然说话,只是漫应了一声,紧紧望着朱雀。
“你说,殿下的病情,到底能治否?”朱雀轻声问,在她手背上写了个“能”字。
沈珘点点头,“殿下的病根是胎里带来的毒,最惧七情引动,内功强劲可以压制复发,平素静养调理,切勿劳累,或可延年益寿。可是他……不对,反复发作只在金陵,出了金陵之后,就再没有复发过对吗?”
朱雀示意她继续,沈珘知道方向是没错的,立即追问,“是因为殿下与你……”
朱雀似乎没想到她立即将方向拐到另一个角度,狠狠抓紧了她的手,“别胡说。”
对于特殊病案的好奇心,让沈珘特别胆大,忍着手痛也要说,“殿下与你旧情复炽,对他病情大有裨益啊。”
“滚滚滚,别瞎说。”朱雀咬牙切齿,“病治好了是你的能耐,与我何干?”
沈珘立即懂了,“姐姐,宣王殿下的病情能治,你只要劝他好生休养就好。”
朱雀立即没了脾气,她怕沈珘再说什么歪曲了她的计划,苦笑一声夺手就走。果然出门不远,毫无意外地落入了宣王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