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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理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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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冷所有的女人,都是同一款温驯柔顺,蚂蚁都不敢踩的。
也有异类,不过都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
他近年来越发喜欢幼女,便是因为在一张白纸上,画什么图样都行。此刻被人打扰,他丝毫不乱,仍然专注着手底下颤抖的女孩儿,仿佛手里这一束乌发才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出去。”
二字平淡无奇,他的侍从都在门口,闻声立即刀剑出鞘,冲进房中。
可是来人更快一步,抬脚已经踹飞了屏风,“度将军欺侮小孩,羞也不羞?”
度冷指间弹出的钢针被她闪身避过,仓猝间还了一针,金色微光似乎还在空中转了一弯,“叮”地一声,正中角落的墙壁。
并不是武林高手杀人无算的暗器,而是郎中行针用的毫针,细若牛毛。
度冷这才抬眸望了她一眼,以钢针为暗器,全天下能者也多,这等空中变向的暗器手法,正是他师门秘不外传的绝学,“诱人不成,杀人不能,废物一个,留着何用?”
“小妹朱雀,见过大师兄。”来人笑吟吟地凑过来,“这个小娘子是小妹养父母的掌珠,师兄开恩,赏我吧。”
度冷的师父出自宫中,十八年前长安兵变,失踪多年,突然冒出个小师妹?
“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康健?” 度冷终于放开了朱晏,甚至拿过一条布巾来缓缓擦了手。
“他老人家?哼,老糊涂了,今天左腿疼,明天右腿疼,全身没一处好用的。”朱雀扯过一件衣物罩上了朱晏,“叫我来找你说,他大限不久,要你去瞧着烧了他。”
度冷心中震骇,他师父确实老的有点糊涂了,教授他之时装瘸子,总是忘记了左腿还是右腿,一有什么麻烦就哼哼着说快死了,交代他一定要烧,万一烧出舍利子来,定要送到寺里供着,否则他就天天梦里找他麻烦。
师父在宫中寂寞,收了两个徒弟,另一个是掖庭的罪臣女眷,学的正是媚人之术,可惜谋刺皇帝不成,已经死在他手下。
师妹?这种无用又麻烦的小东西,师父还嫌不够多吗?
度冷挥了挥手,冲进来的侍卫立即退出,还有人把踹得有点歪得门扶正关好。他凑近了,抚上朱雀脸颊,缓缓问,“师父让你做什么,好好说。”
“师父说要送我一场泼天富贵,他让我擒了崔家小公子,救了沈家小娘子,寄身于朱家,我现在已经勾搭上了宣王并林小侯爷。”朱雀侧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这小姑娘现在是我妹子,我还想把她送给秦王殿下呢。”
朱晏捂着嘴肆意流泪,她对朱雀的恶感只是来源于父母被抢的嫉妒,万万没有想到她当面说,要把她“送”给另外一个人。
度冷扼住了朱雀咽喉,微微收力,“你这点微末伎俩,就不用在我面前显摆了,说实话吧。”
“师父说随便给师兄一个理由就行,他……只想看皇宫内闱热闹。”朱雀压低了声音道。
这倒真是他师父的行事风格,他一生浸淫宫中,唯一的乐趣就是想看李姓皇室子孙自相残杀。
度冷掐住她的咽喉按到了柱子上,“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背后砰地一声轻响,凉风大作,原来是有人翻窗进来,从水里捞出了朱晏,重又翻窗出去。
度冷无暇回头,他目不转瞬地望着朱雀,仿佛在她身上看到师父的影子,“你的计谋都给人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本来就是说给她听的。”朱雀轻笑,“这小丫头为了不被送给秦王,脱身之后必然会去找父亲求宣王或是林小侯收留,秦王殿下对沈家志在必得,自然会想办法的,得手难的东西,总是会比较珍惜一点。”
度冷突然觉得太有趣了,他手掌微微用力,“来路不明的小师妹,学了一星半点的媚术,针法又不够杀人于无形的,师父怎么舍得放你来我面前啊。”
朱雀轻轻咽了口水,双手已经攀上他的腰间,“时日无多,打发我出来给他找个乐子罢了。师兄真的不想试试吗?”
度冷遍身的血液都凝固在腰间了,他是残缺之人,不算男人的男人,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师妹不知死活,大胆狂妄,已经注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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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晏身上只有沈珘的外衫,她被沈珘抱在马鞍前匆匆往来路赶,俯在沈珘怀里放声哭,“你听到了……对吧……她是那种人……”
沈珘完全想不到朱雀所谓的“换人”,竟然是这种换法,胸臆间都是涩然之意,“她是为救你胡说八道,你别当真。”
“可他们……是师兄妹……”朱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你不会也偏袒她吧!”
朱家人口单薄,沈珘家里只有姊妹两个,朱晏从来没有叫过沈珘表姐,都一直是叫姐姐的。
“她以身相替救你出火坑,你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沈珘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傻孩子,判断是非对错,要看一个人做什么,不要只听她说什么。”
她只比朱晏大五岁,此刻觉得自己经历太多,心境苍老,仿佛大彻大悟一般。
迎面山坳里有急骤的马蹄声,此刻已是暮色四合,远远听到对方扬声问,“前面是朱家的么?”
原来是宣王带着人赶了上来,沈珘见他在鞍上都坐不直了,身形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如纸,心道不妙,寻件斗篷来先裹好朱晏,立即抢上去托了他的手一搭脉,果然是旧病复发。
他这个旧病复发的频率,着实应该缓缓回长安,准备后事了。
沈珘心中跃出不祥之意,挥了挥脑袋立即就赶开了。
“她在前面驿站?”宣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朱晏,似乎突然又振奋了精神,“多久了?”
盏茶时分。
在度冷手里足够从生到死,颠倒走上几个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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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里的人,包括度冷的侍卫们,各自躲在不同的角落里,听上房那女子的娇笑喘息,床榻摇动声,声声入耳。
谁也不敢相信不是男人的男人,也能让女人这般,快活。
度冷也不信。
他如同死鱼一般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这小师妹单脚踹着床榻,作出格吱声,还对着他面不红心不跳地娇笑喘息,胡说八道。
简直是士可杀不可辱。
他才有意动,腰间挨了一针,立即软倒,小师妹把他扔在床铺里,还笑嘻嘻地道:“师兄莫怕丢脸,容我弄些声音来遮掩一二。”
这莫名其妙的小师妹,还真是个妙人。
“师兄公务繁忙,宣王殿下也已经启程回长安,此药天亮之后自解,就不必再追杀我了吧。”朱雀小声道,她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异日长安相见,到时还要请师兄多多照拂啊。”
度冷能发出声音,可是让他这样的人在这种情形下呼救,比让他死还难。
他望着小师妹漆黑双眸,低声问,“为何不杀我。”
“师兄这么有用的大人物,师父会骂的。”朱雀微笑道,“何况师兄的命,还要留着杀那个人呢。”
度冷呼吸为之一窒,她突然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倩影一闪,竟然是掀过后窗逃遁了。
满室凉风,度冷魂魄渐渐归位,他直挺挺地躺着,身体麻痹无感,脑子倒还能动,他在想下次抓到她之后,该怎么好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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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从后窗翻出来,转过一个弯角进夹道,便是驿站后山墙,沿着墙根往左或右,都可以翻出去。
谁知夹道里站着好几个人,她差点撞进当先那人怀里。
宣王殿下。
今夜月色极好,偏偏他身在暗影里,无法分辨表情,倒是他身后几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殿下,我们撤。”
朱雀终于做了一件前世不敢做的大事,心情极好,忘记几个时辰前自己还在与他吵架了,笑吟吟地揽上了他的腰。
她无端想起四个字,形销骨立。
可是她弄不动这人,他甚至都没有回抱,而是硬挺挺地站着,仿佛,行尸走肉。
朱雀心情太好,并没有伤春悲秋的感怀,干脆扯着他的胳膊,回身将他负在背上,好在宣王殿下极配合地拢起两条大长腿给她勾着,不然两人的身高差,她得用拖的。
“走走走,快走。”
朱雀主动背起宣王殿下,随侍的护卫谁敢多说半个不字,这时候护着人先逃到安全之地才是正事。
一行人翻出驿站,飞掠出一段距离,便遇到接应的人马,朱雀见沈珘朱晏都在其中,微微松了口气,她与宣王共乘一骑,仍然招呼众人快走。
沈珘纵马凑过来问她,“殿下旧疾复发,还一定要来找你。”
宣王此刻脑袋正搁在朱雀肩膀上,双手合抱了她的腰,含糊地应了一声,“别乱说。”
朱雀单手控缰,腾出一只手摸着他的腕脉,也不知是马上颠簸还是怎地,竟然似有若无。
“殿下,你昨夜说我们一起杀回去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朱雀没来由地心惊肉跳,她甚至想停下马来举火检查一下宣王的情况。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太行。
万一度冷那些侍卫发现有问题追过来,就只能全杀了,失去度冷这么一枚有用的棋子,将来庙堂局面可就难说了。
她仿佛串珠的丝线,断开之后已令无数珠玉零落入盘,再也不复当初的顺利了。现在如果再杀一个度冷,局势走向何方,可就难猜了。
她这个前世魂魄重来人间走一遭,仍然不能占先机,也太蠢了。